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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明宫妖冶,美人图-第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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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兰芽扭捏着拼命躲闪。
  两个小的打打闹闹,很是热闹,那闭眼少年的眼中,却全是冰冷。
  押送的官兵瞧见了,扬手便是一鞭子抽过去,厉喝:“看什么看,还不赶紧赶路!”
  皮鞭声凛冽,兰芽听了都是一抖,止了笑,扭头望过去。
  却只能看见那闭眼少年的背影,因疼痛而凛冽地一抖。
  兰芽便叹了口气垂下头去,问:“虎子你说,他们会被押到哪里去?难道,是被杀头吗?”

☆、17、岂能舍得

  虎子远远觑着胡人背影,恨恨地说:“自然不是杀头!若是要他们的命,何苦还要押解到京师来这样费事!看样子,他们是被发给官伢子发卖为奴的!”
  “发卖为奴?”兰芽也吃了一惊。
  虎子咬牙切齿:“倒是便宜了他们。不过是仗着他们年纪尚小!若依我的,个个杀了才干净!”
  这样的虎子,全然不似平日里那猴儿的模样,兰芽看着只觉心惊。
  便也明白,定然是他家仇太痛,才会每每遇见胡人,便会变成这样狰狞的模样。
  兰芽便垂下头去:“……他们,若被发卖,都会成什么?”
  “那就难说了。”虎子冷笑:“好些的,可能被官宦人家买了当奴仆、小厮;而相貌好的,被人买了当小相公,或者卖入勾栏,也是有的!甚至于,还有被官员家买了,阉割之后,送入宫中的!”
  兰芽听得心下惊颤,不由得想到那碧眼少年的绝世容颜……
  兰芽便自顾回头,黯然说:“虎子,我们走吧。”
  虎子这才觉察出不对,连忙回神,跟上来小心地问:“怎么了?我可又有哪里惹你不快?”
  兰芽摇头:“没有。我只在想我也好想入宫啊。”
  虎子便惊了,郑重其事当街扯住兰芽的手:“兰伢子,你疯了?你好端端地,想进宫做什么!”
  兰芽便装作懵懂一笑:“好奇呗。听说很漂亮,想去看看。”
  “你可别闹!”虎子认真地警告:“咱们男伢子,要是进宫的话,都得变成阉人!”
  兰芽眼中缓缓升起寒意:“阉人也没什么不好。便如紫府阉人,如今可是权倾天下!”
  虎子惊愣,一把甩开兰芽的手:“没想到,你原来是这样的人!紫府阉人纵然权倾天下,可哪里还是个人,都是畜生!”
  看虎子认真了,兰芽颇觉欣慰,便连忙跳过来伸手来捂他的嘴:“哎你小声些,这是市集上,你不想活了!”
  她的小手虽然也故意抹得黑不溜秋,可是触到唇边却是柔滑软腻。虎子便硬气不起来了,只盯着她一双如水的眼瞳:“……兰伢子,我不说就是了。你的话,我都听。”
  兰芽烫着一般地连忙收回手,捂着脸颊害羞地一笑:“咳,赶紧走啦!”
  。
  睡到夜半三更,兰芽轻声唤:“虎子?”
  没有回答。
  兰芽便爬起了身,悄悄儿抽走了自己的包袱。
  她小心地将白天偷偷写好的一封信搁在虎子枕边。又认认真真看了虎子熟睡的容颜一眼,忍着不舍,悄悄儿从佛龛上爬下来。
  她得走了。
  出了破落的神庙,兰芽仰头看黑天白月,攥紧拳头叹了口气。
  这里是虎子每晚藏身的地儿,后来有她跟着,虎子便张罗着花钱到城里去阻个院子住;说再不济,也可住店,总归不能让她跟着他受委屈。
  却是她给拒绝了,情愿跟他一起还来睡破庙。
  庙宇虽破,上有神佛庇佑,下不必担心紫府突然派人来缉拿。
  这座小小的庙宇,承载了她家破人亡之后的,所有温暖。
  这么便走了,她心底宛如当年离开家一般地疼。

