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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0章

三剑客-第4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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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穆斯克东,”达达尼昂说,“你得帮我个忙。”

“帮什么忙,先生?”

“就是把你这套方法传授给普朗歇。我也可能受到围困,那时他如果能像你一样,让主人享受这么些便利,我才满意哩!”

“啊!老天爷!”穆斯克东谦虚地说道,“这再容易不过啦,先生。只要人机灵的就行,没有别的。我是在乡下长大的,我父亲闲着没事时经常去偷猎。”

“其他时间他干什么?”

“先生,他干的是一种我一直觉得相当不错的营生。”

“什么营生?”

“在天主派教徒和胡格诺派教徒打仗的年代,他目睹天主派教徒消灭胡格诺派教徒,胡格诺派教徒消灭天主派教徒,双方都是在宗教的名义下这样做的,所以我父亲便允许自己有一种混和的信仰,这种信仰使得他时而是天主派教徒,时而是胡格诺派教徒。他经常扛着他的喇叭口火枪,在路旁的树篱后面溜达,见到单独一个天主教徒走过来时,耶稣教的信仰就占了上风。他端起火枪瞄准来人,等到来人距自己十来步远时,就开始和他对话,结果来人几乎总是撂下钱袋子而逃命要紧。不消说,见到一个胡格诺派教徒走过来时,他就感到心里充满了强烈的天主教激情,不明白在一刻钟之前,自己怎么竟会对我们的圣教的优越性产生怀疑。我吗,先生,是天主派教徒,可是我父亲忠于自己的原则,使我哥哥成了胡格诺派教徒。”

“这个可敬的人结局如何?”达达尼昂问道。

“唉!他的结局非常悲惨,先生。一天,他在一条洼路上,被一个胡格诺派教徒和一个天主派教徒堵在中间。他已经与那两个人打过交道,他们认出了他,便联合起来对付他,把他吊在一棵树上。然后,那两个人进了附近村里的小酒店,吹嘘他们的鲁莽行动。我哥和我正在那里喝酒。”

“那么,你们采取了什么行动了呢?”达达尼昂问。

“我们让他们吹嘘。”穆斯克东回答,“等到他们出了小酒店,分手朝方向相反的路走去时,我哥就去埋伏在天主派教徒要经过的路上,我则去埋伏在胡格诺派教徒要经过的路上。两个钟头之后,一切结束了,我们分别惩罚了他们,同时敬佩我们可怜的父亲有先见之明,早有防范,让我们兄弟俩在不同的宗教哺育下成长。”

“正如你所说的一样,穆斯克东,我觉得你父亲的确是条很聪明的汉子。你说这个正直的人在闲着的时候就从事偷猎?”

“是的,先生。正是他教会了我设置捕野物的活结和放钓鱼的长线。所以,当我看到卑鄙无耻的店家尽拿些劣质肉给我们吃,那些肉只配给乡下人吃,我们两个这么娇嫩的胃根本受不了,我便重操了一点旧业,我去亲王的林子里溜达时,就在野物经过的路上设置一些活结;当我在殿下的水塘边躺下休息时,便往塘里放一些长线。托老天的福,正如先生亲眼所见,现在我们不缺山鹑、野兔、鲤鱼和白鳝啦,这些都是又鲜又补,适合于病人吃的食物。”

“可是酒呢,”达达尼昂问道,“是谁供给的?可是店家?”

“又是又不是。”

“怎么又是又不是?”

“是他供给的,不错,但他不知道他有这份荣幸。”

“这话怎讲,穆斯克东?你的话真叫人长见识。”

“事情是这样的,先生:我在颠沛流离之中偶然遇到过一个西班牙人,此人去过许多国家,其中包括新大陆。”

“新大陆与写字台和五斗柜上这些酒瓶子有什么关系?”

“请稍安勿躁,先生,一件件事情总要讲个先后次序。”

“言之有理,穆斯克东,就由你说吧,我听着。”

“那个西班牙人去墨西哥旅行时,带了一个跟班伺候他,那个跟班是我的同乡,我们俩性格很相近,很快就结下了情谊,我们俩都最喜欢打猎,他经常给我讲述,在潘帕斯草原上,土著人怎样将普普通通的活结,扔到老虎和野牛的脖上一套,就将这些凶猛的野兽捕获了。起初,我不相信人会灵巧到那种程度,能在二三十步之外,将绳子末端的活结要扔到什么地方,就扔到什么地方。可是,在证据面前,我不能不承认他讲的是真话。我的朋友将一个酒瓶子放在三十步远的地方,每次将活结一扔,都能套住瓶颈。我也开始练习,由于天生有些这方面的灵性,所以现在我扔活结,与此道中的任何人扔得一样准。怎么,您明白了没有?我们的店家有个酒窖,里面存货可充足哩,可是钥匙他从来不离身。不过,这个酒窖有一个通风孔。我就打通风孔里把活结扔下去,现在我知道哪个角落里的酒好,就用活结往那儿套。喏,先生,这就是新大陆与这写字台和五斗柜上的酒瓶子的关系。现在,请你品尝一下我们的酒吧,然后不带成见地告诉我们你觉得这酒怎么样。”

