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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6章

明宫妖冶,美人图-第9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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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只是遗憾,当这一天终于来临,当她终于长成一个大姑娘的时候——娘亲、嫂嫂却都看不见了……
  而她此时,以这样不男不女的身份苟活于世,就算来了桃花癸水,又还能改变得了什么?
  想爱的人,已经没有资格再爱;想恨的人,却偏偏早已夺走了她最美好的一切……未来荒崖,无边岁月,她哪里还有当女人的资格?又如何,如同嫂嫂所说,谈婚论嫁,还有生儿育女?才!
  那晚她哭着起身,亲手将床单洗了。可是店里的皂角和澡豆俱不济事,那抹绯红怎么也无法完全洗掉。大晚上的又无处去寻草木灰……她抱着褥单发傻,最后无奈之下,只好自己抓了笔来,就着那点剩余的淡淡红色,画了一朵芍药在上头……翌日不等店家问起,自己倒是先编了个故事,说昨晚梦见国色天香,便一时兴起想要作画,奈何房间中没有宣纸,便画在了褥单上——若店家责怪,情愿以钱赔偿。
  那夜她能画一朵惟妙惟肖的花儿在上头,她却要亲手掐死活在自己身子里头的那朵花儿。
  她叫兰芽,也是花儿,却终究只有初生新芽,却永远都没有机会再等来含苞怒放。
  摹。
  回忆至此,她截住思绪,不让自己继续感伤下去。
  只走到窗边,开了窗,遥望窗外夜色。
  曾经,她选了这间房,就是因为这扇窗正对着南京教坊司所辖的揽月楼的方向——而彼时,慕容正端坐在揽月楼轻纱帘幕之后抚琴。
  并非求而不得,而是不敢求。于是只敢到他眼前坐坐,却不敢告知她来了;然后回到这里来,遥遥对着他所在的方向,孤拾酒杯。
  这间房所有存留的意义,都是她与慕容之间的回忆。
  她的心便忍不住狂跳起来——究竟那个在她走后便使了银子锁起这间房的人是谁?
  是他,是慕容,对不对!
  曾经几番番悄然命令自己僵死的心,这一刻忽地控制不住地又活了。兰芽情不自禁一把抱起褥单,绕着这屋子,无法自控地走了好几圈儿。终是压不住,心内的欢喜渐渐澎湃成狂喜。
  原来他也跟她一样,不忍丢掉这间房里的记忆,更——小心珍存起来。
  就算她已不敢奢望他,他却——并未放弃她。
  兰芽抱着褥单,蹲下,忍不住又泪湿桃花。
  有人敲门,节制的三声,不轻不重。
  兰芽急忙一抹眼泪,问道:“谁?”
  外头传来那店小二的嗓音:“公子,是属下。”
  兰芽便连忙将褥单扔回床榻,将帐子放下来遮住,这才起身去开门。
  店小二进来,谨慎地左右看过,方将房门关严。回身便是单膝跪地:“属下参见兰公子!”
  兰芽平静下来,道:“起来吧。”
  小二却没起来,垂下头去哽咽了两声:“属下虽然在南京,却也听说了京师的情形。大人受困,灵济宫内讧……属下只恨自己不能脱了职守,否则一定要奔回京师陪大人一同受难!”
  兰芽心下一晃,眼眶便是一团滚烫:“我权代大人,谢谢你了。”
  小二垂首道:“属下岂敢!”
  兰芽坐下来,先道:“你竟然,一眼就认出我来了?”
  好歹她还改扮了装束呢,怎么店小二却一点都没迟疑?
  店小二听懂了,谨慎答道:“公子勿虑。公子的装束实则实难辨认,若是与公子不熟的人,定然不会认出。属下之所以能认出,一来是属下毕竟是大人手下的人,曾经受过大人亲自的调。教;二来,属下看的不是公子的面容和衣着,属下看的是公子的身量——公子身形娇小,在属下认识的人里独树一帜,于是属下自然便认出来了。”
  兰芽点头,在桌面上轻轻敲了敲手指:“原是我小看你了;不过也是你伪装得好。我曾以为你既然是店小二,替大人办的差事也无非是打探消息,不会有太吃重的任务;现在才明白,大人那么重视南京,所以亲自安排在南京的人,哪个可能是小角色呢?所以你都能骗过我去,让我对你没有足够重视——可见你的能耐。”
  小二忙施礼:“属下岂敢。”
  兰芽欣慰地笑:“你别客气,我说的都是由衷的话,没半点溢美。你当得起。”
  店小二这才淡淡一笑,抱拳道:“属下多谢公子。”
  兰芽望向窗外。南京的冬日虽然比不得京师的寒冷,夜里却也有些阴湿之气,挡都挡不住。兰芽幽幽问:“……我上次随大人回京前,大人可否要你监视曾诚的宅子?”
