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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3章

流光十五年-第4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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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父母是没有这个习惯给她充手机话费的,平时找她也大多打寝室电话,那这个……是谁呢?

柳蓉盯着10086的余额查询回复短信,愣了一会,摊开面前的写满了蝌蚪文的书,认真地看起来——别管真的假的,传说中还有一个人在等着她哪。

而这一年,梁雪大三。

高中毕业以后进入大学,前两年,都是各人有各人的活法,有人关注成绩,有人喜欢交际,有人无事忙地在各大社团学生会中辗转,也有人每天奔走于各种兼职中,然而一到了这一年,无论是谁,都开始面临着同一个压力。

选择的压力。

都已经是成年人了,这时候困难的就不是要去努力地做什么了。

而是放弃什么,又要为哪一个目标而奋斗。社会的大门开始向他们展开,原本单线的游戏攻略立刻变得无比复杂起来,要进入哪个副本,成为笼罩大部分人大三一整年头上的乌云。

出国?选什么学校?费用怎么样?是自己申请还是保险一些花几万块找中介?

考研?考什么学校?考什么专业?需要准备什么东西?又三年的时间值得么?

工作?找什么样的工作?需要什么样的经历?怎么修饰自己的简历?未来该怎么发展?

对于梁雪而言,这个选择倒是没多大问题——以她家的条件,留学和深造都是浮云,可她依然焦虑,从杂乱没有技术含量的兼职转而开始有针对地在一个又一个的公司做实习,她总是在焦虑,因为心里那根弦绷得太紧,也因为她一旦停下,就不知道自己该何去何从。

等梁肃从事业情场两头不顺的焦头烂额里回过神来,想起问问自己这唯一的妹妹就业意向的时候,他才愕然地发现,梁雪已经变成了一根会走的竹竿——一米七多的女孩子只剩下了不到一百斤的体重,梁肃差点怀疑她去吸毒了。

趁着周末,梁肃把梁雪叫出去请她吃饭,梁雪精神很差,坐在那里就走神,眼睛底下带着厚重的黑眼圈,脾气也有点暴躁,餐厅上菜上慢了,她差点骂起服务员来,被梁肃给拉住了,皱着眉看着她:“你怎么了?”

“我怎么了?”梁雪冷笑一声,声音提高了好几度,“拜托,不是每个人都像他们这种人一样悠闲的好不好,在厨房里干什么?做菜还是绣花?是不是要顾客等到半夜?我说两句怎么了?”

梁肃静静地看着她,倒了杯茶水放在她手边:“你晚上有别的安排?”

“我没有别的事时间也很紧张的,不是给他们这种人浪费的!”

梁肃摆摆手让脸都紫了的服务员走开了,旁边有几桌的客人已经开始在往他们这边看了,梁雪注意到,多少收敛了一点,拿起茶杯才喝了一口,就重重地把茶杯放在了桌上,茶水都溅出来,又被梁雪重新拿起来,全部泼在了地上:“什么味?隔夜茶吧?你们餐厅是唯恐顾客命长吧?”

梁肃没说什么,觉着自己简直说什么都是错的。

人在有房有车有钱有闲,吃喝玩乐享受成功的时候,一般是不大会暴躁的,暴躁不好看,谁都知道,可那不是被逼得没办法么?

梁雪的性格有些像男孩,在一大帮小姑娘里,总是话最少的一个,即使和很熟的朋友在一起,大多数时候她也是坐在角落里,必要的时候才开口,可是她现在却在梁肃对面喋喋不休地抱怨——抱怨这个城市的天气不好,抱怨街上人太多,抱怨饭店服务态度太差,抱怨实习公司的老板更年期,甚至一个吃完的女顾客走出去的时候高跟鞋点地的声音有些大,也成了她说刻薄话的理由。

有无数人在她那张超常发挥的嘴里躺着也中枪。

梁肃一言不发地听着,好半天,直到菜端上了桌子,梁雪才安静下来,吃起东西来。梁肃对服务员说:“上几瓶啤酒。”

啤酒上来,梁肃给他自己和梁雪一人倒了一大杯,梁雪连想也不想,接过来就干了,然后重重地把酒杯往桌上一放,不知是在跟谁赌气一样地说:“喝啤的管什么用,再上两瓶白的。”

她太累,太焦虑了,所以委屈,可那委屈却找不到源头。

兄妹两个一对一杯地喝,梁肃喝一杯,梁雪干一瓶,到最后也不知道她是吃饱的,还是喝饱的,反正是终于趴在桌子上了。

梁雪抱着脑袋,摆了摆手:“哥……我不喝了,头晕,这回喝大了。”

梁肃看着一桌子杯盘狼藉,就付了账,问她:“那咱们回家么?”