“谢谢,朋友,谢谢。可惜,我刚吃过午饭。”

“那么,摆桌子吧,穆斯克东,”波托斯说道,“在我们俩吃饭的时候,达达尼昂给我们讲讲他本人离开我们十天以来的情况。”

“好吧。”达达尼昂说道。

波托斯和穆斯克东一块用餐。他们俩都有像正在康复的人一样好胃口,而且显示出患难中令人相互接近的兄弟友爱。达达尼昂介绍阿拉米斯怎样受了伤,不得不留在伤心镇;他怎样把阿托斯留在亚眠,让他去对付诬陷他制造伪币的四个人;而他达达尼昂怎样从瓦尔德伯爵的身上跨过去,终于到达英国。

达达尼昂的心腹话说到这里就停住了。他只是告诉波托斯,他从英国回来时带回四匹骏马,他自己一匹,三位伙伴每人一匹。最后,他告诉波托斯,给他的那匹马,已经拴在客店的马厩里。

这时,普朗歇进来禀报主人,马已得到充分休息,可以赶到克莱蒙去过夜。

达达尼昂对波托斯差不多放心了,又急于去了解另外两个朋友的情况,便向病人伸出手,说他就要上路,去继续寻找,又说他打算走原路回来,七八天后如果波托斯仍住在大圣马丹客店,就顺便同他一道回巴黎。

波托斯回答说,从各方面的情形看,七八天之内他不可能伤愈离开旅馆。再说,他必须呆在尚蒂利,等待他的公爵夫人回信。

达达尼昂祝他很快得到佳音,再三叮嘱穆斯克东好生伺候波托斯,然后与店主结了自己的帐,就与普朗歇重新上路,而手里牵的马已经少了一匹。

第二十六章 阿拉米斯的论文

达达尼昂只字未对波托斯提及他的伤口和他的诉讼代理人夫人。我们这位贝亚恩小伙子虽然很年轻,却非常明智。所以,那位自命不凡的火枪手所说的话,他假装统统信以为真。因为他深信,要想维持一个人的友谊,就不能揭穿他的秘密,尤其当这个秘密关系到他的自尊心的时候;其次呢,你对别人的生活了如指掌,在精神上对他们就有某种优越感。

达达尼昂在考虑未来勾心斗角的计划时,决心把他的三位伙伴当作自己飞黄腾达的工具。能够事先把他们身上无形的线捏在自己手里,以便将来操纵他们,那又何乐而不为呢?

然而整个路途之中,却有一种深深的忧伤压在他心头:他思念着年轻漂亮的波那瑟太太,因为波那瑟太太该是很珍惜他的一片忠心的。不过,我们应当赶紧说明,小伙子心头这种忧伤的产生,主要不是由于惋惜失去的幸福,而是由于担心那可怜的女人吃苦头。他毫不怀疑,波那瑟太太是红衣主教寻求报复的牺牲品;众所周知,红衣主教的报复是可怕的。而他怎么居然得到红衣主教的垂青,实在令他莫名奇妙,卫士队长卡弗瓦先生如果在他家里找到了他,也许会向他透露其中的原因吧。

一个人走路时整个身心沉浸在某种思考之中,肯定会觉得时间过得快,路程也显得短。这时,外在的一切全像在睡乡之中,而他的思想就好比在这睡乡中做梦。他从一个地方出发,到达了另一个地方,仅此而已。途中的一切,在他的记忆里,只剩下一片朦胧的云雾,什么树啊,山啊,景致啊,一切的一切,全都隐没在里边。达达尼昂正是在这种幻觉状态下,由马信步走去,从尚蒂利到达了伤心镇;进到镇里时,沿途见过什么东西,他一点儿也不记得了。

只在进到镇里之后,他的记忆力才恢复。他摇晃几下脑袋,望见他留下阿拉米斯的那家小酒店,策马奔跑过去,直到门口才停下。

这回接待他的不是老板,而是老板娘。达达尼昂会相面,只打量一眼老板娘那张胖乎乎的、满面春风的脸,就知道不必对她遮遮掩掩。一个女人有一张如此快活的脸,你对她是不用提防的。

“好心的太太,”达达尼昂说道,“十一、二天前,我们被迫把我的一个朋友留在这里,您能告诉我他怎样了吗?”

