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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7章

花月笑清风-第3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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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四章 曹蕤

这间屋并不大,采光好的缘故屋里很是明亮,锦烟绣屏,花香阵阵,未曾焚香。紫檀的家什们反射着光,格架上林林总总的各色瓷器温润的展示着高贵。打眼看去除了固定陈设,其余装饰性的家具摆设竟甚是简单,样式较之望月楼都多有不足,空白处只用花草填补,又以兰草为主。

他们并未在正屋里坐,而是由曹蕤引着来到了耳房。这里同样素净,紫檀雕花的床上铺着锦裀蓉簟,葵花式的雕漆几案放在其上,又搁着茶吊茶盏。在曹蕤的示意下,林笑坐在床上,一个穿黄袄的丫鬟上来沏茶摆茶果,另一个模样尚幼的端来了点心盒子。入画端着水盆过来给他们净手,她后面的丫鬟捧着帕子,又一个丫鬟抱着漱盂。

洗净了手林笑方端茶喝了一口,是极好的龙井,手里的茶盏不同平日所用的瓷盏,却是紫砂的。她和如意学茶有些时日了,也知道‘景瓷宜陶’的说法,看那紫砂南瓜壶形状可爱,上刻有‘仿得东菱式,盛来雪乳香。鸣远’几个字,林笑便知这是陈鸣远的大作了。

抬目去看屋内陈设,窗棂上糊着松绿纱罗,阳光透过来,一团团朦胧的光洒在每个角落。靠墙的落地书柜旁是张紫檀光素大案,上摆放着文房四宝,象牙笔筒里插满了粗细不一的毛笔,一盆小小的兰草搁在桌角,墙上挂着水墨长卷,看笔法有些生涩,色彩渐染不自然,但气势在,根骨挺拔,画上有字,上书‘楝亭诗话’。

这画倒比字好些,林笑暗想,她很快的转移了视线,又看到三扇的透雕屏风嵌着水红纱的正反绣,寥寥数笔的山郭酒旗烟树,又有草书诗词相配。地上搁着铜香炉,花梨木雕竖柜旁是一件紫檀座的玲珑绿瓷罐。如月不由暗思,这里怎么瞧着都透着雅致,大约这就是所谓世家,是用几代人才沉淀下来的雅。

这时只听曹蕤道:“豆儿,尝下这果子。”

林笑放下茶盏,看到几案上荷叶形的白瓷果盏里红殷殷的垒了许多果子,她掂了一个,一尝之下只觉先酸后甜,她现世常吃酸物,吃这样程度的并不排斥,直说爽口。

曹蕤见她喜欢,就又道:“我这里四品海棠俱全,只是现在不是花开季节,倒是前几个月结了不少海棠果,这秋后刚摘下来的果子并不十分好吃,必须贮存一段时间才得味儿。现在吃还是酸了些,若到了大雪冬至前后,西北风一吹,待皮上起了白霜那才叫好吃呢。到时我给你送些。”

“那可多谢了。”

说完两人都不语,屋内一静,略有些尴尬,林笑沉吟了一下,挑起话头道:“我看墙上的画倒是新奇,莫非是妹妹画的?”

“嗯。是我过年时画的。”

曹蕤起身走到画前,“是不是太生涩了?若是现在再画,大约能有些进步了呢。”

林笑亦走过去,她看着那画道:“再生涩也比我这个初学的好多了,咦?这是纳兰的词?倩一茎,黄楝作三槐,趋庭处……楝亭?亭在金陵署中?莫非写的就是贵府?”

“正是呢!这阙满江红写的就是我们府里事。纳兰先生和家父有旧,当年同为圣上的侍卫。这词是在二十三年南巡时,先生扈从圣上入织造署所作。和词是顾贞观顾先生所作。唉,只可惜,纳兰先生写了这首词后一年便身故了,有生之年未曾一见,真让人抱憾终身啊。”

曹蕤一脸痛惜神色,林笑看了她一眼又去看画,只见那画中所绘有树,正是黄楝,有亭,亭中有几位文士效仿古人跪坐于地,远处有水有云,近处有假山有碧草。她想曹寅果然能人,所交都是当世大才,这等人物又不知是怎样的风采,断不会是像贾政那样的酸儒老古董吧。

曹蕤又道:“方才听姐姐说起做女红,我可是知道玉姨乃此中高手,绣坊里所出成品也甚是精妙。我这里有不少绣品都是出自你家,你瞧,那件屏风就是了。想来姐姐将来定能得真传呢。”

林笑听她的话音甚是沮丧,便知她不善此道,于是也苦着脸道:“将来的事谁知道,反正我自觉没那个天分,只怕母亲觉得我愚笨不肯教呢。”

