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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5章

柳如是别传-第7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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茫娣绾萌ヂ渌摇#ㄒ“福好蔚么肆骄浼剖陉懞跤礤a壹贰‘杨柳枝词’九首之九。)又复戏答”云:“柳老春深日又斜,任他飞向别人家。谁能更学孩童戏,寻逐春风捉柳花。”则象三冒暑往禾“寻逐春风捉柳花”之后,河东君落于笺后人之家,而象三眷恋不忘,童心犹在,可哀可笑也已。至象三自号“塞翁”不知始于何时,若在与河东君绝交之后,则其失马之意恐不免仍取义于香山之诗,即白氏文集叁伍“病中诗十五首”之“卖骆马”及“别柳枝”两绝句并同书柒壹“不能忘情吟”之序及诗美人名马互相关联之意。然则马所失者非“骆马”乃“柳枝”也,苟明乎此,乾隆修鄞县志壹陸谢三宾传云“谢三宾字象山”,则知“象山”以象香山自命。一笑堂诗集中诸诗涉及香山柳枝之作者,实皆为河东君而赋,无足怪也。

同书同卷“无题”云:

咫尺花源未可寻,避人还向水云深。箫声已隔烟霄路,珮影空留洛水浔。寂寞文园长被病,衰迟彭泽但行吟。空斋独坐清如衲,留得枯禅一片心。

寅恪案:此诗疑亦为河东君而作,其辞旨可与本章前引汪然明“无题”诗相参证也。

同书同卷“湖庄”云:

数椽新构水边庄,草舍题名燕子堂。栖处不嫌云栋小,来时常及柳丝黄。愿言江左家风旧,(寅恪案:鲒埼亭集外编陸“明故按察副使监军赣庵陆公字鼎墓碑铭”谓周明贻谢三宾书曰:“昔德祐之季,昌元赞赵孟传诱杀袁进士以卖国,执事之家风也。”取陆书与谢诗中“家风”二字对,不禁令人失笑。)不贮徐州脂粉香。月夕风晨联一笑,此非吾土寄相羊。

同书同卷“湖庄”云:

湖山晚对更苍苍,燕子堂前径欲荒。寒雁帯云栖获渚,虚舟载月倚莲塘。严城街鼓催更早,远寺僧钟度水长。独上段桥天似洗,数星渔火耿邻庄。

寅恪案:此两诗皆象三自咏其西湖别墅者。第壹题自是与河东君有关。第贰题当作于崇祯十三年庚辰以后、十七年甲申以前,亦与河东君有关。其作第壹题时与河东君往还正密,至作第贰题时则河东君已与之绝交矣。第壹题第贰联上句用刘梦得“金陵五题”之第贰题“乌衣巷”七绝“旧时王谢堂前燕”之典(见全唐诗第陸函刘禹锡壹贰),下句用白香山“燕子楼”三首并序之典(见白氏文集壹伍)。综合上下两句之意,实为掩饰之辞,非由衷之语也。颇疑“燕子堂”与“一笑堂”或即同一建筑物,后来河东君与之绝交,故第贰题云“燕子堂前径欲荒”,谢家堂前之燕既飞向别人之家,遂取第壹题“月夕风晨聊一笑”句中“一笑”二字以改易“燕子”二字之旧堂名。又或用全唐诗叁李白叁“白纻词”中“美人一笑千黄金”之句。“美人”为河东君之号,此堂之名亦与河东君有关。第贰章已论及之。若果如是,第壹题第柒句可为后来发一苦笑之预兆也。象三自丁忧后优游林下,构湖庄,买古夭,所用不赀。其人既非以卖文为活,则经费何从而来?全谢山谓其登莱之役干没多金,当可信也。

同书同卷“无题”二首云:

曲径低枝罥额罗,水亭花榭笑经过。偶寻伴侣穿修竹,爱近幽香坐碧罗。秋水芙蓉羞媚颊,高堂丝竹避清歌。从来不识人间事,肯使闲愁上翠娥。

春园又忆雨如麻,细语明缸隔绛纱。几度暗牵游子意,何来遽集野人家。芙蓉霜落秋湖冷,杨柳烟销夜月斜。回首故山无限思,一江烟水涨桃花。

同书同卷“坐雨”略云:

秋雨空堂长绿莎,柴关车马断经过。

同书同卷“排闷”云:

排闷裁诗代管弦,笔床唤起颖生眠。死灰已弃从相溺,热灶虽炎定不然。最喜长康痴黠半,却怜茂世酒螯全。无人缚处求离缚,熟读南华第一篇。

寅恪案:以上三题五首相连,疑是同时所作。盖象三因秋雨追忆前次湖上春雨时与河东君文宴之事,即上引“雨余”及“湖上同柳女郞小集”两题所言者。象三自号塞翁,然念念不忘已失之“马”,其为人黠固有之,痴亦不免。既被河东君弃绝,更招嘲骂,即“死灰已弃从相溺”。象三虽竭力以图挽回,终不生效,即“热灶虽炎定不然”。追思往事,裁诗排闷,即“无人缚处求离缚”。夫三宾害如是之单相思病,真可谓天下之大痴,尤足证第叁章所引牧斋“题张子石湘游篇小引”中“人生斯世,情之一字,熏神梁骨,不唯自累,又足以累人乃尔”等语为不虚。然则河东君之魔力殊可畏哉!殊可畏哉!

