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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章

悄悄的一线光-第1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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温力仁沉默一会儿。

他忽然说:“品硕,不妨对你实说,我很敬重你母亲。”

“我看得出来。”

温力仁吁出一口气,“我也爱慕她,我欣赏她的美术才华,倾佩她设计的精妙。”

品硕听了十分高兴。

“我也喜欢她沉实娴静性格,小品硕,短短一年,我已知道她是我理想的终身伴侣。”

品硕不出声。

温力仁问:“你会接受我吗?”

“我父亲──”

“我知道他时时虐打你母亲。”

“可是,”品硕鼓起勇气说:“离开他或不离开,由妈妈决定。”

“那自然,我不会勉强她,但是,她为什么多年来不反抗?”

品硕凄然地答:“肯定是因为我的原故,母亲曾经说,分了手,我是孤女,她再婚,我是油瓶,不不,温叔,你别笑,母亲说的确还有许多人会这样想,他们没离婚,终身唯一成就也就是从未离婚,故引以为荣,分别为圣,一提到离婚便嗤之以鼻,母亲说一次足够。”

轮到温力仁不出声。

过一刻他说:“她是个好女子。”

品硕象一个大人般说:“好女子不一定有好运气。”

她终于走到摊子前买了一个樱桃果汁刨冰吃。

国际照相馆忙得要扩张店铺门面。

品硕一个人回家。

屋里有人。

父亲来了,事前他永不通知她们,永远突击检查,这是他的特权。

他正在翻阅女儿的功课,一边对牢瓶嘴喝啤酒。

“你妈妈呢,为什么不在家中?”

“她在照相馆工作。”

“我曾经与她说过,不必出外抛头露面。”

“这是她的兴趣,”品硕忽然代母恳求,“请允许她有点精神寄托。”

她父亲看看女儿,这样高大了,长得与母亲一模一样,可是比妈妈勇敢。

他不出声。

“不要干涉她一点点自由。”

“我已经改了许多。”

品硕答:“我看得出来。”

“通行证在这里,你俩随时可以与我团聚。”

品硕意外地想:呵,又要搬家了。

“她既然喜欢做,我会顶一家婚纱店来给她打理。”

品硕看看父亲,人真的会变好吗?

他放下家用取起外套,“品硕,送我出门。”

品硕陪他走到门口。

“你一向与我生价。”

他还想说些什么,终于低下头。

品硕发觉他下巴皮肤打摺松弛,原来这一段不愉快的婚姻叫两个人同时受罪。

品硕忽然鼓起勇气问:“你会不会同母亲离婚?”

“离婚?”他一愣,“我们从来未曾正式合法注册结婚,又如何离婚?”

品硕呆住。

他踏上正在等他的车子。

这样说,母亲可以随时接受温叔的追求。

傍晚,月心愉快地回到家里,淋了浴,吃西瓜,一边同品叩硕说:“一个人客,坚持要在裙子后边加一只大蝴蝶结,我说呵你当自己是一件礼物?结果大家都笑了。”

然后她看到一叠钞票及出境证。

“啊。他来过?”

“是。”

月心发觉女儿脸色有异,“他说过些什么?”

“他说他变了很多,他愿意与我们团聚。”

“叫我们几时动身?”

“他没提日期。”

“你呢,品硕,你怎么想?”

“我不想动。”

“你的前途──”

品硕答:“我的前途很好。”

“品硕,你始终是他的女儿。”

品硕忽然听出不妥,“妈妈,你可是说,你与他已全无关系?”

“我与他曾是夫妻,并无血缘。”

“你终于决定与他分手。”

“我以为你会代我高兴。”

“是,我很开心。”可是,品硕语气中不见喜悦。

方月心把通行证与家用交到女儿手中。

“妈妈,我愿跟你生活。”

“跟看父亲,你是小姐,跟母亲,你是油瓶,你可要想清楚,他一向待你不薄。”

品硕不语。

“你可以两边任,不必这么快作决定。”

方月心像是换了一个人,早出晚归,她脸上有笑容,体重增加,动作轻快。

秋季,父亲又来了。

他十分诧异,“你还没有动身?”

只说你而不是你们,想必已经风闻了什么。

“你母亲已经另有路数,品硕,你还不自作打算。”

“你听说了?”

