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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章

明宫妖冶,美人图-第1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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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修竹碧影,筛落窗棂。这房中便似挂起一垂帘栊。
  那里背光坐着一个人。
  皮弁雁翅,锦袍华艳。却因逆着光,看不见面目。

☆、52、流水浮灯

  寒意从灵魂深处而来,沿着四肢百骸横行而过!
  兰芽只觉周身血液都被瞬间抽离,全部的命力全都汇聚到双眼上来,让她忘却了周遭所有,只死死盯住那方向那人!
  不,她根本看不清那面目。甚至就连衣冠也不能直接说明什么——原本宦官与锦衣郎的服饰形制,人人几乎都是一个模样,她仅从衣冠轮廓无从分辨的才是!
  可是却不知怎地,她就是知道那里坐着的是那个人!
  一宵间灭了她满门,在佛门净地斩杀了她娘亲,又将她岳家烧成一片焦土的妖孽!
  她在明,他在暗。他虽然一动未动、一声未出,可是她就是知道他正上上下下仔细打量着她!
  被细密的目光上下逡巡的滋味,仿佛万千虫蚁踽踽爬行……兰芽渐难以支撑,只觉细细的汗沿着发丝,蜿蜒而下。
  “你倒以为,我们对他做了什么?”
  仿佛等到天荒地老,又或者不过只是片刻须臾,竹影深处传来悠缓嗓音。
  恍若琴弦慢挑,又分明白雪冰风,不可思议的绮丽却混着无法耐受的冷。
  这嗓音入耳,已不啻九天轰雷。
  她就算化成了灰,也绝不会忘记这把嗓音!
  兰芽惊栗不止,却死死咬紧牙关强忍住。
  此时此刻,她自己的仇只得暂时放在一边,她得先救秦直碧!
  她深吸口气,不想让自己的狼狈过多为他所知,只鼓起义气:“这满口满身的鲜血,难道还不是明证么?公公若想杀她,又何须心急若此!她绝食已然五天,熬到此时怕也熬不过今夜——公公又何必动这残忍手段!”
  紫府手段,兰芽生为女儿家,爹爹不忍让她听闻;但是宅中丫鬟仆妇的偶尔论及,她也略有耳闻——便有一种酷刑,将沙袋重物压到犯人身上,若沙袋不够,紫府番役甚至亲自坐上去……直至将犯人五脏六腑都压破了,最后血水由口中流出而亡。
  她方才进门时,秦直碧所经受的不正是如出一辙!
  竹影深处,却只传来恻恻笑声。
  绮丽婉转,却声声如针。
  又是良久,他悠悠言:“你是说,我是要一个一个杀了你们的?”
  “我也曾经以为不是!”兰芽狼狈之下,急呛出声:“我曾以为,若公公想杀,那我们早就没了命了,又何必留到今天!可是眼前所见,或许竟都是我错了!”
  竹影深处那人依旧纹丝不动,笑声更为妖娆:“为什么?让我猜猜——是因为你认定我心狠手辣,绝无心慈手软之可能。”
  “不错!”兰芽妙目含冰,死死瞪向那方:“你根本没有心。”
  “嘁……”又是悠然一声笑,凉可斫人:“你又骂我!真是,好大的胆子。”
  他依旧没动,不过声调微微扬了扬,兰芽便只觉有一团氤氲的玄色雾气,猛然从他那方式升腾而来,渐渐包绕满整间房子!
  兰芽也被这气势骇到,却不屈服,反倒明眸晶璨,清媚一笑:“奸人,来杀我呀!”
  冰块生死不明,秦直碧又活不过了今夜……也许那阉人就是想一个一个将他们折磨至死!既如此,不如此时拼个鱼死网破,死个痛快!
  “这么想死?那我就满足你!”
  那人突妖冶扬而笑,猛一挥手:“来呀,便将之前所为,也让她尝尝!”
  -
  【咳咳,有尖叫声么?】