☆、18、自卖自身

  兰芽特地绕远,兜了个大圈子走回白天的那家估衣店门前。
  从店门顺着碧眼少年所去的方向朝前走。
  行不过两个路口,终于看到一带房屋,个个外头挂着旗风,上书有某某“牙行”字样。
  兰芽抱着包袱站定。到地方了。
  天色初开,牙行已早早打开门板,有工人出来理货。
  兰芽觑着当中一间独独没有货物堆放的店家走了过去,向那当街站着的精瘦男子躬了躬身:“这位爷,敢问贵号是人牙?”
  那男子手里端着把紫砂壶,正兹溜兹溜地喝水,听见兰芽问,便上一眼下一眼地瞧她,也不急着说话。
  瞧完了,方放下茶壶,点个头:“没错。”
  兰芽被盯得不自在,觉着仿佛自己个儿是口猪,而那人牙子就是个屠夫,已然将她架到了砧板上。
  兰芽微微垂首:“再敢问,贵号可曾收过鞑靼胡人发卖?”
  那人牙子便乐了:“你的消息倒是蛮灵通的。告诉你也无妨,正是如此。”
  人牙子凑过来,仔仔细细打量兰芽,一双眼珠子仿佛想透过她面上的黑灰,看清她五官模样:“小伢子,你莫非也是来找个活路的?”
  兰芽今天又换上了自己那身破烂的衣裳。这衣裳便仿佛名刺,任谁一看便知是个没了活路的流民。
  兰芽不由悲从中来,哽咽着点了点头:“大爷可给小的安排个好的去处。”
  。
  这一大清早,刚开了门儿,没想到就有自动送上门儿来的生意!人牙子一时喜不自胜。
  人牙子的眼力,可绝非虎子那半大毛孩子可比。他这么约略上眼,外加前后打量了身量,便已然料定这孩子在黑灰之下掩盖的,定然是一副绝佳的好相貌!
  同时,她的嗓音若新莺出谷、金钟儿撞玉;态度不卑不亢,不娇不矜,正是上上的货色,绝壁能卖个好价钱!
  人牙子连声称好,进内拈了一张印好的契文便出来,递给兰芽:“在家可还有父母?上头可还有兄嫂?若无父母兄嫂,可还有亲族长辈?”
  兰芽哀戚:“都没了,只剩我一个。”
  人牙子忍不住抚掌:“那便更好!来来来,你自己看看这契文,若不识字,我便念给你听!”
  兰芽只怔忡片时便毅然摇头:“小的不认字,爷念给我听吧。”
  便当自己是睁眼瞎,眼睁睁看着那人牙子故意略去几点关要,只挑不要紧的给她听。他压根儿没提卖身钱几何,更没提那钱要何时给付……兰芽只轻声细语地说:“爷,小的只有一个要求:那买家定然得是小的自己愿意去的;若是不愿意的,爷莫强求。”
  人牙子微微挑了挑眉,随即一笑,问:“你小小年纪,还分得清人家呢?”
  “能啊。”兰芽静静地笑:“小的在市集里要饭也非一二日了,寻常也听得市井中的人家讲说,城中哪家大人宽厚,待仆下甚善;哪家则严苛,稍有不如意便刑杖……小的怕死,也怕主人白眼,爷可担待?”
  人牙子便乐了,呲着染满茶渍的大板牙点头:“你既然都提了,爷便照顾你些就是。”

☆、19、月色太凉

  谈好了条件,人牙子忙不迭回去取朱砂印泥,回来好叫兰芽按下手印。这身契便大功告成。
  看他兀自忙得热闹,兰芽只垂下头去,用脚尖踢着门口青石阶下悄然孳生的青苔。
  爹娘在天之灵若知她有这样自卖自身的一日,会不会为她心疼?
  她在心内默默说:爹,娘,莫为孩儿担忧。
  孩儿此去,纵然为女儿身,怕是无机缘潜入紫府手刃仇人;但是至少能借此寻到爹爹生前挚友,或者门生……不管是谁,只要是爹爹生前交好;只要是有可能为爹爹伸冤的,孩儿便跟随在那大人身旁!
  终究有一日,定让我岳家冤仇得雪!
  虽然养在深闺,可是自幼爹爹便格外宠她,时而允她以男装到前厅,参与会客,谈书论画。于是爹爹生前那些交好,她大抵也还认得些。当中不乏当朝股肱,借助他们的力量,总归好过她一个孩子单枪匹马。
  鞋尖踢碎了青苔,鞋尖却也被染上了那潮湿的翠色。
  兰芽又一转念,忍不住去想,这个时辰虎子怕是已然酒醒了吧?他现在会不会就正在看那封信?
  那他此时,定然会开始记恨她了……
  昨夜情景,浮上脑海。
  她在那间破庙里,守着他没卖光的酒,好奇地说不知味道,想要尝尝。虎子便依了她。只是两人要划拳,虎子本以为自己是老手,却最终败在了她手下。
  他也不起疑,一碗又一碗,痛快地吞下罚酒。
  最后等那些猪尿脖都空了,虎子也扑通一声醉倒在神龛上。一张脸醉得像是大红布,捉着她的手腕一径唠叨:“兰伢子,我就惦念一件事:你明儿起身,洗洗脸给我看吧,啊。”
  虎子醉死了,兰芽这才搬着纸与笔,凑在佛前不知谁供的长明灯下,给他写信。
  。
  虎子:
  见字如晤。
  当你看见这封信,我已走了。
  昨夜趁你酒醉,我再将咱们的将来好好想了一回。越想越觉不妥:你背私酒,每一回其实都是将脑袋拴在猪尿脖上。一回两回幸运逃脱,可是说不定下一回就被城墙上的官兵活活射成了个人肉靶子!
  我不能再跟着你了,否则我也会死得很惨。
  我走了。
  我只劝你,也就此金盆洗手别干了吧。凭你的力气,哪怕是去给人家当佃农种地,也会好好活下去的。
  而我,只想去找我自己想要的活法。
  我的活法里,没想连带上你。
  别再来找我,我真烦了。
  就此拜别,永无再见。
  兰伢子
  。
  写完了,毛笔却从指间滑落,顿在地下。
  天上的月色太凉,凉得迟迟晒不干满纸墨迹。像是迟迟,不忍说离别。她只望着纸上的墨,任凭它们一点一点,被风吹干……
  与虎子,也许只是一场萍水相逢,却是相遇在她最无助、最孤单之时。
  告诫自己过,她与他终究有分开的一日;可是私底下也并非没有过贪念,总想在他身旁多留一时。
  总因虎子而想起自己的兄长,那年纪轻轻,便以文武才学惊艳天下的男子。兄长也总是这样陪在她身旁,忍让她、呵护她、陪伴她。
  可是即便有缘生为一奶同胞,却也终有一日,阴阳永隔……
  兰芽将信折好,封进信封,便告诉自己:同样封存的,也有对虎子的这份依恋。
  忘了他吧。
  也愿他,比她更早,忘了她。