又“排闷”下第肆题为“间居”,其结语云:“暂敕病魔为外护,当关为谢客侵晨。”此乃反用李义山诗集上“富平少侯”诗“当关莫报侵晨客,新得佳人字莫愁”之辞旨,甚为巧妙。“排闷”下第伍题为“坐雨”诗,有“信风信雨小楼中,万轴千签拥座东”及“惟余侍女问难字,无复书邮报远筒”等语,可取与初学集贰拾东山诗集“壬午献岁书怀”二首之二“网户疏窗待汝归”及“四壁图书谁料理”等句相印证。盖河东君之博通群籍,实为当时诸名士所惊服眷恋者也。

同书同卷“邻庄美人歌吹”云:

尘心净尽絮潬沙,永日闲门闭落花。唱曲声从何处起,倚楼人是阿谁家。桃花路近迷仙棹,杨柳枝疏隔暮鸦。却怪晚风偏好事,频吹笑语到窗纱。

寅恪案:此诗结句云“却怪晚风偏好事,频吹笑语到窗纱”,自是只闻歌吹而未见歌吹者。但象三特用“美人”二字,疑意有所指,岂为河东君落在签后人家而作耶?若依此诗排列次序,前一首为“闲步”,末句云“疏林淡霭近重阳”,后一首为“病中口占”,首句云“秋色萧条冷夕阳”,则前后两题皆秋间之作,似与“邻庄”诗中“絮潬沙”及“闭落花”等语之为春幕者不合。但细绎“杨柳枝疏隔暮鸦”,则亦是秋季景物,故不必过泥,认其必作于春季也。傥“邻庄”一诗果作于秋季者,则第贰联下句乃用李太白“可许最关情,乌啼白门柳”之典。(见全唐诗第叁函李白叁“杨叛儿”。)据有学集壹“和东坡西台诗韵”序,知牧斋以顺治四年丁亥四月初被逮至南京下狱,历四十余日,出狱之后值河东君三十生日,遂和东坡西台诗为寿并以传示友朋求和。今“邻庄”诗后第叁题为“丁记叙立被诬在狱,时钱座师亦自刑部回,以四诗寄示,率尔和之四首”。初视之,似象三得牧斋诗在丁亥冬,更思之,谢氏在狱中似不能接受外来文字如牧斋此题之涉及当日政治者,然则谢氏得其座师诗时或在未入狱之前,和诗虽在入狱后所作,而“邻庄”一题实在接牧斋庆祝河东君寿辰诗时所赋,因不胜感慨,遂有桃花杨柳一联以抒其羨慕妒忌之意欤?俟考。

同书同卷“落花”云:

欲落何烦风雨催,芳魂余韵在苍苔。枝空明月成虚照,香尽游蜂定暗猜。有恨似闻传塞笛,多情偶得傍妆台。春风自是无情物,冷眼看他去复来。

寅恪案:此诗辞旨多取材于乐府诗集贰肆“梅花落”诸人之作,读者可取参阅,不须赘引。惟有第伍句固用梅花落曲之典,但恐亦与象三之自号“塞翁”不无关涉也。第柒第捌两句似谓河东君于鸳湖与牧斋别去后,又复由茸城同舟来到虞山家中。此“去复来”一段波折,持较河东君于崇祯十三年庚辰春与己身绝交离杭州赴嘉兴,遂一去不复来者,以冷眼观之,殊不胜其感叹也。

同书肆“美人”云:

香袂风前举,朱颜花下行。还将团扇掩,一笑自含情。

寅恪案:此“美人”殆非泛指,当专属之河东君。象三以“一笑”名其集,而集中关涉河东君之诗甚不少,则此诗末句“一笑”二字大可玩味。又牧斋垂死时赋“追忆庚辰冬半野堂文宴”诗有“买回世上千金笑”之句,夫“干没多金,富可偶国”之富裕门生独于此点不及其卖文字以资生活、鬻书籍而构金屋之贫穷座师,诚如前论“湖庄”两题所谓可发一苦笑者也。一笑!