“自然有人告诉我。”

他打开公事包,取出几张放大的彩色照片。

品硕一看,是偷拍的证据,母亲与温叔在一起,虽无越界,但态度亲密。

品硕觉得羞耻。

“她有她的志向,你跟我吧,中学快毕业了,送你去美国读书,校方说你文理科成绩优异,我打算供你读法律或是建筑,你不必为母亲的志向担心。”

去外国读书,开拓新生活,多么美好。真叫人向往。

父亲又说:“你看,住我屋子里,吃我的饭,她却同别人胡混,谁是谁非,相信你也看得出来。”

品硕冲口而出:“他们不过是合伙人。”

“是吗,我不相信,你相信吗?”

这时,门口传来冷冷声音:“你对品硕胡说些什么?”

品硕看到母亲站方门口。

阜氏见到她,红了双眼,站起来。举起手。

品硕连忙挡在两人中间。

可是父亲已经挥出手,力道一时收不回来,重击在品硕脸上。

品硕眼前一黑,仆跌地上,金星乱冒,只觉嘴里又腥又咸,原来一口是血。

父亲过来扶她。

品硕推开他,张口想说话,可是血咕噜咕噜冒出来,原来舌头撞在牙齿上破损。

阜氏手足无措,忽忙间夺门就逃。

母亲叫了救护车,护理人员连忙替品硕止血。

方月心蹲下说“品硕”

口叩硕忽然厌倦,掩住面孔,“走,都给我走。”

这些成年人,没有一个像样。

敷药后她的半边脸红肿,眼睛都看不见了。

不能上学,在家温习,温力仁来看她。

品硕生气,“走,走。”

“品硕,这是应有的礼貌吗?”

品硕不出声。

“你应当责怪那个只懂动手的人。”

品硕答:“这次他有理由愤怒。”

“打人是犯法行为,无论多么生气,都不能扑打他人。”

品硕看著他,“你请完没有?”

温力仁看看少女,她毕竟是她父亲的女儿,而他,他是外人,怎可妄想在她心中占一席位。

要紧开头非作出取舍的时候,亲疏立分。

他识趣地退下。

正当品硕认为要失去母亲,方月心女士会很快成为温力仁太太的时候,发生了一件意外的事。

天气冷了,品硕正准备大考,日以继夜在家温习功课,成绩越好的学生越是严阵以待。

升哪一家大学靠的便是这些积分。

一日傍晚,有人轻轻敲门。

奇怪,门钤就在门框左边,可见门外是个陌生人。

“谁?”

一个年轻女声答:“方月心女士在喝?”

品硕去打开门,她以为是母亲的客人,来找她缝制结婚礼服。

口叩硕客气地说:“她在国际,你去店里找她好了。”

门外女容容貌亮丽,衣看时髦,她上下打量口关领,一价是她女儿吧。“

品硕发觉她来意不善,因问:“你是哪一位?”

她推开品硕,自感自踏进室内,脱掉外套坐下来。

“你不知我是谁?我是国际的老板娘,我叫何之见,刚从加拿大回来。”

品硕呆住,耳朵火辣辣烧起来。

她呆呆看着来客,耳畔嗡嗡响。

那何之贞脸上搽著深紫色的胭脂,美艳中带点阴森。

“温力仁没同你们说吗?国际后台老板是我何之贞,我投资三百多万,器材铺位均由我独资。”

她左右打量公寓客厅,“令堂很有一点身家,同我一样,力仁这人就是这点精刮,他不会拿钱出来给女朋友花。”

品硕手脚不听使唤,混身发麻。

她难堪、差耻,无地自容。

“这次,可要看温力仁他挑选哪个老板娘了。”

“不,温叔不是那样的人!”

何之贞不但不生气,还笑笑说:“那么,你好好看清楚了。”

大门外有人群,何之贞立刻躲在门背后。

进门来的,正是方月心与温力仁,两八有说有笑,忽然看见品硕面如死灰站在客厅中央。

方月心第一个警惕,以为那不受欢迎人物又来了。

她转过身子,看见一个陌生女子施施然自门后走出来。

刹那间。她与温力仁四目交投,温氏忽然矮了几寸,他仆一声呼出一口浑浊的气,身型缩小,似泄气皮球。

何之贞也不同方月心打招呼,只是问那男人:“你跟我走还是不跟我走?这一分钟你得决定,我不会给你第二次机会,你若跟我出门,既往不咎,从此不提,你知我脾气。我说得出做得到。”