梁雪酒品还算可以,不无理取闹,点点头,晃悠晃悠脑袋,去卫生间里洗了把脸,表情有些迷茫地走出了饭店。

叫门口的夜风一吹,她就清醒了几分——城市的夜生活刚刚开始,又是周末,正是热闹的时候,大街小巷的灯光与人声混杂在一起,很多人都在欢笑。

她抬起头,看着宽阔的街道、十字路口、天桥、红绿灯、人潮以及悬在高楼大厦上那些巨大的屏幕上滚动的广告,忽然觉得茫然起来,几乎忘了自己在什么地方。

梁肃捡起他们两个人的外衣,从饭店里出来,就看见梁雪背对着他站在大街上,仰着头也不知道在看什么,于是过去拍了拍她的肩膀:“看什么呢,回家了。”

梁雪好半天才回过头来,不知道什么时候,却已经泪流满面。

然后她慢慢地蹲下来,把自己蜷成一个很小的球,透过身上薄薄的T恤,弓起的背上露出凸起的脊椎骨的痕迹,她就像个孩子一样毫无形象地呜呜地哭了起来。

梁肃叹了口气,顿觉无奈,伸手去拉她:“姑奶奶,咱们别在大街上哭啊,哎呀,起来起来……”

“我天天睡不着觉,每天早晨都是哭醒的。”

“哥啊,我特别迷茫,我怎么办啊?我实在忍不住了,真忍不住了。”

梁肃只得蹲下来,拍着她的后背。

“我每天早晨都在想,我以后干什么去呢?我感觉我一事无成……我真觉得自己一事无成。”

“好累,我、我觉得喘不过气来……”

梁肃从外衣兜里摸出了几张饭店里顺出来的纸巾,递到她手里:“擤擤鼻涕,都堵住了肯定喘不过气来。”

他本来想把梁雪从地上劝起来,后来就不劝了,只是默默地蹲在一边,听着她一边嚎啕大哭,一边絮絮叨叨地跟自己说话,这是喝多了,也是忍的时间太长了。经过的路人最多瞟他们一眼,就继续走自己的路了。

每个人都每个人的难处,看见的红男绿女都是光鲜,可哪个光鲜后面没有几个晚上睡不着觉的时候呢?

这么大的一个城市,谁又会为别人的喜怒哀乐驻足呢?

哭就哭吧,也不算丢人啦。现眼给别人看,别人都没时间看。

第五十八章 淡定帝养成

一般企业的实习都要求学生每个礼拜至少到岗三天,梁雪把所有的课都排在了周一和周五,实在排不开的放在二三四晚上,做了一段日子的实习,她又发现自己会得不够多,需要考不少证书,舍不得出补习班的钱,就每周末早早地在用他们学校场地的补习班教室最后一排位子上占个坐,蹭课听。

幸运的是她不是那种每天被作业和实验追得妈都忘了是谁的理工科学生,课程相对轻松,可即使是这样,还是过上了早晨六点钟起,半夜一点钟,一个礼拜七天连轴转的日子。

实习公司是一家民营企业,一个月给她不到一千块钱,主要内容是打杂,别人不愿意干的活——觑着眼睛往EXCEL里录入数据的活,需要费神的翻译材料的活,不大重要还必须要写的文案活,全都压在她头上。有的时候还要跟着一帮人出门跑业务,热天顶着高温大太阳,冷天喝着呜呜的西北风。

她所有的时间表都排得满满的,没有时间加班,只能利用一切能利用的时间,一日三餐都能省则省。

工作读书考试,考试读书工作。

每天吃的是猫食,干的是驴活,尽管上班比上坟心情还要沉重,她还是坚持对着镜子里那面有菜色的女孩给自己做心理建设——你要知道感激,好多人想找实习还找不着呢,好多人要实习还要倒给人家交钱呢,好多人想上大学还考不上呢,好多人考上了还因为家里实在太困难——比自己还要困难,而没钱上呢。

想想这些,并不能让她好过,可是心里多少能平衡一点。

这还是梁肃教她的,要时刻保持着一颗往上看的心,做着往下看的动作——往上看,就是告诉自己不要局限在眼前的地方,你自己不拿自己当上等人,一辈子也成不了上等人,就算将来走了狗屎运,那也是个骨子里就卑下的暴发户;往下看,就是委屈难过觉得全天下自己最辛苦的时候,打开电视看看晚上七点的新闻联播,哪地震了,哪打仗了,哪的人民吃不饱饭水深火热了。

