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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7章

河父海母-第4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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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当时,兆禄正持铁锹整修稻畦。两人让花将兆禄叫回屋里,把那张盖有两枚公章的搬迁通知交给蛮汉。兆禄看都没看两人一眼,把通知扔在小饭桌上,说自己一个字也不认识,有事就直说。矮个儿干部人只好捡起通知,把上面的内容读一遍,并补充说这是县委、县革委的决定。
  早已六神无主的花清楚看到了兆禄脸上表情的变化,但她知道,自己已无论如何都无法阻止事态的发展了。兆禄这才上下打量来者,脸上满是鄙夷和不屑。他质问为什么要让自己搬家,要自己搬到哪里去。
  两位干部被蛮汉的问话逗笑了,他们告诉对方,这里已被政府征用,要建电影院,搬到哪里去那可得你们自己想办法。


  兆禄发出一阵冷笑,这笑声让两名年轻干部毛骨悚然,在他们还没搞清是怎么一回事时,身体已同时离地悬在空中。兆禄就站在两人中间,他抓住两人的腰带把他们提起的时候,感觉份量和两只小鸡没有什么不同。他全不顾花的劝解,大步走出屋去,一直走到自己用铁锹培起的坝边,一甩手便将二人扔了出去。
  当天夜里,兆禄喝下斤一烈酒,在与花例行完公事后,便鼾声如雷。他已完全把白天的事儿给忘了。他是被一阵急促的敲门声惊醒的,当他睁开惺忪的睡眼时,借着花点燃的煤油灯光,看到有两个黑洞洞的枪筒正对准自己的脑门,枪筒后面是一双带着白手套的握枪的大手,再往后是怒目横眉身着白色制服的公安干警。
  他的理智一时变得异常清醒,耳朵告诉他两名公安人员正对他宣布着什么,可他没有听清,因为整个思维全部凝聚到如何摆脱两个枪筒的威胁上。正当冰冷的手铐触及到兆禄两手的一刹,他猛地捉住两只戴有手套握着手枪的手,只用力往上一拧,骨骼的断裂声和凄惨的尖叫声连在了一起,两把手枪同时坠地。跳下土坑的兆禄象耸立的半截黑塔,象白天一样,轻轻将两名公安干警提起,在他们的惨叫声里将他们扔出了自己的地盘。
  事情的发生让河海县的头头脑脑始末料及。这次抓捕行动是县委第二书记王志远决定的,两名受辱的县委干部向他汇报壮汉的蛮不讲理时,因曲建成去省城汇报五大国营企业占地情况,他没与其他县领导商量,直接把公安局长叫进自己的办公室,下达了对兆禄的抓捕命令。
  直到晚九点,他才从来要粮油批条的蛤蟆湾子大队党支部书记鲍文化那里,得知被抓捕者与曲建成的特殊关系,他急忙打发人再去叫公安局长想收回成命时,公安局长恰巧刚刚将两名伤员送进医院,来向他汇报时才发生的严重事件。
  “现在,关键有两把手枪在他手里!”公安局长在屋里踱来踱去。
  公开对抗政府,特别是打伤公安人员抢夺枪支,王志远和公安局长此前都闻所未闻。只有在场的鲍文化丝毫没有感意外,他向两个人介绍这位邓家老三的种种恶行,只是省去了被兆禄扔出大队部一事。王志远更加意识到了问题的严重性,立即挂电话到省城,四处寻找曲建成,在无法与第一书记联系的情况下,直接把电话打到了地委书记魏忠国的家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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话筒另一方只有片刻的沉默,立刻传来了地委书记坚决的声音:“马上调集所有警力,包围邓兆禄的住所,我让地区公安局派人增援你们,有情况随时向我汇报!”