曹蕤咯咯一笑道:“就凭姐姐无师自通的聪慧,又是这一等一的样貌,我瞧着将来定是不输玉姨呢。”

无师自通?原来人人都知道自己的那档子事儿了。像甄玉洁?放在古代其实是个悲剧人物啊,青年丧夫,经商被人诟病,谁愿意做是非之人呢?她轻叹一声,淡笑道:

“重生于世,只怕我今生的福气都用完了。以后的事谁知道呢,我只愿平安渡过此生便是大福份了。”

听到她这样说,曹蕤不免想起关于琅家的诸多传闻,人心多是不善,言语也总是嘲讽,两家有旧,她暗自替他们不忿,可却无从劝说。她近日得知了有关自身的大事,自觉悲苦,人生无常,今见了琅豆儿便存了同命相怜之情。

曹蕤回过神来,岔开话题问道:“不知济兰哥哥近来可好?”

“很好。就是课业辛苦。好在他身体强健也没什么,就是被母亲禁了足不能随意外出。不过闲了还会看书,拉着人对弈。”

曹蕤咯咯笑着,问道:“济兰哥哥再忙也一定还会习武的,我记得以前他和连生一同在西堂上学时,总发生打架的事,不过那些人都打不过他的。对了,我听说揽月楼的事了,济兰哥哥现在无事了吧?”

那一日可真凶险啊。林笑一想起当日的刀光剑影就后怕,也总在自责。现世看小说时最是讨厌惹是生非的角色,没想到自己竟也当了一回这样的人,往后断不可再如此随性了。

“姐姐?”

“我哥哥没事。对了,贵儿妹妹和我哥哥相熟吗?”

林笑本也是随口问一句,曹蕤却是一怔,脸上显出些不自然来,“济兰哥哥在西堂上课,也常去连生那里玩,有时会碰到,也会说两句话,只是这两年见的少了。”

林笑见状很是诧异,她一转念便知端倪,也不说破,只是转了话题,曹蕤从善如流,不再提起济兰。二人重新坐下,聊起了闺阁女儿常论的事情,从吃食到美容,从书画到茶艺。两人性格相投,倒是十分愉快的,直到入画插话说时辰不早了,他们方才发觉茶水换了两拨,日光渐暗了。

林笑告辞时,曹蕤送她了一方锦帕,绣得是几丛兰草。林笑拿着还带着温度的帕子,心里微微一动,面上只是微笑,将它仔细收好了。林笑也从怀里拿出帕子递了过去:“这上面的莲花只有一朵是我自己绣的,其它是我家丫鬟代劳的。你莫要嫌弃,实在是我手艺不精。”

曹蕤听得一愣,立即又笑出了声:“姐姐是实在人,这种事不用细说的。只要是姐姐送的,我哪有嫌弃之理。只愿姐姐常来家里玩,妹妹定当倒履相迎。”

曹蕤立在门口,斜阳将她的影子拉长,直到这位新友的身影消失不见她仍站在那里,原本的笑消失了,不知在想什么。有丫鬟上前请主子回房,曹蕤这才似被惊到的“啊”了一声,然后整理了脸色,嘱咐下人道:“我要去姐姐那里,由素心陪着便是。晚饭在姐姐那里用,你们不用准备什么了。夜里不回了,你们也不用等了。”

叫素心的丫鬟拿了披风过来,替曹蕤穿上,路上她小意的问道:“姑娘这是怎么啦?方才不是和琅家姑娘玩的挺好的?可是又想起那桩事儿了?”

曹蕤自己系着披风带子,低声道:“怎能不想。不过是自己心里堵得慌,只觉得聚少离多,还不如不聚,徒增忧思。这琅姑娘是很好的,与我也谈得来,可也是个苦命的人,只怕日后比我还要苦呢。为何女子就要比男子受那么多罪?为何什么都不能自己做主?”她瞥见素心的神色,笑道:“行了,你也别苦着脸了。我也就是这样过念一想,难过一下也就过去了。又不是让你有个说法,还不至于叫你来宽慰我。”

素心无奈道:“您啊,还真是得找大姑娘去,这样您的心才会宽些。”

曹蕤微微笑了下,带着素心向着前去了。

第五十五章 凌乱

林笑回到了来处,看到甄氏和李氏正站在廊下说话,见到她过来两人都转过来看,原以为会被训斥的,没想到甄氏只是和颜悦色的问了她去哪里了。一旁的入画解释了几句,听得女儿巧遇曹蕤,甄氏和李氏都未显诧异,不过她们也没多问,李氏说了几句场面话,少不了嘘寒问暖,邀请再来玩之类的,林笑都客气的回了。

甄氏带着林笑按着原路出了府,一路无话。待到了琅府,深秋日短,天已经全黑了。林笑在甄氏那里用了晚饭,之后她又被留了下来。到此时甄氏方细细问起了遇到曹蕤的事情,林笑少不得一一作答,她觉得奇怪却也不好问出来。听到最后,甄氏问道:“豆姐儿,觉得曹家如何?”