  店小二想了想,毅然否认:“大人不曾吩咐。”
  “哦?”兰芽倒是大出意料:“他竟然没叫你监视那边?”
  他难道就当真这么放心将慕容自由自在地留在南京
  tang?
  店小二又想了想,望着兰芽的面色,缓缓道:“属下也曾有此担心。可是大人说,此事既然是兰公子一手安排的,那么兰公子便自有主张,不消属下等插手。”
  兰芽霍地扭过头去,不肯让店小二瞧见她的脸。
  少顷平静下来,才道:“……可是我现在却有事要你帮忙。慕容已经连续三天不在那宅子里,这还不算上我来南京之前——我想要知道他的下落。灵济宫在南京还有多少人?各自伪装成什么身份?你可否都告诉我知?”
  店小二蹙眉:“属下不敢不信公子,只是属下当真无法给公子答案。只因为大人办事一向谨慎,所有暗桩都是单线联系,我们彼此亦不知道对方的存在。”
  兰芽咬唇:“那你素日与谁联系?”
  店小二又是一番犹豫,良久才说:“揽月楼的鸨儿娘。”
  兰芽听了,真真儿哑然失笑。当日她为慕容赎身,那鸨儿娘刻薄到了骨头里。彼时兰芽还以为那鸨儿娘是故意刁难灵济宫的人,此时想来那时她果然是“故意”,不过不是故意刁难她,而是故意做给人看,让外人,甚至是她,都绝想不到鸨儿娘竟也是灵济宫的人。
  兰芽不由得想,她当日在京师灵济宫中所认得的那些人,不过是冰山一角。而真正的“灵济宫人”,远播天下,有的可能是她永远无法知道的。
  于是灵济宫乱了,乱的不过只是那冰山一角;更为广大而隐形的灵济宫,则在江湖之远,依旧无声而缜密地运行着。
  不过——却也有可能,因为京师灵济宫的内乱,而使得江湖之远处,有些意志摇摆的人因之而发生变乱……
  她此时的心,便既欣慰又担忧,不知天平两端那边更有可能。
  她忧思了一晌,却见店小二盯着她,目光略有犹疑。
  兰芽便砰地一拍桌子:“你还有话瞒着我?”
  店小二噗通便跪下了:“属下不是故意隐瞒,只是担心答非所问,反倒给了兰公子误导。”
  兰芽目光凌厉起来:“说!”
  店小二便忙说:“司大人虽没安排属下监视慕容,不过——属下却的确知道慕容的片段下落。”
  兰芽心上一热,急问:“他在哪里?”
  店小二目光转了转:“……他曾来过这里。有几个晚上,他一个人,闷声不想睡在这间房里。什么也不叫,只是睡一夜,天不亮就走了。”
  什么!
  兰芽心下狠狠一撞,伸手抠住桌沿儿,对抗自己心底轰然而起的甜蜜和疼痛。
  瞧见兰芽的反应,店小二暗自叹了口气。“属下之前不说,不是故意隐瞒不报。只因为那都只是慕容片时的下落,并不能解释慕容多日不在府中究竟都是去做了什么。属下不敢误导公子。”
  兰芽虚弱地摆了摆手:“你不用这么小心解说,你的心意我都明白。你是看穿了我对慕容的情愫,你怕我因他的到来而模糊了重点,忘了警惕他白日里的作为。”
  店小二悄然舒一口气,抱拳道:“公子英明。”
  兰芽心下苦笑。从店小二的反应来看,原来她与司夜染、慕容之间的三角情愫,就连灵济宫外任的人都知晓了……而店小二的意思很明白,他是支持司夜染,而厌憎慕容的。
  兰芽点点头起身:“多谢你了。我先走了。”
  店小二一怔:“公子今晚不在此处歇息?”
