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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4章

复活-第5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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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冒着丧失自由。生命和人世一切宝贵东西的危险;开展残酷的活动。在他们看来;这不仅不是罪恶;而且还是英勇行为。这就向聂赫留朵夫说明一种奇怪的现象;为什么一些天性善良的人;原来甚至不忍心伤害随便什么生物;而且不忍心看到它们受苦;现在却能若无其事地动手杀人。他们几乎个个都认为;在一定情况下;以杀人作为手段;来自卫和达到全民幸福这一崇高目标是合法的;正当的。他们认为他们的事业十分崇高;因此自视也很高;其实那是政府必须重视他们;对他们实行残酷惩罚的结果。是的;为了能承受他们所承受的苦难;他们必须自视很高。

聂赫留朵夫同他们接近;对他们有了进一步的了解;深信他们并不象有些人所想的那样是十足的坏蛋;也不象另一些人所想的那样是十足的英雄;而是些普普通通的人;其中有好人;有坏人;也有不好不坏的人;同任何地方一样。有些人成为革命者;真心认为自己有责任同现存的恶势力进行斗争。但有些人选择革命活动只是出于自私的虚荣心。不过多数人倾向革命;却是出于聂赫留朵夫在战争中熟悉的那种冒险和玩命的愿望;那是一般精力充沛的青年都具有的。他们比一般人优越的地方;在于他们的道德标准高于公认的道德标准。他们不仅要求清心寡欲。艰苦朴素。真诚老实。大公无私;而且能为共同事业随时牺牲一切;直至献出生命。就因为这个缘故;在这些人中间;凡是水平高的;往往大大超过一般水平;成为道德高尚的典范;凡是水平低的;往往弄虚作假;装腔作势;同时又刚愎自用;高傲自大。因此聂赫留朵夫对有些新朋友不仅满怀敬意;而且衷心热爱;可是对有些新朋友则敬而远之。



聂赫留朵夫特别喜爱一个叫克雷里卓夫的害痨病的青年。克雷里卓夫跟玛丝洛娃在同一个队里;被流放去服苦役。聂赫留朵夫早在叶卡捷琳堡就认识他;在途中又同他见过几次面;还同他谈过话。夏天里;有一次在旅站上休息;聂赫留朵夫跟他几乎消磨了一整天。克雷里卓夫兴致勃勃地把自己的身世讲给他听;还讲了他怎样成为革命者。他入狱前的经历很简单:父亲是个富有的南方地主;在他小时候就去世了。他是个独子;由母亲抚养长大。他念中学和念大学都很轻松;大学数学系毕业时名列第一;并获得硕士学位。学校要他留校;以后还要送他出国深造;他犹豫不决。他还爱上了一个姑娘;想同她结婚;并且进地方自治会工作。他什么事都想做;可就是拿不定主意。这时候;有几个同学要他给公共事业捐点钱。他知道;这种公共事业就是革命事业;但那时他对它还毫无兴趣;只是出于同学的情谊和自尊心;唯恐人家说他胆小怕事;就捐了钱。收钱的人被捕了;搜出一张字条;知道钱是克雷里卓夫捐的。因此他也被捕;先是关在警察分局;后来进了监狱。

