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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6章

蛮荒记-第9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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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帝沉吟道:“你是说……以拓拔太子为名?”

纤纤心中登时又是一阵剧跳,西王母道:“天下人都知道纤儿是科汗淮的女儿,又是拓拔太子与乔少城主的义妹,天吴当年屠戳蜃楼城,如今又屡犯东海,更害得断浪刀身负重伤……”

纤纤“啊”的一声,相思犀角险些把握不住。这一年多来,辛九姑虽时有将拓拔野等人之事告与她知,却每每将凶险之处隐瞒节略,比如科汗淮为烛龙重伤、拓拔野埋困地丘、又被鲲鱼所吞……她一概不知,此刻听说父亲受伤,不由得惊怒交加,周身都微微地颤抖起来。

落霞阁突然一阵沉寂,过了片刻,才听见西王母柔身道:“纤儿,是你么?”

纤纤闭上眼,收敛心神,将犀角收入怀里,慢慢地穿廊过殿,走入阁中,面无表情地盈盈行礼。

阳光穿过水晶窗,照得四下一片金光。西王母与白帝对望一眼,推案起身,柔身道:“纤儿,你爹伤势虽然不轻,但有灵山十巫妙手调治,已无大碍。我们不告诉你,只是免你担心。”

见她冷冷不语,又从袖中取出一个青布包裹的盒子,道:“这是你爹今晨从东海寄来的礼物,原想在你生日之时再交与你,但你既然来了,便先睹为快吧。”

纤纤默默地接过盒子,将青布层层揭开,里面是一个雕着精美花纹的青铁琉璃盒,右下方刻着一朵小小的浪花,想必是科汗淮亲手雕成。打开一看,清水摇荡,赫然勾蜷着两只珊瑚小海马,一大一小,通红通透,四只眼睛滴溜溜的转动,仿佛不胜惊惶。

她微微一震,蓦地记起十年前,父亲抱着她途径南海某岛时,抓来两只极为稀罕的珊瑚海马,供她玩耍,她却一下将小海马捏死了。父亲捧着那只不断伸缩颤动的海马,对她说,这两只海马正如他们一般,也是相依为命的父女,女儿死了,爹爹当何等伤心。她听了颇为懊悔,哇哇大哭起来,还将那只小海马埋葬在了沙滩的礁岩下。

刹那间,往事如潮水席涌心头,怔怔地凝望着青铁盒,胸膺若堵,指尖颤动,泪水一大颗一大颗地掉落下来。

西王母吃了一惊,道:“纤儿?”伸手想要抚摩她的肩头,纤纤却猛一挣脱,朝后疾退数步,飞快的抹去眼泪,仰头冷冷地看着她,道:“我和龙族太子早已再无关联,王母要出兵讨伐水族,只需声明为我爹爹和蚩尤大哥讨还公道便可。”

西王母淡蓝色的美眸瞬也不瞬地凝视着她,忽然微微一笑,道:“西陵公主有命,又有谁敢不从?既是要为你爹报仇,此次北伐单狐山,不如便由公主亲自挂帅领军,何如?”

“什么?”白帝愕然一凛,想不到她竟会突出此言。

待要阻止,纤纤脸上却涌起娇艳红霞,大声抢道:“很好!”妙目中怒火跳跃,夹杂着悲伤、自怜、愤恨骄傲诸多神色,冷冷道:“我要让这些水妖都知道,招惹了龙牙侯的女儿,会是什么后果!”向白帝行了一礼,抱着青铁盒,头也不回地走了出去。

丝幔拂动风铃摇曳,等她去得远了,白帝才叹了口气,道:“她还只是个孩子,你又何必如此激她?难道是想让驸马黄帝和拓拔太子听见这个消息,两线夹击,全力围攻天吴么?”

西王母微微一笑,凝望着窗外那利剑般直破蓝天的雄伟雪峰,淡淡道:“我十六岁的时候,已经整内纲,平西乱。做我白水香的女儿,又岂能终日吹着海螺,为情所困?拓拔野也罢,姬远玄也罢……他日不论是谁有幸娶到她,我都要让她助其登上天下之巅!”

※※※

月牙如钩,斜斜地挂在峭崖横松的树梢,黑云飞涌,清辉渐暗。

几只赤羽火鹫冲天盘旋,那两道人影去势如电,径直往壑底掠去,转眼便小如黑蚁。狂风过处,两侧险崖峭壁宿鸟惊飞,凶兽狂吼,在深壑中隆隆回荡不绝。

数百条绚鳞长蛇盘蜷于崖壁树上,听见上方风声,只道是飞鸟俯冲经过,突然昂首冲立,张口“嘶嘶”吐信,还不等弹射跃起,两道黑影狂飙冲落,“嘭嘭”连声,气浪如暴,十余条最大的长蛇陡然被一人抓入手心,麻花似的缠臂绕成一团,一齐朝下急坠。

月光透过轻纱似的雾霭,照在那人秀丽绝伦的瓜子脸上,白发飞扬,眼波流转,嘴角泛起一丝冷冷的微笑,蓦地抬起右臂,一口咬在一条长蛇的七寸出,长蛇吃痛狂吼,挣扎不得,剩下的十余条绚蛇惊嘶扭舞,想要朝她围冲咬噬,刚一靠近,却又纷纷转头乱蹿开来。