☆、20、心尖点红

  一转念间,人牙子已呲着黄板牙,端了朱砂印泥来。这一回还另有个胖墩墩、一脸横肉的婆子跟出来。看样子,便是人牙子的老婆,牙婆子。
  牙婆子挤了一脸的笑,上下打量兰芽,跟人牙子无声交换目光。
  兰芽便都当没看见,还向牙婆子施礼。
  人牙子便殷勤地将兰芽带到桌边,“既然如此,兰伢子,你便按下手印吧!”
  兰芽不计较契文上增删的文字,只偏头去看人牙子端来的朱砂印泥。
  这红色的泥膏子,她原本最是熟悉。爹爹岳如期本是当朝一代丹青圣手,每日来府上求画的人总络绎不绝,每幅画画毕,爹爹总要亲手钤印上他的私家印章。于是在爹爹书房的案头,这印泥本是常备的物件儿。
  爹爹说过,印泥看似简单,却是价值靡费。好的印泥,乃是以油调和朱砂、矿物、香料,然后以匠人手工揉制而成。
  好的印泥,红而不躁,沉静雅致,细腻厚重。钤印在画上,色彩鲜美而沉着,历久愈新。
  爹爹更以这朱砂印泥来比喻人品,教她做人当如是。她便爱上这小小泥膏子,每入爹爹书房便必定把玩。到后来,反倒比女孩儿家更该喜欢的胭脂膏子更喜欢,也曾淘气,就着铜镜,悄然将印泥涂在唇上,替代口脂。
  爹爹撞见,便只笑,说真是合该她虽然生为女儿家,却偏偏比兄长更适合承继爹爹的书画衣钵。于是爹爹潜心教她习画,尽授所学。她十岁那年,所画的葡萄便曾以假乱真,被亲友当做是爹爹真迹,索求不休。
  那时何曾想到,这小小一瓯曾经承载了她所有荣光的朱砂印泥,今日却成了她自卖自身的凭证。
  她无声笑笑,伸手去蘸了印泥。膏体干涩,气味酸腥,绝非家中从前所藏的印泥可比……继而便向契文上,落下指尖。
  天命如此,她认了就是。
  却就在指尖落在纸上之际,打外头刮进来一股子“旋风”,桌上的契文被一把抢走,桌椅也被一脚踹翻,装印泥的瓷瓯子跌了个粉碎!
  那一对人牙子都惊声尖叫了起来:“哎哟,这是要做什么孽哟!”
  兰芽望过去时,手腕已是被牢牢捉住。
  逆着光,虎子一身冷气儿立在门口映进来的晨光里,语气搀着冰也燃着火:“果然我没猜错,你竟真的是到这儿来了!你不愿跟着我,却愿意卖了自己给人当奴才去!兰伢子,你怎地恁般没有骨气!”
  兰芽一颤,讷讷地只能问出:“你,你怎能猜到我到这儿来了?”
  虎子咬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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