  兰芽苦笑眨眼:“你都说了,慕容在这榻上睡过了,我还哪儿能在这儿歇息?这间房子你照原样锁起来吧。”
  兰芽回了跟虎子同住的客栈。
  因这次两人都扮成市井少年的模样,以便探听消息,所以兰芽没带虎子住奢华的店家,只选了符合两人装扮身份的小客栈——悦来客栈。
  咳咳,仿佛这天下,不管哪个地方,总有一个叫悦来的客栈。
  客栈规模比之弦月楼,那简直就是车马店。不过胜在人来人往,总有五湖四海的人聚拢来,总有新鲜消息可以探听。虎子对此地简直是活龙入水般,满客栈上下,甭管新来的还是常住的,更甭论三教九流,个个不过一两日的工夫,便都跟他称兄道弟。每每到了饭口,楼上楼下排着队招呼他一同喝酒,吆五喝六、呼兄唤弟地好不热闹。
  兰芽便也放心将他留在客栈里,相信他能过滤出更有用的消息来。
  她回到悦来客栈,瞧见虎子正蹲在木凳子上,跟一桌出家人说话。和尚道士都有,都吃得寡淡,他就蹲一边儿剥瓜子儿吃,瓜子壳儿也不乱扔,规规矩矩地摆在桌沿儿边上成纵横数行,倒也不唐突礼数。
  兰芽耸了耸肩,便先上楼歇下。
  不久楼梯一响,虎子上来敲门。兰芽故意懒洋洋道:“我累了,不起来了。你也回房睡吧。”
  两人住着一墙相隔的两间房。
  原本虎子对此极为不满,说还想跟小时候一样,两人挤在一起睡。顺便抱怨说,怎么大江南的啊
  ,咋还好意思比北方还冷呢?北方好歹还有热炕头,或者拢着炭火盆啊,怎么江南连睡觉都恨不得穿着衣裳钻进被窝里才行呢?——说罢趁机搂住兰芽,哄着说:“晚上冷,咱们俩抱在一起,我给你暖着。”
  从前那个最会缠磨人的虎子,又回来了……兰芽真是又好气又好笑,只好捶了他一下,拎着他进房间指给他瞧。
  虎子是生长在辽东的男子,这一年间在行伍之间已然训练得魁梧昂藏;而江南床榻的尺寸又要细致些。兰芽便笑:“你瞧瞧你,一个你都快躺不下了,竟然还要多挤一个我么?我倒不怕你压塌了人家的床榻,大不了赔钱;我是怕你一不小心睡死了,一个翻身就把我给压死了!”
  虎子盯着她娇俏的眉眼,愣了半晌说:“……那你压着我,我不怕被你压死。”
  兰芽大窘,伸脚狠踹他一记,是当真动了气。虎子这才慌了神儿,哄着说自己胡说八道了,接下来毫无条件地答应了兰芽睡两间房,兰芽这才重又笑出来。
  等虎子意识到兰芽之前那是装生气,又故意给他下套儿呢,却也已晚了。之后也曾再缠磨几回,奈何兰芽半点都不给他机会。因此上,每日里兰芽回来就寝前,虎子好歹都得捱进门来,缠磨一时方肯离去。
  虎子便又隔着门哄劝:“时辰还早,别急着睡啊。睡多了也能睡蒙了心……不如你躺着,听我给你讲讲刚跟那几个出家人听来的故事?”
  兰芽推辞:“虎子,我今晚真的好累……明天吧,好不好?”
  虎子还不放弃,便又退一步说:“你要是真不想起来,那也无妨。你就躺在热被窝里,我便隔着门给你讲说也好。就算这走廊里的风重些,我好歹强壮,就算有可能受了风寒,也不会有性命之忧……”
  兰芽听不下去了,只能无奈地摇头笑着起身。将身子束缚安全了,便开门让他进来。
  虎子进来,借着灯光瞧她一眼,便捉住了她手腕:“你哭过。”
  虎子太了解她,她瞒不过他,一向只好骗他。兰芽便道:“呃,想我爹娘了。本想救自己窝在被窝里哭一下,不想让你看见笑话的。可是你非要进来……你最可恶!”
  虎子轻轻一颤,伸手将她带入怀里去。兰芽小心伸臂隔着,不敢让自己的身子跟他相贴。
  兰芽怕他意识到,便急忙轻声问:“你方才说那些和尚道士……究竟有什么有趣的?”
  虎子道:“那道士说,皇家崇信道家,于是这天下的修道之人全都一门心思研究炼丹、长生之术,只为大成之后进献给皇上,到时候不管是哪个山哪个观的小道士,也可能一举登天,成为当朝大员,甚至能近身侍奉皇上左右。”
  兰芽皱了皱眉。灵济宫便是皇家道宫,那里头的规制她也看得明白。
  兰芽忍不住冷笑了声:“只要不是给皇上进献房中术就好。”
  内阁首辅万安救曾在正式的奏本里头写满房中术进献给皇帝……内阁首辅都这么不要脸地干了,下面那些想要趁机邀宠晋身的佞臣们,还有谁不敢?于是不光皇宫,就连许多大臣府内也都养着许多道士,就死研究秘术、苦炼“那种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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