那温力仁五官都挂下来,似老了十年,肩膊垮垮,背部佝偻,一声不响,走到何之贞身后。

何之贞也不再乘胜追击,她并没有刻薄方月心,她打开大门,说:“走。”

那温力仁像条狗似的乖乖出门去。

自头到尾,只不过十来分钟,其间他看都没有再看方月心一眼,也不再向她说话。

临走,他还替她们关上门。

这一幕既悲哀又滑稽,品硕从来不信人会像狗,今日可见识到了。

可怜的母亲,又吃了亏,又上了当,运气实在欠佳。

品硕斟杯茶放在母亲面前。

方月心一言不发进房休息。

第二天,品硕回到国际一看,发觉橱窗上贴着“东主有事,暂停营业”的告示。

门口有客人谈论纷纷。

“我怕损失,可是他们已双倍退还订金。”

“我要的是照片,不是订金。”

“唉,以后该往何处拍结婚照片呢。”

“我急著等护照照片用呢?”

品硕静静离去。

母亲躲在房里好几天没出来。

这次,她受的伤。比肋骨折断更为严重。

而目这一趟,咎由自取。

连品硕都不大去理会母亲,由她面壁思过。

终于,门打开了,品硕看见一个憔悴的中年妇人走出来。

她对品硕说:“我们收拾行李吧。”

品硕问:“去何处?”

她答:“从什么地方来,回什么地方去。”

对她来说,已没有第二条路可走。

品硕一声不响地跟著母亲收拾杂物,一走了之。

她俩又回到原来的家。

听到这里。王广田摇头叹息。

蒋佐明蹬足。

“怎么可以回头!”

“她会吃苦头。”

她俩像是知道最最不幸的事还在后头。

广田托看腮,一边喝极烫的黑咖啡,一边思索,忽然之间,她想起来了。

她的眼睛露出恐惧的神色来。

佐明看见,连忙问:“什么,广田,你想起什么?”

阜品硕低头.“王姐姐记起我们母女了。”

佐明犹不明白,“你是谁?广田,这是怎么一回事?”

广田打了一个冷颤,抓起一条披肩,紧紧裹在身上。

这时小绵绵走来骚扰她们说话,撒娇地把身子伏在母亲背上,广田握住她双手,背著她走了一个圈,忽然流泪。

“是,”品硕点头,“王姐姐也有女儿,同我们母女处境相似,故此伤心。”

佐明急说:“请把故事讲出来。”

广田却说:“让她休息一会,品硕,你去洗把脸,喝杯──”

这时,阿顺斟出蜜糖柠檬水来。

品硕一饮而尽。

阿顺又递上热毛巾,接着,打开窗户,让她们透气。

他们究竟在谈什么?

一说就大半天,三个女子,为何有那么多话要讲?

倒底年轻,品硕头一个觉得肚饿,她进厨房去吃面。

佐明问广田:“你知道她的故事?”

债田点点头,“你也该有印象。”

“为什么?”

“报上头条新闻膂经刊登得那样轰烈,若不记得。未免粗心。”

佐明说.“也许,那一阵子我耽在医院一果。”

“怪错你了,的碓是这样,我一时没想到,对不起。”

“有无剪报?”

“我去找一找。”

广田的法宝是那几只鞋盒,她记得曾将这段新闻剪下来当资料贮存,她不希望有一日会用到它,但是她关注这个故事,因为,正如品硕所说,她也有一个女儿,相依为命。

正在翻寻,电话来了。

是李和找她:“行李收拾妥当没有?”

广田吞吐:“我有朋友在这里──”

“要出门了,还招呼朋友?”

“可否推迟一班飞机──”

“当然不可以,”李和声音冷冷,“大作家,时间表早已做出来,一环扣一环像骨牌一般,不能轻率。”

“你说得对,我们准时出发。”

李和声音这才缓和起来,“晚上七时─司机来取行李。”

文枢的声音在旁响起,“广田你在忙什么?”

广田灵机一动,“文枢,你是精装百科全书,你手头上可有三年前一宗案子的剪报?”

文枢问:“是哪一单大案?”

“中年女子利剪杀大,女儿目睹案件发生。”

“啊,那一件,我有纪录,立刻给你传真过来。”

性明在一旁听见,浑身寒毛竖起,张大嘴合不拢。

广田挂上电话,静静坐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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