那白发女子贪婪的吮吸着鲜血,艳红的血滴从嘴角丝丝淌落,更衬得肌肤晶莹雪白,几近透明。狂风吹来,左袖忽儿鼓舞,忽儿收瘪,空空荡荡,整只手臂齐肩而断。

旁边那白衣人转头瞟了她一眼,笑道:“汁公主,这猿翼山号称是南荒九大奇山之一,遍地都是奇花异草、珍禽怪兽,今日一见,也不过如此,比起地丘差得远了。”

那人哈哈笑道:“这话若是旁人说的,淳于国主定然立即拿‘反鼻虫’还以颜色,但出自汁公主之口,她就算是心底有千万个不乐意,也不敢稍有放肆。”

说话见,风声猎猎,两人又冲落了两百余丈,这山壑竟像是直通幽泉的深井,黑黝黝、冷飕飕,不可见底。

白发女子“哼”了一声,不耐烦道:“到底还有多久才能见着我孩儿?”

白衣人微笑道:“到了。”长袖一挥,绚光迸爆,一颗五彩石印飞旋疾冲而下,漆黑的深壑登时一亮,“轰!”气浪扫初,下方崖壁应声炸散,露出一个隐秘的洞穴。

两人翻身疾冲,掠入洞中,燃气为光,一前一后大步朝里面走去。山洞外窄内宽,走了十余丈之后,甬道越来越高阔,寒风迎面刮舞,火光摇曳,异香扑鼻。

东折西转走了两拄香的工夫,眼前陡然一亮,火焰熊熊,红光闪耀,六排蟠龙巨柱顶天立地,朝内延伸近三百丈,赫然是一个极为壮丽巍峨的地宫大殿。

殿内正中悬空立着一个青铜巨鼎,徐徐旋转,周围盘坐着千余人,分着五色衣裳,排为五列,彼此掌背相抵,一动不动。青、红、碧、黑、白五道绚光从每列最前一人的双掌滚滚涌出,投映在铜鼎外壁,光彩流离变幻。四周寂然无声,除了那偶尔传来的火焰“噼啪”脆响。

青铜巨鼎下方是一个深不可测的裂洞,万千道紫火的火舌从裂洞内高蹿飞冲,舔噬着鼎壁。鼎内绚光缭绕,香烟袅袅,不断地涌起团团白雾,隐隐可见一个人影在其中盘旋飞转。

白发女子心下疑惑,被殿内肃穆气氛感染,不由自主的屏息敛神,随着白衣人一齐朝内走去,忽听鼎内传出一个雄厚悦耳的声音,嗡嗡回震道:“紫玄武命,已将青木神灵带到了?”

那白衣人神色凝肃,走到那列白衣人的最前端,伏身拜倒,必恭必敬地道:“是。广成子来迟一步,请主公恕罪。”长袖一挥,那五色石印又冲舞而出,在铜鼎呼呼旋转,一道碧光闪电似的射入鼎中,青光冲天怒爆,满殿皆绿。

白衣女子从未见过这等场景,惊疑不定,四下环顾,蓦地瞥见黑衣人列的最前端,赫然盘坐着一个玄袍女子,火光映照在她的脸上,碧眼如春波,花唇淡紫,神色肃穆,正是乌丝兰玛。

白衣女子又惊又怒,忍不住喝道:“乌丝兰玛,广成子,我孩儿在哪儿?你们带我来这里做甚?”

乌丝兰玛淡淡道:“波母少安毋躁,等主公修成真身之后,自会为你修复断臂,让你们母子重逢。”

这白发女子与白衣人自然便是汁玄青与广成子。波母当日为了寻找失踪已久的孩子公孙青阳,随着水圣女回北海,闯平丘,甚至助广成子偷袭青帝,重伤断臂,九死一生。

此时听她这般说,又是激动又是狐疑,胸脯急剧起伏,冷冷道:“好,我姑且再信你们一次。如果今日再找不着我的孩儿,可就别怪我翻脸无情。”

广成子微微一笑,道:“五气集,五神一,尚欠些火候。波母,可否借你地火一用?”

波母哼了一声,走到铜鼎前,“呼!”右袖鼓舞,地火阳极刀赤光飙卷,直冲鼎下裂洞,洞底地火瞬时暴涨喷薄,万千青紫火舌直冲殿顶,仿佛赤蛇乱舞。

殿中众人念念有词,五列绚光次第奔涌,源源不断地透过最前一人的掌心冲入铜鼎中,翻天印在铜鼎上方飞旋起伏,四周气浪滚滚如涡旋。

过了小半时辰,“轰轰”连震,整个青铜巨鼎陡然朝上一拱,彩光大盛,众人一凛,屏息凝望,只见白雾翻腾,一个巨大的无头怪物从鼎内徐徐升起,浑圆如球的身躯忽而明黄,忽儿血红,四只肉翼徐徐平张,六只通红的触足收缩盘蜷,肚腹有节奏的徐徐鼓动。

波母又惊又奇,难道这怪物竟然就是广成子与水圣女顶礼膜拜的鼎中神秘人?