  半小时后,河海县公安局仅有的30余名公安人员全副武装地在蛮汉兆禄自封的领地四周打起包围圈。大家潜伏在兆禄培起的坝下,一声不响地注视着小屋的动静,呆了整整一夜。天刚蒙蒙亮,正当早起的蛤蟆湾子村人发现这一奇景奔走相告时,十几辆吉普车载着上百名荷枪实弹的公安干警从地区赶到蛤蟆湾子,并以最快的速度与先前的公安队伍汇合,形成更加严密的包围圈。村里人从未见过这种阵势,他们虽明白一定是冲着作恶多端的邓家老三来的,但没有人知道兆禄究竟犯下了何等大错,让政府如此兴师动众。
  围观的人越越多,蛤蟆湾子的男女老幼和油城、县城的建设者们远远地钻成了一道厚厚的人墙,维护秩序的干部一遍遍地喝令大家后退。除刘氏外,邓家的老少也一起站在围观的队伍中。兆财面无表情,自从他让花劝三哥尽快搬家时起,便知道三哥迟早要出事,却怎么也没想到会发生今天这样的事情。
  抓捕兆禄的大观模行动并没费一枪一弹,甚至连格斗都没有发生。红日露头,正当地、县两级公安机关组织“敢死队员”准备往屋里冲时,花打开了小屋的房门,手里拿着两把昨晚被兆禄夺去的手枪。
  她满脸是泪,把枪交给公安局长,说男人正醉在屋里呢,一切由政府处置。据最先冲进小屋的公安干警说,当时兆禄正躺在炕在呼呼大睡,直到手铐脚镣戴齐被抬进吉普车仍浑然不觉,炕下,扔着两只刚刚喝光的空酒瓶。至于大清早兆禄为何饮下如此多烈酒,没人能说清楚,人们只猜测肯定与花有关,但花在以后的日子里一直未提此事。
  一场很有可能发生的流血事件,随着沉醉不醒的兆禄被忽啸的警车带走而虎头蛇尾地草草收场。充满胜利喜悦的干部和公安人员谁也没注意到蛤蟆湾子村人无声离去的沮丧表情。这表情是一种危险的信号,哪怕有一个细心人将此信号读解,也许能会够避免事隔不久群发性与政府对抗事件。
  因了湖南小电工的猝死和兆禄公然与政府对抗事件的发生,邓家人来人往的院落恢复了往日的宁静。全家人这才注意到,出入邓家的外人只剩下弹一手好琴的工程技术员林唯高了。刘氏对小伙子表现出了非同寻常的热情,吃饭的时候,她不停地将好菜夹到林唯高的碗里,使小伙子受宠若惊。她还喋喋不休地与林唯高说话,说有关水水的头发能致人死伤的传言纯属无稽之谈,要不为啥自己把她的一头长发剪掉老天爷不让自己去见阎王呢?
  她还告诉对方,被公安局抓走的壮汉和邓家毫无关系,他五年前就不属于邓家的人了。可这话刚刚出口,才发现花就抱着两岁的儿子坐在饭桌上,顿觉自己在自欺欺人,便马上又补充说,这是自己的二儿媳,二儿子兆富十年前被电老虎吃掉了,并说二儿媳和被抓走的蛮汉根本算不上夫妻,他们压根就没领过政府的结婚证。
  林唯高弄不清老人将家事说给自己听的真实原因,他看到老人满脸认真的表情,下意识地点着头。花是在全家人劝说下,才得到刘氏允许带四个孩子搬回来的。刘氏告诉满脸羞愧的女人,让她回邓家并非出自怜悯和同情,而是因为她是邓家二儿媳。她让大儿媳秋兰带花到村里的坟地去了一趟,给兆富认错。
  她还当着全家人的面,叫包括花在内的所有人不许再提兆禄这个名字:“你们记住,我总共生过三个儿子两个闺女,那就是兆喜、兆富、兆财和青梅、青菊。”
  事实上,刘氏的所有努力都是徒劳的,尽管水水的长发被剪,可她不管走到哪里,立刻便会被哪怕从未见过她的人辩认出来,并由此引来指指点点的议论和莫名其妙的恐惧;很少有人知道被公安局抓捕的壮汉的名字,但所有人都知道他是邓家老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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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仅如此,这个家庭多年来的种种奇闻轶事,以及与县委书记曲建成乃至地委书记魏忠国的特殊关系不径而走,使得普通的农家院落披上了神秘的光环,几乎所有曾毫无顾忌地出入邓家的外乡人都感到自己的冒失了。工程技术员林唯高之所以一如既往地出入邓家,既非不知道邓家的种种传闻,也非刘氏喋喋不休的话解除了心中疑虑,而是一方面无心于这些传闻,感觉与自己毫无关系,另一方面也是更重要的是年轻人已完全陷入了对红霞的苦恋,即便面对象湖南小电工一样的死亡,他都再所不辞。