〃我坐的那个监狱。〃克雷里卓夫对聂赫留朵夫讲道(他胸部凹陷;两肘撑住膝盖;坐在高高的板铺上;偶尔用他那双害痨病的聪明。善良。好看的亮晶晶眼睛对聂赫留朵夫瞧瞧);〃那个监狱不算太严;我们不仅可以敲敲墙壁互通音讯;而且可以在过道里来回走动;随便交谈;相互分送食物和烟草;到了晚上甚至可以齐声唱歌。我原来有一副好嗓子。真的;要不是我妈过分伤心;我待在牢里也还不错;甚至很愉快。我在这里认识了赫赫有名的彼得罗夫(他后来在要塞里用碎玻璃割破喉咙自杀了);还有别的人。但那时我还不是个革命者。我还认识了隔壁牢房里的两个人。他们都是因携带波兰宣言案被捕的;后来又在押往车站途中企图逃跑而受审。一个是波兰人;姓洛靖斯基;另一个是犹太人;姓罗卓夫斯基。是啊;那个罗卓夫斯基简直还是个孩子。他说他十七岁;可是看上去只有十五岁。他又瘦又小;两只黑眼睛亮晶晶的;人挺机灵;也象一切犹太人那样赋有音乐才能。他还在变嗓;但唱起歌来很好听。是啊!他们被提审我是看到的。他们一早被带出去;傍晚回来;说是被判了死刑。这事谁也没料到。他们的案情实在轻得很;只不过企图从押解兵手里逃走;也没有伤什么人。再说;把罗卓夫斯基这样一个孩子判处死刑;实在太不近人情。我们关在牢里的人;个个都认为这只是吓唬吓唬他们;上级是不会批准的。开头大家激动了一阵;后来平静了;又象原来那样过日子。是啊!不料有一天晚上;看守来到我的门边;鬼鬼祟祟地告诉我说;来了几个木匠;正在搭绞架。我开头没弄懂是怎么一回事;什么绞架不绞架的。但看守老头十分激动;我瞅了他一眼;这才明白是为那两个人预备的。我想敲敲墙壁;把这事告诉大伙;可是又怕被那两个人听见。大伙也都不作声;显然全知道了。那天晚上;过道里和牢房里一直象死一般地沉静。我们没有敲墙壁;也没有唱歌。十点钟光景;看守又走来告诉我说;从莫斯科调来了一名刽子手。他说完就走开了。我唤他;要他回来。忽然听见罗卓夫斯基从过道对面的牢房里对我叫道:'您怎么了?您叫他有什么事?’我支支吾吾地说;他给我送烟草来了;但罗卓夫斯基似乎猜到是什么事;就问我为什么我们不唱歌;不敲墙壁。我不记得当时对他说了些什么;但我赶快走开;免得他再问我什么。是啊!那真是个可怕的夜晚。我通宵留神听着各种声音。第二天一早;忽然听见过道的门开了;进来了好几个人。我站在窗洞旁。过道里点着一盏灯。第一个进来的是典狱长。他是个胖子;平时神气活现;行动果断;但这会儿脸色惨白;垂头丧气;仿佛吓破了胆。他后面是副典狱长;皱着眉头;神情严峻;再后面是一个卫兵。他们经过我的门口;在旁边那个牢房门前站住。我听见副典狱长声音古怪地叫道:'洛靖斯基;起来;穿上干净衣服!’是啊!然后听见牢门吱嘎响了一声;他们走到他跟前;接着就听见洛靖斯基的脚步声。他向过道另一头走去。我只能看见典狱长一个人。他站在那儿;脸色苍白;一会儿解开胸前的钮扣;一会儿又扣上;还耸耸肩膀。是啊!忽然他仿佛害怕什么似的闪开身子。原来是洛靖斯基从他身边走过;来到我门外。他是个漂亮的小伙子;生有一副好看的波兰人脸型:前额开阔平直;一头细密的淡黄鬈发;一双美丽的天蓝色眼睛。是个身强力壮。血气方刚的小伙子。他站在我的窗洞前面;因此我看见了他的整个脸庞。他的脸瘦削。灰白;怪可怕的。他问我:'克雷里卓夫;有烟吗?’我刚要拿出烟来给他;可是副典狱长仿佛怕耽误时间;掏出自己的烟盒递给他。他拿了一支烟;副典狱长给他划亮火柴;点上烟。他抽起烟来;仿佛在想心事。后来忽然想到什么事似的;开口说:'太残酷;太不讲理了!我什么罪也没有。我。。。。。。’我的眼睛一直盯住他那白嫩的脖子;看见他喉咙里有样东西在抖动;他说不下去。是啊!这当儿;我听见罗卓夫斯基在过道里用尖细的犹太人嗓子嚷着什么。洛靖斯基丢掉烟头;从我的牢门口走过去。于是;罗卓夫斯基就出现在我的窗洞口。他那张孩子气的脸涨得通红;还在冒汗;眼睛泪汪汪的。他也穿着一身干净的衬衣;但裤子太大;他老是用两手把它往上提;整个身子直打哆嗦。他把他那张可怜的脸凑近我的窗洞;说:'克雷里卓夫;医生给我开了润肺汤;是不是?我觉得不舒服;还要再喝一点润肺汤。’谁也没有理他;他就用询问的目光对我瞧瞧;又对典狱长瞧瞧。他说这话是什么用意;我始终没有弄懂。是啊!副典狱长顿时板起脸;又尖声尖气地嚷道:'开什么玩笑?快走。’罗卓夫斯基显然弄不懂有什么事在等着他;急急地沿着过道走去;简直是想抢在所有人的前头。但接着他站住不肯走;我听见他尖声大叫和嚎哭。传来一片喧闹;还有顿脚的声音。他刺耳地嚎叫;痛哭。后来;声音越去越远;过道的门哗啦响了一声;接下来就一片肃静。。。。。。是啊!他们就这样被绞死了。两个都被绳子勒死了。有个看守看见这景象;告诉我;说洛靖斯基没有反抗;罗卓夫斯基却挣扎了好半天;因此他们只好把他拖上绞架;硬把他的脑袋塞进绳套里。是啊!那看守傻乎乎的。他对我说:'老爷;人家都说这事很可怕。其实一点不可怕。他们被绞死的时候;只这么耸了两下肩膀;’他作出肩膀猛一下往上耸;然后又耷拉下来的样子;'后来刽子手把绳子一拉;喏;就是把绳套拉得紧些;这就完了;他们再也不动了。’哼;'一点也不可怕;’〃克雷里卓夫把看守的话又说了一遍;他想笑;没有笑成;却放声痛哭起来。

