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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5章

西风一阵木樨花-第3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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候,都是织织给她梳头发,她有时候会心血来潮给她扎一个朝天髻,有时候又会给她编满头的辫子,但是她不太喜欢织织给她梳头发的,因为她很用力,每次都把她弄得很痛。

平安回头对她笑了笑,东篱这才发现她正在换牙呢,中间两个黑黑的大窟窿,可爱极了!她转过身去给她整理发髻,平安的头发很软,并不是很黑,也不太厚,还有点自然卷,尤其是靠近脖子和耳朵的地方,弯弯的,像个洋娃娃一样。东篱把她的头发拉起来,抻直,可是一放手又弹回去了。她再去抓那撮头发,却突然摸到了不一样的东西。

东篱掀开来,仔细地打量,才发现,那竟然是个疤痕。不光是那里,连周围的头发里都有小小的空白,东篱没有说话,悄悄地拉开她的后衣领,不期然的,那里也有。长长短短的,细小的疤痕,有的很深,长好之后,有白肉鼓出来,有的很浅,不轻易看根本就不会注意,还有圆圆的肉疙瘩,那是烟蒂的形状。东篱心里一沉,说不出什么滋味。她蹲在平安身边,问她“平安,你爸爸妈妈是干什么?”

“爸爸出差,妈妈不在家。”她想了一会儿,才告诉东篱。

“雯雯姐姐说,你爸爸是个画家不是吗?”东篱又问她。

“恩。”她点点头“爸爸会画画。”

“他们好吗?”

“爸爸带我出去玩,还给我扎辫子。”

“那妈妈呢?”

“妈妈……妈妈……”她低着头“妈妈吸烟烟……”

东篱看着她,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她上前抱住平安,她是那样的小,什么人会对自己的亲骨肉下这样的毒手呢?

正文 66可是今天下午我又忘记了

东篱回宿舍的时候接到王生的电话。说是榴院的家属院要在夏天的时候改建,原先的房子都不能留了,西边的小山村还要建商业街,现在正在筹划中。他问她要不要回来收拾收拾东西。东篱的回答是“要的”,薛院长的那些画,原先不错的那些家具,家里的东西还有很多,她是应该回去一趟的。

回宿舍前,她跟着李雯雯的妈妈去她们住的地方,一路上,听她讲了很多关于平安的父母的事。比如说他们是一年前才租的李家的房子,比如那家的男主人公是个很清秀的年轻男人,又比如那家的女主人公好像不太检点,男主人不在家的时候总有不同的男人来来往往,逗留到半夜,又比如直到现在,大家也不知道这一家是做什么的……

东篱并不是多事的人,但不知为什么这次会这么*。她想见见平安的父母,她这么小的孩子是不应该有这样的遭遇的,她甚至还想好,如果他们不听她的劝告,她会借由法律途径来解决这件事。她不知道为什么会有这些奇怪的想法,或许是她疯了也不一定。

但是,她并没有见到平安的父母。

这里地处偏僻,都是些老房子,最多不过三层。李雯雯家和平安家分住一栋楼。那时候天色已暗,她进去的时候,楼上没有开灯,平安拉着她的手忽的一紧,她知道她是在害怕,便把她抱了起来。她伸手摸到了墙壁上的廊灯,打开,这才看清上面的布局。并没有什么特别的,和所有的两层小楼没什么区别。她敲了敲门,却没人应答,于是推门进去。房间并不像她想象的那样乱,甚至可以说是整洁,东西都归置的整整齐齐的,地板也拖得干干净净,窗台上还摆了几盆花。

平安忽然挣扎着要下来“爸爸?”东篱放下她,就见她打开房门,一个房间一个房间的找。

“平安,你怎么了?”东篱奇怪地跟在她身后问。

“是爸爸,爸爸回来了。”她指着一边的行李说,眼睛都亮起来了,看来平安和她爸爸的感情还是不错的。

东篱又等了一会儿,接到朱殊电话,她说要和他好好地谈一次,谈什么,东篱问她,她也不知道。最后东篱叹一口气“那好吧,我尽快回去。”她又等了一会儿,眼看着就要错过末班车了,才不得不匆匆地离开,这期间,她还为平安煮了一碗面。

平安的面吃到一半的时候,听见有人上楼的声音,她从房间里伸出头去,看清来人的时候,大叫了一声“爸爸!”然后扑到那人身上。

家树接住她,亲了亲她的脸蛋,上面还沾着方便面的油渍,他拿出纸巾来为她擦干净,摸摸她的头发“是妈妈给扎的吗,真漂亮!”