  年轻人毕业于省属建筑大学,留着标准的三七开分头,身村瘦长,浑身上下透着书卷气。在他第一次将手风琴带到邓家时,没有人知道能伸能缩的木竹玩艺儿有什么用处,但一当小伙子一手拉风箱般地拉动琴身,另一只手按出美妙绝伦的乐曲时,全都被它神奇的功效吸引住了,就连在屋里说悄悄话的红霞和水水也围了过来,脸上满是兴奋的红晕。林唯高忽然变得神采飞扬,在一起来邓家的同伴嫉妒的目光里,手舞足蹈地拨弄着每个发出不同声音却又浑然一体的琴键,清新动人的音乐就从他手指间流出,如一汪清甜的泉水,流进邓家男女老幼的心里。神奇的手风琴轮换着传递到每个人手里,可谁也无法让它发出林唯高那样的声音,大家调笑着又将风琴还给主人,很秩序地在院子里围成一个圆圈,不厌其烦地看他的表演。
  当他止住琴音,微笑着问红霞学校里上不上音乐课时,姑娘一下子满脸绯红,突如奇来的羞涩全部表露在了脸上。她慌乱地摇摇头又点点头,说学校的音乐课只是自己将从收音机里学会的歌曲教给学生们。林唯高变得一脸严肃,说这可不行,没有乐器就算不上音乐课。林唯高自告奋勇教红霞弹琴。
  “其实,这并不难。”他用最为简短的话首先介绍一下乐理,便从左边第一个琴键开始,介绍每个键的妙用。“这里共有三组1、2、3、4、5、6、7,一直由低音走向高音的。28个琴键能弹出美仑美奂的声音,是因它们有无数种组合。”他在与红霞说话的时候旁若无人,仿佛院子里只有他们两个。离开邓家时,小秋了索性留下了手风琴,在把琴交给红霞时,他那双忧郁的目光在姑娘脸上做了短暂的停留。第二天,他带来了一摞乐谱,红霞看起来极象一百八十天气象韵律图。
  “就照着这上面的乐谱练,包你很快就能学会。”热心的年轻人还耐心地解决红霞练琴中遇到的困难,在他听红霞说总是把高中低音的1234567混淆时,马上说这个好办,当晚把琴背了回去,第二天再把琴送到学校的时候,红霞发现每个琴键上已被小刀和红、黑、蓝三色墨水刻出了清晰的“1234567”标记。林唯高双眼布满血丝,他为此彻夜未眠。
  两个人超出朋友的微妙关系正是从这时候开始的。虽然还没发展到任何身体的接触,甚至连男关女恋的话也没有说过,但这对以琴为缘相识不久的男女已同时被对方所牢牢吸引。他们一起用苦苦的等待期盼着每天相见时刻的到来,幸福的喜悦清晰地写在两个人脸上。林唯高开始不顾同宿舍伙伴的强烈抗议,整夜整夜地为红霞写起了情书,连他自己也清楚这些情书也许永远都不会交给对方,因为他有在瓜熟蒂落的时候把心事当面说给姑娘听的足够勇气,与其说写给对方的,不如说面对突如奇来幸福的自我渲泄。在他将第一百封情书锁进抽屉里的时候,红霞已能够熟练地弹奏着风琴给学生们上音乐课了。
  年轻人感觉已经到了等待已久的时节。他胸有成竹,甚至预定了两人的婚期:那个日子是在自己参与设计的电影院建成后第一次放电影的时候,届时,他会大大方方地拉着心爱的姑娘的手,用看一场电影作为两人简单的婚礼。等待对方向自己表白那一天尽早到来的红霞,象林唯高同样的迫切。
  坠入情网的姑娘已完全忘记了自己三十八岁的实际年龄和二十多年来在蛤蟆湾子的种种心灵挣扎。在林唯高彻夜不眠地为她写一百封情书的时候,红霞也不停地用一切属于自己的时间为对方织着毛衣,每个毛线串连的线扣里,都留下了姑娘苦苦的期盼。这一天终于来了,那是兆禄被抓走不久后的一个晚上,红霞将织好有毛衣锁进箱子里,坐在书桌前慌乱地等待熟悉的敲打全身每一根神经的脚步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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河父海母26(93)
林唯高如期而至,虽然两个人事先并未预约,更没有谁告诉另一方今晚不比以往的谈话内容,但双方心如明镜,心有灵犀的感觉比任何的约定更加明了和清楚。林唯高的话象一曲动人心扉的琴声,他娓娓地诉说着自己长时期以来的苦苦等待。红霞感觉那些话如同是从自己心里流动出来的。但是,当林唯高终于将那三个字说出来的时候,红霞突然浑身一抖,全身幸福的热流顿时凝固。旋即,一股寒流从内心深处吹出,吹遍全身透彻肌肤,最后变成了一身鸡皮疙瘩。红晕从她脸上完全消逝,秀丽的面容变成纸一样惨白。尽管她力图将所有杂念全都咬死,可自己三十八岁的年龄和长时间来因林唯高而暂时忘记的红旗的影子,还是不可阻挡地冒了出来,她再次打了个寒颤。
  林唯高惊呆了。他无论如何也搞不清楚刚才还如春天溪流的姑娘怎么一下子变得冷苦冰霜。姑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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