随后他沉默了好一阵;吃力地喘着气;把涌到喉咙里的哽咽硬压下去。

〃是啊;从那时起我就成了革命者。〃他平静下来说;简短地讲完了他的身世。

他参加了民意党;还当上破坏小组的组长;专门对政府官员采用恐怖手段;强迫他们放弃政权;让人民掌权。他为这个目的到处奔走;一会儿去彼得堡;一会儿出国;一会儿到基辅;一会儿到敖德萨;一次又一次取得成功。后来却被一个他十分信任的人出卖了。他被捕了;受审讯;在监狱里关了两年;被判死刑;后来改为终身苦役。

他在狱中得了痨病。在现在这种条件下;看来他只能再活几个月。他知道这一点;但对自己的行为并不后悔。他说;要是让他再活一辈子;他还是会那么干;也就是破坏他目睹的那种罪恶累累的社会制度。

克雷里卓夫的身世和与他的接触;使聂赫留朵夫懂得了许多以前不懂的事。



押解官同犯人从旅站出发时为一个孩子发生冲突的那一天;聂赫留朵夫在客店里正好醒得很迟;起身后又写了几封信;准备带到省城去寄;因此坐车离开客店晚了一点;没象往常那样在途中赶上大队人马。他到达犯人们过夜的村子时;已经黄昏了。聂赫留朵夫借宿的客店是由一个身体肥胖。脖子又白又粗的老寡妇开的。他在那里烘干衣服;在饰有大量圣像和画片的干净客房里喝够了茶;连忙赶到旅站去找押解官;要求准许他同玛丝洛娃见面。

在过去的六个旅站上;尽管押解官不断更换;但没有一个准许聂赫留朵夫进入旅站房间;因此他已有一个多星期没见到玛丝洛娃了。他们所以这样严格;是因为有一个管监狱的大官将路过此地。如今;那个长官已经过去;根本没有对旅站看上一眼。聂赫留朵夫希望今天接管这批犯人的押解官能准许他同犯人见面。

客店女掌柜劝聂赫留朵夫坐车去村尾的旅站;但聂赫留朵夫情愿走着去。一个肩膀宽阔。体格魁伟的年轻茶房;脚穿一双刚擦过油。柏油味很重的大皮靴;给他带路。空中一片迷雾;天色黑得厉害。领路的茶房在灯光照不到的地方只要走出三步;聂赫留朵夫就看不见他了;只听见他的大皮靴在厚厚的泥浆里咕唧咕唧地响。

聂赫留朵夫跟着带路的茶房穿过教堂前的广场和两边房子灯火通明的街道;来到漆黑的村尾。但不多一会儿;黑暗中又出现了亮光;那是旅站附近的路灯透过迷雾发出来的。那些淡红色的灯火越来越大;越来越亮。栅栏的木桩。走动的哨兵的黑影。漆成条纹的木柱和岗亭渐渐隐约可见。哨兵看见有人走近;照例吆喝一声:〃谁?〃他发觉来的不是自己人;顿时变得十分严厉;坚决不准他们在栅栏旁逗留。不过;给聂赫留朵夫领路的茶房看见哨兵态度严厉;并不慌张。

〃嗨;你这小子;脾气倒不小哇!〃他对哨兵尖声说。〃你去叫你们的头儿出来;我们在这儿等着。〃

哨兵没有答话;只对着边门喊了一声;并停住脚步;眼睛盯着那肩膀宽阔的小伙子;看他怎样就着灯光用木片刮掉聂赫留朵夫靴上的泥泞。栅栏里传出来男男女女嘈杂的说话声。大约过了三分钟的光景;边门哗啦一声开了;队长身披军大衣;从黑暗中走到路灯下;问他们有什么要紧事。聂赫留朵夫把准备好的名片和一张写明有私事求见的字条交给队长;请他转送押解官。那队长不象哨兵那样严厉;但好奇心特别重。他一定要知道聂赫留朵夫有什么事要见押解官;他是什么人。显然;他已嗅到有油水可捞;不肯放过机会。聂赫留朵夫说他有一桩特殊的事;要他把字条送上去;办成后他会感谢他的。队长接过字条;点点头立刻走了。他走后不多一会儿;边门又哗啦哗啦地响了几声;走出几个女人;手里拿着筐子。树皮篮。牛奶壶和袋子。她们声音响亮地用西伯利亚方言交谈着;跨过边门的门槛。她们都不是乡下人打扮;而象城里人那样穿着大衣和皮袄;裙子高高地掖在腰里;头上包着头巾。她们借着路灯的光好奇地打量着聂赫留朵夫和给他领路的人。其中一个女人看见这个宽肩膀的小伙子;显然十分高兴;立刻用西伯利亚骂人的话亲热地骂起他来。

〃你这该死的林鬼;到这儿来干什么?〃她对他说。

〃你看;我送个客人到这儿来。〃小伙子热情地回答。〃你送什么东西来了?〃

〃奶制品;他们要我明早再送些来。〃

〃那么他们没有叫你留下来过夜吗?〃小伙子诡秘地问。

〃去你的;死鬼;烂掉你的舌头!〃她笑着嚷嚷道。〃咱们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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