☆、53、水岸风堤

  左右立时奔上两个内监,一左一右掐住兰芽手臂,按死了她两边肩头!
  榻上已是奄奄一息的秦直碧也瞪圆了眼,拼命向兰芽伸出手去,喉中如困兽哀鸣……却,无力相救。
  兰芽索性也不反抗,任凭他们将她按跪在地,扯住她头发,将她头向后仰。
  她只仰望苍天,面上浮起微笑。
  终于可以去和爹娘家人团聚,也好。
  她含笑闭上眼睛,等待刀刃斫上咽喉,或者重物压下……却都没有。
  只觉下颌猛然被冷冷捏住!
  而那只手,冰冷而干燥,指节修长而有力,动作之间没有半点的迟疑。
  鼻息之间,冷香缭绕而起。似兰似麝。
  是那妖孽!
  兰芽本能躲闪,宁死也不肯被他触碰!
  却无论怎样,竟然甩不脱他手指。他捏着她下颌,居高临下,目光逡游,仿佛在欣赏一条鱼在砧板上做最后的挣扎。
  兰芽愤而睁开眼睛,张口便要骂——却只来得及张口,便被他捏实了下颌,另只手擎过一只瓷盅来,将内中物向她口中猛灌下去!
  一股液体冲下咽喉,一股腥气则直冲头顶!
  兰芽想躲,却被死死钳住下颌,被迫全都咽了下去。然后便是惊天震地的咳,连涌出的泪仿佛也都带着血腥!
  他这才满意地松开了手,目光却依旧如月色薄凉。
  “我不过让人给他灌了些鹿血,也值当你这般大惊小怪。真是,愚蠢至极。”
  说罢,锦衣轻掠,人已走向了门外去。
  门帘一挑,哗啦筛落进来大片的阳光,那般耀眼。
  。
  “你……”兰芽一时回不过神来。
  双臂却还是被两个内监死死按着,动弹不得。
  门外日朗天青,那人抬眼,微微眯起,约略望了望。
  他指尖上还染着从她唇角滑落的鹿血,嫣红一段。
  身旁小内监连忙递上纯白丝帕。
  他却伸手挡开,微微挑了挑眉尖,抬手将指尖递入唇内,吮净。
  眼波,微微一荡。
  那躬身托着丝帕的小内监瞬间石化,周遭的锦衣郎也忍不住目光相对。
  他却随即恢复了清冷,抬步径去。
  。
  门内。
  那两个内监只在确定兰芽将每一滴鹿血都咽干净了,这才松手放开了她。
  他们都走干净了,兰芽才连忙起身去看秦直碧。
  秦直碧一双眼直直盯住兰芽,眼中滚落泪珠,仿佛有万语千言,却没力气说出口。
  兰芽只向他一笑:“你别急,我没事。你若有话要跟我说,那就好好养着身子,快点好起来。”
  《本草纲目》载:鹿血大补虚损,益精血。欲危者饮之立愈。
  自古以来只有皇亲贵戚才生饮得起。秦直碧虽然已是奄奄一息,但是喝了鹿血,相信定能续命。
  可是提到活下来,秦直碧眼中的光芒却又灭了下去。
  兰芽明白,他是自己一心求死。
  兰芽却轻轻一笑:“秦公子,听我讲完一个故事。到时,若你依旧一心赴死,我绝不拦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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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4、天降大任

  秦直碧大骇,死死盯住兰芽,“你,已知我是男儿身?”
  兰芽点头。
  她早就猜到了,不过碍着头一回见面曾“失手”摸了他,她死撑着不肯承认。
  说实话,这世上的易装,绝没有能长久瞒过人眼去的。男女言行举止总归有别,假以时日,便都不是秘密。
  实则,这也正是她自己所担心的。这般男装,能瞒过几日去?
  她尽量淡然道:“道理实则很简单:若公子真是姑娘家,怎肯让虎子摸来摸去?”
  许是鹿血真的神效,本来奄奄一息的秦直碧,竟然脸红了。
  兰芽也怕他辛苦着,便道:“此事日后再说。公子先听我把故事说完。”
  兰芽平缓下语气,抬眼望向窗外流云,将自己推回旧日时光里。
  “……我五岁开蒙,先生第一课不讲圣人训、弟子规,却给我讲了一个名动天下的神童:三岁吟诗作对;五岁被万岁钦点入文华殿经筵;七岁评点进士文章;十岁已然名动天下,被笃信必定是来日的状元之选。”
  秦直碧枯瘦凹陷的眼眶里,仿佛流淌过一串星光。
  兰芽偏头,静静凝望秦直碧眼睛:“……这样的人,百年难得一个。上天独厚,也必定有大任相托,这样的人合该不独为自己而生,他是为天下苍生而生。可是如若这个人还没绽放光芒,便早早夭折了呢?那岂非辜负了上天,让天下皆为之绝望?”
  秦直碧暗寂的眼瞳,无声一凛,望住兰芽的面庞。
  兰芽轻轻叹息:“我明白你此时的绝望:斯为乱世,求生艰难。紫府阉人害得你家破人亡,你如今又落入阉人掌心,生不如死……死也许是最简单之事,死了便是所有苦难的解脱。”
  “只是,你我所处的困境,并非天地之间只有你我经受。这个世上,这般绝望挣扎的人还有许多。在他们心底也许还在寄希望于那人,希望他学成而立于朝堂,用他经天纬地之才来重整朝纲,救万民于水火!”
  兰芽迎着秦直碧的目光,恬淡坚定:“就算死,也死得上对得起天,下对得起万民,中对得起自己这颗良心。秦公子,你说是么?”
  秦直碧黯然阖上眼帘,沙哑问:“你早已知道我便是那人?”
  兰芽默然点头。
  秦直碧眼帘未动,长睫仿佛随风轻颤:“……你说得对,我听你的。”
  兰芽轻轻舒了口气。
  “只是,”秦直碧无声睁眼望来:“你究竟如何猜到?”
  “还有,文华殿中事,绝非市井中人可以随便听闻。你又从何处知晓?”
  兰芽当真被问住了。
  本以为秦直碧此时都虚弱成这样儿了,脑力也当不济。于是她只想着如何劝他活下来,便于字眼细处没有多加斟酌,脱口便说出文华殿来。
  文华殿……她爹爹岳如期正是文华殿大学士!当年秦直碧被钦点入皇帝经筵的盛况,正是她爹爹口传。
  险些一个词便泄了她的根底。