想想吃不饱饭的非洲人民、走在大街上随时准备被炸死的阿富汗人民,就觉着自己其实也算是蜜罐里长大的了。

她繁忙劳累,一分钱掰成八瓣花,一秒钟当成十秒过。这样,才能不至于在闲得蛋疼的时候想着未来,觉得渺茫得想哭。

当整个时代都在焦虑的时候,所有的淡定帝都是神。

成神不是一般人做得来的活,柳蓉坚信,只要我们每一天都比前一天淡定就可以了。

她的腿没办法让她再像其他同学一样踩着电脑桌旁边的小梯子爬到上铺去,学校还算照顾她,给她安排了一间新的寝室,寝室在一楼,床的位置也比较平易近人,每天不用爬上爬下。

这一年春夏学期开学的时候,柳蓉就多了一个室友。

那位晒得好像窑洞里黑煤球的妹子,炮弹一样地冲进来,行李扔在门口,“咣当”一声,然后在柳蓉的目瞪口呆里,扑上来抱着她就开始哇哇哭。

柳蓉莫名其妙了足足一分多钟,才认出这个人是顾湘。

那个当年和她一起在山沟里分享过一个寝室的苗家妹子——她们又到了同一个寝室,可惜当年的另一个室友已经被挂在墙上一年多,恐怕蜘蛛网都要结一层了。

她想了想,觉得自己还是蛮幸运的,起码还活着。

顾湘哭完,把眼泪抹干净,吸了一下鼻子:“我休学了,一整年,刚回来。”

柳蓉就问:“怎么了?”

顾湘麻利地把行李摊开,东西都摆放好,从包里掏出一打乱七八糟的明信片、剪报和照片:“也没什么,就是有点想不明白。”

她用热毛巾在脸上敷了一下,铺好床铺,面对着柳蓉坐在她自己的床上:“我小时候,听说‘修桥补路瞎眼,杀人放火儿多’,从来没当过真,后来我们那辆车出事以后,我就觉得不对了。你说我们做的是好事,为什么好人没有好报呢?”

柳蓉沉默着没接话。

好人没有好报的案例很多,有的人一辈子帮助别人,到最后自己要么早早夭折,要么晚景凄凉,有的人一辈子收养孤儿,到最后自己的孩子也成了孤儿。说句玄乎一点的话,六合之外,圣人不言,凡人之所以是凡人,就是因为看不透天命。

“你不是被接回家了么,我们那时候心里都特别不好受,他们有几个人去看过李琦,我没敢,你说那个丫头咋咋呼呼的,满嘴都是‘三次元’这个不好那个不好,她要回‘二次元’去,结果就真的……”顾湘抬头看了一下天花板,抿抿嘴,足足沉默了有三分钟,才算把眼泪憋回去。

“后来学校统一组织我们去看过心理医生。”顾湘说,“也挺扯淡的,不知道他们从哪找来的砖家,一口一个什么创伤后应激障碍,这个障碍那个障碍的鬼都不知道他说的是什么,好像不把那堆名词都拿出来溜溜,就对不起他拿的出诊费似的。然后我们回学校上课,半年发生了好多事,我每天坐在教室里,没心思听老师讲课,就是在那里想好多事,想不明白。每天上网看新闻,看见这个富二代穷二代又是杀人又是车祸的,看见一堆人你一言我一语地说哪个企业家又为富不仁又侵权,还看见好多人对骂、维权……”

“我就觉得弄不清楚了。”顾湘说,她想了好一阵子,好像不知道该如何表达自己的想法似的,“我觉得……很困惑。我活到这么大,受了这么多年主流教育,高考考了我们县第一名,成了我们家第一个上名牌大学生,我觉得我知道什么是对的,什么是错的,可是到那时候,才发现原来我什么都不知道。”

她在房间里脱下了鞋,光着脚丫踩着一双拖鞋,柳蓉的目光就落到了她明显也黑瘦了好几圈的腿上,忍不住问:“那是怎么弄的?”

“哪个?”顾湘一低头,然后笑了,指着自己脚上七上八下大大小小的伤痕说,“光荣伤,有些是走路走的,有动物咬的,有摔的,各种原因——这还有呢。”

她把浓密的头发撩开,侧过脸,让柳蓉看清她耳朵附近靠近太阳穴的地方,有一个泛白的疤痕,顾湘满不在乎地一笑:“这个啊,是走到一个治安不大好的小地方,被小混混们劫了,我就左板砖右钢管跟他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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