她生平也不知见过了多少奇鸟怪兽,却从未见过长得这等特异之物,形体略微相近的,便是那被封镇于地丘之底的混沌凶兽。只是混沌兽遍体长满了鳞眼,触爪万千,体貌更比眼前的无头怪物大上百倍有余。

众人的脸上闪过惊骇、畏惧、欢喜……诸多神色,齐齐匍匐贴地,哄然道:“恭贺主公修成‘帝鸿’之身!”

波母心中陡然大凛,想起传说中混沌未开之时,盘古曾与一个名曰“帝鸿”的太古凶兽生死激斗,该兽混圆如球,腹部巨口更可吞山纳海,与眼前这怪物的相貌果然有些相似。难道它竟真是那上古魔兽之后?

念头未已,那怪物肚腹处迸开一道细长的裂缝,嗡嗡大笑道:“有劳各位了。辛苦十载,帝鸿初成,也算皇天不负有心人。”声音雄浑悦耳,果是鼎中之人。

广成子脸上又是喜悦又是凄凉,收回翻天印,微笑道:“主公天纵英才,睿智勤勉,乃得上神眷顾,赐予神兽之体。能有今日,可谓天意。假以时日,神功告成,必可登顶四海之巅。”

众人纷纷伏身叩首,山呼万岁。

那怪物哈哈大笑道:“广成子,你兄弟二人乃寡人的良师益友,寡人能成大法,你们居功至伟。紫玄文命为灵感仰夺去肉身,魂魄微弱,寡人要为他另找最为完美的寄体之身。你与他兄弟连心,看看这里哪些人的身躯最为合适。”

广成子叩首道:“多谢主公!”起身徐徐踱步,凝神扫望,众白衣人大凛,纷纷俯首不敢看他,微微颤抖。他巡视片刻,走过第七人身边时,忽地将其一把抓住,闪电似的抛入青铜巨鼎中。

“嗤”的一声激响,绚光炸射,白雾滚滚四溢,那人嘶声惨叫,惊怖痛楚,右手五指狂乱地抓住鼎檐,想要攀爬出来,却被烫得陡然收缩,焦臭大作。几在同时,那怪物六只红色的触角飞扬卷舞,将那人拽住,塞入肚腹裂缝之中,狂呼声更加凄厉,像是厉鬼冤魂一般,听得众人不寒而栗。

铜鼎越转越快,惨叫陡绝,帝鸿巨躯一鼓,六条红色的触手猛一抛扬,登时将白衣人高高地抛了出来,周身干瘪,朝鼎下的裂洞笔直坠落,火焰狂舞,顷刻烧为焦骨。

广成子又走到那列红衣人旁,次第扫望。众红衣人骇怖更甚,簌簌颤抖,汗水涔涔而下,却无一人敢起身逃跑。

他巡视片刻,蓦地提起第九个红衣人,一把抛入铜鼎,被帝鸿吞入肚中,登时又是一阵凄厉惨呼。铜鼎飞旋,过不片刻,那触角又将红衣人干瘪如纸般的抛了出来,被烈火熊熊焚烧,手脚颤抖,似乎尚未气绝,却连叫声也发不出来了。

不过半柱香的工夫,广成子便依法炮制,从匍匐着的五列人中,各取其一,丢入铜鼎,而后又陆续被帝鸿吞纳并抛落鼎外。唯有最末一个黄衣人被吞入其肚后,惨呼不断,却久久未见异动。

帝鸿嗡嗡道:“玄女,取紫玄文命真魄来。”

乌丝兰玛缓缓站起,口中念念有词。脚下蜿蜒着一条巨大的紫甲巨蟒,随她爬到青铜鼎边,蓦地张口嘶嘶扭舞,黄光闪耀,吐出一颗龙眼大的浑圆珠子。

帝鸿通红的触手飞扬卷舞,将那珠子四面笼住,徐徐置入鼎内,绚芒闪烁,雾气蒸腾,过不片刻,一道淡淡的白光破珠而出,直冲帝鸿肚腹之中,光芒鼓舞,又渐渐消失。

帝鸿淡淡道:“紫玄文命合五行以并体,炼精魄而重生。”

话音方落,肚腹陡然一鼓,“呼!”裂缝绚光冲涌,那黄衣人又从其肚中飞了出来,盘旋飞转,徐徐落地。

火光红艳艳地照着他的周身,胸膛至肚腹皮肉翻卷,赫然有一道两尺来长的裂缝,如波浪似的起伏不定,光芒闪耀,翻身朝帝鸿拜倒,朗声道:“主公再造之恩,郁离子永世不忘。”

帝鸿哈哈大笑,道:“你我亦师亦友,何出此言?能得紫玄文命重生,这五人也算死得其所了。”

广成子伏身道:“主公求贤若渴,爱民如子,天下之幸。我等能为主公鞠躬尽痒,死生何憾?”众人哄然附应。

帝鸿纵声大笑。通体通红闪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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