林笑观甄氏的神色平常,也未往心里去,回道:“曹家自是极好的,富贵大家,名门望族。曹二姑娘人也很好。”想到那个新结交的女孩,林笑的脸上露出了笑意。

甄氏看了女儿一眼,将茶盏放下,道:“也难得曹夫人那么个冷清人儿喜爱你,她给你的玉佩要收仔细了,那可是内造的。今儿你在曹府做的不错,也算是有机缘能结交上蕤丫头,不过他家的大姑娘可是不得了的人物,虽然年纪尚小也能看出将来是个不俗的,日后若是见了你自会知道。”

林笑点头应了又见时辰不早便要请安退下,却听甄氏道:“先不急着走,有件事儿要同你说说,”她顿了顿,似乎在考虑如何开口。林笑看到甄氏微蹙着眉,脸色并不好,暗思她这样已经好几日了,莫不是病了?正想着只听甄氏道:“曹夫人有意联姻,你觉得如何?”

林笑闻言大惊,她不知甄氏说这联姻指的是谁,济兰雪竹还是她自己,不过无论是谁可都不是好消息。若说不好,可又有什么理由回绝呢?甄氏见她先惊后惧,皱眉踌躇难决的模样微感诧异,她并不点破只等女儿的说辞。

林笑想了半天,才慢慢道:“曹家太大,大到自身难处。”

甄氏没想到她会这样说,眯着眼道:“原来你是这么个想法,你这么个小姑娘不懂其中好处也不足为怪。大自有大的好,正是这份大,曹家才有了今日的势,要知道皇上的恩宠就是最大的靠山,若不是和曹夫人有旧,多靠曹李两家的照应,你以为我们家能在江宁支撑多久?你又可知若与曹家成了亲家能给我们家带来多少便利?省了多少心?原本我觉得他家必不能属意咱们家,从未作打算,若不是今日曹夫人主动向我提起,我也不会动这个心思……若是结了亲,我思虑多年的事也会迎刃而解。现下你可明白了?”

林笑半垂着头,甄氏看不到她的表情,少顷只听她回话道:

“曹家再大也总有大过他家的,咱们家再小也算衣食无忧,女儿不羡慕他家的尊贵风光,在我心中曹家不是婚配良选。”

“嗯?”甄氏的语音已有不善,林笑咬牙道:

“女儿平日听哥哥讲说史书中的典故,知道世事难料,知道持宠难长,亦知道知足常乐。历朝历代争权夺利的多祸及子孙,攀附权贵的到头来未必有好下场。若真有树倒猢狲散的那日,咱家这样的只能顺势而灭。还不如平常些好。”

甄氏听得面上变了颜色,她怒极反笑道:

“这是什么混账话?!曹家是什么样的尊贵人,他家该是你评论的吗?太放肆了!!我由着你读书识字,竟学的了这些歪理邪说!这是麒哥儿教给你的?你自己这么想的?我看哪里是神仙指点,根本是妖邪入心了?!哼,竟在这里教起我来,我问你不过是想听你的想法,给你个尊重,婚姻大事还轮不到你做主!”

林笑额上见汗,心里乱成一团,暗道这回这坎儿竟是过不去了吗?自己怎么就说了这些大话了呢?这哪里是十岁的小孩能说出的,可是无论如何在是否嫁到曹家的这件事上绝没有商量,哪怕……她一咬牙心一横跪下道:

“婚姻大事自然是父母之命,不过女儿历经大难,只愿平安度过此生,若母亲觉得女儿懦弱无为,女儿便认了。之前母亲就戴家的事提醒过女儿,女儿觉得很是应该。如今我去过曹家了,见识过那里的富贵了,可是那里再好我也不喜欢。女儿是断不会嫁到曹家的!”

甄氏盯着林笑看了一会儿,嘿嘿冷笑:“谁说是你了,人家看上的是麒哥儿。”

林笑一愣,她想了想仍摇头,回道:“曹家的嫡小姐嫁不进咱们家的,您说过他们家和宫里的关系太深,曹大人的两位嫡女若要联姻也只会和权贵,断不会和咱们家结亲的。难道母亲只为了依靠曹家就迎娶他家旁支的庶女吗?”

“我还真是小瞧你了。难道这些事都是麒哥儿教你的?”林笑心里一紧,正欲解释,只听甄氏放缓了语气道:“谁说曹家只有那两位嫡小姐了,何况还有苏州李家……你莫要再说那些清高话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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