“是一位二十三四岁、温和、可爱、结实的俊小伙子吗?”

“还有,肩膀上受了伤。”

“一点不错!”

“我们要我的就是他。”

“您找对啦,先生,他一直在这里。”

“啊!太好啦,亲爱的太太,”达达尼昂说着跳下马来,将缰绳往普朗歇手里一扔,“您可算救了我的命。那可爱的阿拉米斯在哪儿?能让我拥抱他吗?说实话,我迫不及待想见到他。”

“对不起,先生,我想他这会儿恐怕不能见您。”

“为什么?他和一个女人在一块吗?”

“天哪!您说哪儿去了!那个可怜的小伙子!不,先生,他不是和一个女人在一块。”

“那么他和什么人在一块?”

“与蒙迪迪耶的本堂神甫和亚眠耶稣会会长在一起。”

“天哪!”达达尼昂叫起来,“可怜的小伙子伤势恶化了吗?”

“不是,先生,情况正好相反。不过在伤愈之后,天恩感动了他,他决心进修道会了。”

“这就对了,”达达尼昂说,“我忘了他当火枪手只是暂时的。”

“先生还坚持要见他吗?”

“比刚才更想见了。”

“那好吧。先生只需到院子里左边上楼梯,三层五号。”

达达尼昂按老板娘指的方向跑去,只见一座建在屋外的楼梯,这种楼梯现在在一些老客店的院子里还见得着。不过,要进阿拉米斯的房间可不容易,进入他房间的通道和阿尔米德①的花园一样,是有人严加看守的。巴赞站在走廊里拦住达达尼昂,硬是不放他进去,因为他看到自己历经多年的磨练,现在终于快要达到始终不渝追求的目标了。

……………………

①意大利文艺复兴后期最伟大的诗人塔索的代表作《被解放的耶路撒冷》的女主人,犹太美人,擅长魔术,引诱十字军的勇士,法国人雷诺,将其囚于花园里,与十字军隔绝。

事实上,可怜的巴赞一直梦想为一位教士效劳,急切地盼望将来有一天,阿拉米斯会最终扔掉火枪队队服,而换上道袍。阿拉米斯每天都许诺说,这一天为期不远了;正是这种许诺,使他留下来为一位火枪手效劳。不过他说,这种效劳会使他丧失灵魂的。

巴赞这段时间以来高兴极了。从一切迹象看,这一回他的主人是不会反悔的了。肉体痛苦和精神痛苦的结合,对他产生了长期盼望的效果:阿拉米斯在肉体和心灵两方面都感到痛苦,终于使目光和思想停留在宗教上了,把落到自己头上的双重变故,即情妇的突然失踪和肩膀受到的枪伤,看成是上天的警告。

因此不难理解,巴赞处在这样的心情之中,见到达达尼昂到来,肯定老大的不高兴,因为他的主人被卷进世俗的漩涡已经这么长时间,达达尼昂的到来有可能把他重新卷进去。所以他决心勇敢地把守住房门。不过,客店老板娘出卖了他,因此他不能说阿拉米斯不在这里,而是试图让这位新来者明白:他的主人从早上起就开始了虔诚的讨论,这场讨论据他看到傍晚也结束不了;在这种情况下去打扰他,无疑太冒失了。

不过,对巴赞先生这番振振有词的话,达达尼昂根本不予理睬,不想和他朋友的这位跟班理论,只是一只手将他推开,另一手只去旋转五号房间的门把手。

门开了,达达尼昂进到房间里。

阿拉米斯身穿黑色大衣,头上戴一顶颇像教士帽的平顶圆帽,坐在一张椭圆形桌子前面,桌子上堆满一卷卷纸和厚厚的对开书本。他的右边坐着耶稣会会长,左边坐着蒙迪迪耶本堂神甫。窗帘是半放下的,照进来的光线暗幽幽的,正适合静静地遐想。一个年轻人,尤其是一个年轻火枪手的房间里引人注目的所有世俗物品,都神奇地消失了。巴赞大概担心他的主人看见这些东西,会重新产生世俗的念头,便把宝剑、手枪、插羽翎的帽子和各色各样的绣件及花边,统统拿走藏了起来。

取代这些东西的,达达尼昂仿佛瞥见有一根苦鞭,挂在一个黑暗角落墙壁的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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