“是老师。”平安趴在他身上小声地说。

“哦,是吗?”家树一愣,本来满溢着光彩的眼神忽的暗了下去。他抱着平安走进房间,看到桌上的那一碗面“谁给你下的面,楼下的阿姨吗?”

“是老师。”平安忽然想起什么,站着不说话了。

家树蹲下,严肃地看着她“平安,爸爸告诉过你什么,不是不能带陌生人来家里的吗?”

平安不说话了,家树抬了抬她的下巴,她果然委屈的要哭了。

“来,我看看你们老师都布置了什么作业……”他说着要去拿平安的书包,却发现她抱紧了不肯给她。

“平安,你书包里盛了什么东西?”家树疑惑她书包的重量,走过去看。

他忽然抱起平安,开始翻看她的衣袖,却什么都没找到。然后想起什么似的,单膝抱住她,脱下她的鞋子,袜子,举起她的脚心来看。

正中间的位置,果然落了一个新的烟蒂。

他的脸色很快变青,“她这次又为什么烫你?”

意识到自己的语气太过生硬后,他抱起平安,慢慢地说“平安不要怕,告诉爸爸好不好?”

“妈妈不准我叫雯雯姐姐姐,可是我今天下午又忘记了。”

“没关系,很快,很快都会结束的……”她是多么的小啊,明明快七岁了,可是却才到他膝上一点点而已。平安听了他的话,忽然对着他一笑,家树却忽然转过脸去,同样的笑容,同样的那么一小点,连掉牙的地方都是一样的,他很怕,再多看一眼,他会忍不住哭出来。

正文 67连回声都是寂寞的

东篱没有回宿舍,而是直接去了附近的一个酒吧。这种地方显然不适合心平气和地长谈一下,但是因为朱殊平时做事就古怪的很,所以她倒是并没有多想。

她进去的时候,看到朱殊对她比了一下手势,便穿过人群走到她身边。耳边是震耳的音乐,舞池里有人在热舞,身边的女孩子化了很浓重的烟熏妆,东篱把书包摘掉,坐下。

朱殊递给她一支烟,东篱摆手拒绝。她摇头苦笑“你现在已经不相信我了吗?”

“跟这个没有关系。”东篱看着她“你有什么话要说。”

“我……”朱殊探近身子“东篱,你讨厌我?为什么,因为欧阳文聿吗?”

“你喜欢他?你喜欢他却不愿意承认,我追求他,惹你讨厌了?”看东篱不说话,她又补充了一句。

“爱情对我来说是很远的东西,我从来没想过要和谁在一起。”东篱看着她。

“为什么?”朱殊睁大了双眼,看着她奇怪地笑了。

“为什么不说话?还是你真的喜欢他?”

“难道你真的不喜欢他?”她不甘心的又问。

这么矛盾的问题,在东篱这里却是走的通的,让她难以回应。

“我只能说……文聿对于我来说是很特殊的存在……”

“怎么个特殊法?像是你的血液?还是你甘愿为他去死却不愿意回答喜不喜欢他?”朱殊冷眼看着她,“你真可怜!”她冷笑着感叹“你连自己喜不喜欢他都不知道,你练自己的感情都不能确定,真是太可怜了!”

“你知道吗?你知道什么是喜欢什么是爱吗?你知道什么是爱情吗?你知道什么样的爱情算是纯粹的爱情吗?”东篱的表情依旧冷漠,可是她的心防却在一步步的塌陷,朱殊的问题让她惶恐。这个问题困扰了她很多年,从她知道家树爱的是别人开始,到他离开,到现在,她自己一个人过了这么久,不谈情不说爱,是因为她一直以来的困惑,什么是爱情,你又怎么敢说它纯粹不纯粹?你难道从没思考,自己爱那个人什么?因为他的美貌,因为他独一无二的气质,因为他的温和,或是仅仅因为他和你气味相投,又或是你自作多情的想他是先爱上你了,由是奋不顾身的跳下去?不……不不,没人敢说他的爱情就是单纯的,如果是那样,时间会告诉你,在人群中多看了的那一眼,远不足以你们走过一生。

到底有什么事是值得的,天长地久还是曾经拥有?

“这些问题我全不知道,但是我比你好,起码我知道去尝试,而不是在享受之前先想这么多有的没得,你这样不会觉得累吗?”