☆、55、论功行赏

  她闭了闭眼,避重就轻,只回答头一个问题:“实则我原来也没想到。如若不是公子那晚告知了名姓,我又恰好知道那位神童乃是翰林院学士秦钦文秦大人的公子……那我还真一时猜不到。”
  其中有些推理的环节,兰芽没有直言,是怕触痛了秦直碧的疮疤。
  ——翰林院学士秦钦文,号为清流之首,因屡屡弹劾宦官专权,被紫府陷害,残忍杀害……死时先剥皮,皮中填充稻草,悬挂城门示众;而肉身则再被凌迟而死……
  秦夫人得知丈夫惨死,便大骂昏君无道,奸贼误国。秦家满门亦祸连,十五岁以上男丁全被斩首;阖府女眷皆被没入教坊司,永世为乐籍。秦夫人与秦家二位小姐甚至送至边关,实行最残酷的“转营”,轮流受各处兵营官兵的糟蹋!
  那时再看秦直碧的男扮女装,便不难明白内中情由——男丁皆被斩首,女装也许还能侥幸留下一条命。秦夫人定然想用这样的法子,为秦家保下直碧这一条血脉来。
  只是后来,女子却也要遭受凌辱,于是秦直碧才誓死不从……
  兰芽不敢望秦直碧绝望目光,只搪塞说:“我也只是胡乱猜,幸而猜中罢了。”
  秦直碧阖上眼帘,只轻声说:“兰伢子,能让我自己呆一会儿么?”
  兰芽明白,便起身说:“你先歇着,午后再来瞧你。”
  出门去,伺候秦直碧的双寿忙作揖。兰芽摸了摸身上,没什么值钱的,便狠了狠心将从小贴身戴着的长生玉锁扯下来,交到双寿手上,柔声拜托:“秦姑娘身子弱,劳累小公公你多费些心。”
  双寿急忙躬身:“公子放心,奴婢自当尽心。”
  那长生玉锁虽不甚贵重,但却是自打下生便一直戴着的……是爹娘的一片心意。此时却只能送给了那么不相干的一个小宦官……可是若能换得秦直碧性命,便也值了。
  。
  双寿得了好处,接下来的日子里极为用心。双宝也不时来报,说秦直碧复元很快。
  又过了数日,双宝说秦直碧已能下地,想见兰芽一面。
  兰芽立时搁下手里的笔墨,也顾不上洗濯,便急匆匆奔到门口去。
  以为守门的锦衣郎定然又要拦阻,免不得还要再费一番口舌。却没想到门口空空,原本严防死守的锦衣郎竟然撤得一个都不剩!
  兰芽倒愣在门阶上,有些进退不得。
  双宝跟上来,抿着红唇笑了笑:“公子勿虑。是大人吩咐撤了门禁。”
  “为什么?”兰芽转念,便忍不住冷笑:“我懂了。实在是因为这宫墙重重,我就算能逃得出这道门,却也逃不出这庭院深深的灵济宫去。”
  双宝思索了下,答:“大人只说,公子劝说秦姑娘活下来,有功,当赏。”
  她劝秦直碧活下来,又哪里是为了那个阉人!亏那阉人还说要赏她的功……只等将来,他必定有为这句话而嚎哭的一日!
  兰芽想到这里,便平静下来,只莞尔一笑:“走吧。”
  行入“修竹廊”去,双寿竟然没有如往日般殷勤接出来,兰芽倒有些意外。
  好歹吃了她的好处,对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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