同书同卷“柳”七绝四首云:

灞桥烟雨一枝新,不效夭桃脸上春。想像风流谁得似,楚王宫里细腰人。

朝烟暮雨管离情,唱尽隋堤与渭城。惟有五株陶令宅,无人攀折只啼莺。

莫遣春寒锁柳条,风华又是一年遥。即令春半湖塘路,多少游人倚画桡。

水岸微风百媚生,汉宫犹愧舞腰轻。东山爱尔多才思,更在春深絮满城。

寅恪案:象三诗集中诸作排列不依时间先后,前已及之,故此题是否为河东君而作殊未敢决言。若果为河东君而作者,则第肆首末两句可为下引尺牍第贰伍通“某公作用,亦大异赌墅风流”等语之旁证。又象三赋此首用谢安及谢道蕴之故实,足称数典不忘祖。但后来牧斋传刊东山训和集,想象三读之必深恨老座师之于旧门生不仅攘夺其心爱之美人,并将其先世佳妙典故席卷而去矣。

同书同卷“听白氏女郞曲”云:

弦子轻弹曲缓讴,白家樊素旧风流。博陵自是伤情调,况出佳人玉指头。

寅恪案:此题中之“白女郞”恐非真姓白,实指河东君,其以“白”为称者不过故作狡狯耳。象三既以香山自命,因目河东君为樊素。第叁句兼用白氏文集陸玖“池上篇”序略云:“颍川陈孝山与酿法,酒味甚佳。博陵崔晦叔与琴,韵甚清。(参同书柒拾“唐故虢州刺史崔公墓志铭。”)蜀客薑发授秋思,声甚淡。弘农杨贞一与青石三,方长平滑,可以坐卧,每至池风春,池月秋,水香莲开之旦,露清鹤唳之夕,拂杨石,举陈酒,援崔琴,弹薑秋思,颓然自适,不知其他。酒酣琴罢,又命乐童登中岛亭,合奏霓裳序。曲未竟,而乐天陶然已醉,睡于石上矣。”及太平广记肆捌捌“莺莺传”略云:“崔已阴知将诀矣,恭貎怡声,徐谓张曰:君常谓我善鼓琴,向时羞颜,所不能及。今且往矣,既君此诚。因命拂琴,鼓霓裳羽衣序,不数声,哀音怨乱,不复知其是曲也。左右皆欷殻А4抟噱嶂怪肚伲铝髁鞴橹K觳桓粗痢!本荽耍虻谌乱手碧付龊佣胨卧木皇币再恋抖锨僦拢蛴胂笕耸嘤欣嗨浦Α9巯笕盎沉А币惶猓涑屏缡俏傲А保氤挛宰映蒲钣傲把罴А闭咄且焕粗ひ源颂狻鞍资吓O”之语,益知其以河东君为禁脔矣。由是推论,柳谢恐已先有婚姻成约,柳后复背弃,故谢之怨恨殊非偶然。又钱柳因缘自鸳湖别后曾有一段波折,当由嫡庶问题,详见后论柳钱茸城舟中结缡节。然则谢之失败钱之成功,皆决于此点无疑也。

同书同卷“竹枝词”五首云:

钱塘门外是西湖,湖上风光记得无?侬在画船牵绣幕,郞乘油壁度平芜。

初从三竺进香回,逐隊登船归去来。谁解侬家心里事,灵签乞得暗中开。

携手长堤明月中,红楼多在段桥东。当年歌舞今安在,魂断西泠一笛风。

细雨微风度柳洲,柳丝袅袅入西楼。春光莫更相撩拨,心在湖中那一舟。

处处开堂佛法新,香云能洗六根尘。欲携女伴参禅去,生怕山僧偷看人。

寅恪案:此题似属一般性,但亦可兼括河东君在内。观前引河东君湖上草“西泠十首”其第壹首第贰联云:“金鞭油壁朝来见,玉佩灵衣夜半逢。”乃与谢诗同是一般性者。唯柳诗末二句云:“一树红梨更惆怅,分明遮向画楼中。”则为高自标置,暗示避居西溪汪氏书楼之意,与谢诗“柳丝袅袅入西楼”之语区以别矣。

同书同卷“赠人”云:

白璧峨峨荫座人,高情早已属秋旻。还惊丽藻波澜阔,没得句章与纬真。

寅恪案:“句章”为鄞县之古称,“纬真”乃屠隆之字。屠亦鄞县人,象三以屠长卿自比也。至所赠之人,据“丽藻波澜阔”之语,恐非河东君莫属。姑记此疑,以俟更考。

同书同卷“赠别”云:

颦红低绿敛双蛾,肠断尊前一曲歌。为问别时多少恨,满城飞絮一江波。

清歌细舞不胜情,惜别休辞洒再倾。此去销魂何处剧,夕阳山外短长亭。

春花欲落雨中枝,触目伤情是别离。罢抚危弦收舞袖,背人小语问归期。

行云聚散本无根,红袖尊前拭泪痕。欲借冰弦传别恨,断肠深处不堪论。

寅恪案:细玩四首辞旨,乃女别男者。此女非不能诗,特此男为之代作,如初学集贰拾牧斋“代惠香别”之例。颇疑此四首乃象三作于“怀柳姬”之前,盖谢氏由杭州返宁波别河东君之际所赋,其时间或是崇祯十二年也。

同书同卷“樱桃”云:

墙角樱桃一树花,春风吹绽色如霞。重来但见森森叶,惆怅西风暮雨斜。

寅恪案:此首疑是象三于明南都倾覆以后至虞山祝贺牧斋生日,因有感于杜牧之“绿叶成阴子满枝”之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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