东篱从来不知道被称为“疯子”的朱殊原来还有这样的一面,她确实让她惭愧,而原因她竟然还不知道。

她几乎是落荒而逃。朱殊晃着杯中金黄的液体,感叹了一声“可惜我这些药。”

当夜三点,东篱乘火车回到榴园市。

她已经三年没有踏足这个城市,只是为了免听一些让人难堪的话或是为了逃避一些让人难过的回忆,做人做到她这样的地步,按蔡宁的话说确实是有够怂的了。

出租车从北外环上穿过,经过她最喜欢的那条泊油路,经过旧*场,经过实验楼,经过行政楼,经过小西湖,经过影院和餐厅,所有的一切都像是梦中的一样。

直到下车后她还在恍惚。家属院门前的那条泊油路,植满了法国梧桐,阳光从密叶间倾泻而出,永远是那样安详。她恍然想起十七岁的那个早晨,她在树下等司机过来载她去医院的间隙,双手插在雪地里,那时候她想“活不活有什么关系”。可是有个男孩子不知什么时候蹲在她身边,给她看一首诗,她读第一段的时候,眼睛忽然就湿了,莫名其妙的。

他对她说“东篱,人这一生,不论何种经历,遇见什么样的人,做过什么样的事,走过什么样的路,皆是在寻找自己灵魂的归宿,找到了就不会再痛苦。我这样说或许很残忍,但是你阿妈和爸爸只是你人生路上的过客,从他们离开开始,所有的一切都成了过去,你可以去缅怀,但是没必要搭上自己的一辈子……”

那时候的家树在东篱心中几乎是神人的象征,她反复揣摩也不知道,什么样的经历可以让一个年轻的男孩子这样的淡然处之。

她推开院门的时候,只听见“砰”的一声,铁栅栏歪歪扭扭地挂在一边,灰尘在逆光中织成了一道网,时光的尽头,她仿佛看见一个男孩子蹲在一楼的廊檐下,摸着身边的猫咪说“多吃一点,多吃一点就能拉出猫屎咖啡了……”然后他突然抬头,看着身边的女孩说“你说多多洛吃了咖啡豆真的能拉出猫屎咖啡吗?”女孩仰天长叹,似乎不是第一次这么无奈“能不能有猫屎咖啡我不知道,但是她拉的我绝对不喝!”

“哈哈,是吗?”他笑的很开心,东篱从没见他那样开心过,她伸出手去,想再去触摸他的笑颜,可是,除了空气和灰尘,院子里空无一人,没有多多洛,没有咖啡豆,没有猫屎咖啡,也没有家树,除了她,连回声都是寂寞的。

正文 68春郊试马,席帐谈兵1

这一天,东篱几乎没怎么睡过。从早晨开始便一直在打扫,一楼薛院长的卧室,厨房,小客厅,二楼她和家树还有蔡宁住过的房间,三楼小阁楼的每一个房间……她知道这房子就要拆了,院墙外就停着大型的推土机,可是还是抑制不住拿着抹布拖把到处擦,看见一处脏的地方心里都会觉得难受,仿佛得了强迫症一样。

她身上穿的是薛院长的衣服,宽松的绸布水桶裤,还是院长奶奶从杭州带回来的,头上裹着花头巾,身上的围裙是以前画画的时候常穿的那一件。她想起以前的时候,自己经常把画板搁在二楼的走廊上练习速写,来往的行人玩闹的小朋友都是她描绘的对象,那时候想,即使以后不是走纯艺这条路,做动画也不错的。

最后打扫的是阁楼,有三个房间都是开着的,里面摆满了各色各样的纸和笔,砚台里的墨汁都干了,调色盘里的色粉一刮就掉,家树以前种过的花草都枯死了。她把那些盆盆罐罐移到一边,打开天窗,正午的阳光正好进来,风忽的往里涌,正对着天窗的房间“哐啷”一声被推开,东篱回头,背光中她什么都看不清,走近了,才发现,屋子里摆满了油画框,穿过窄窄的过道,绳子从屋子中间穿过,上面用小夹子夹满了生宣纸,是家树写过的字帖,有杨太师的《韭花贴》,苏轼的《黄州寒食诗帖》,黄山谷的《花气薰人帖》,米芾的《珊瑚帖》,那个大大的杯盏右边,是一幅长长的字帖,上书“春郊试马,席帐谈兵”,这是东篱最喜欢的一句话,因为她觉得英气。那时候文聿笑她“像你这么不女人的男人……”然后意识到自己说错话后,忽然指着一群人说“一不许动,二不许笑,三不许露出小白牙!”把五个人憋得不行,最后笑场的那个人还是他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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