碧海心-第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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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觉得不可思议。“你没有心理准备我随时会吻你?”
“你没有先通知——”
“通知?我们不是在交往吗?”
“也不是——”她为之语塞,两手拚命搓脸抚平懊丧。“算了,你以后别再吓我,我说过我讨厌惊喜。”她回身穿越马路,不再搭理他。
真是个前所未有的经验,他想;也是个前所未有的要求——通知?
不顾走在前方的她是否会恼羞成怒,他纵声笑了。
后来,宋子赫的确行礼如仪经常“通知”田碧海。
“十分钟后我会到,别先吃御饭团了。”
“你能不能出来一下?我想看你一眼,这两天出差,不能见面了。”
“手拿出口袋,我可不可以牵你的手?”
“如果你再不和我说话,我就当着小苗的面吻你,怎么样?”
“我请陈盛和替你出这趟货了,别忙着搬东西,一起看电影吧。”
……
但无论他如何预先通知,她还是感到诸般不自在,全身绷紧的神经并未因此获得了松弛。她特别喜欢和他谈话的原因就是因为能转移目标兼打发时间,两人一旦静默,便充满了各种可能性,他常有些意外之举让她防不胜防,麻烦的是那些举动其实不能归类为冒犯,她相信多数女人应该会觉得甜蜜吧?
但那不会是田碧海。她发现,“通知”不能解决她的问题,他老是为所欲为,并且相当随性霸道,应该换作征询才是,她应该郑重要求他事先征询她的同意,不能说风就是雨——
她漫天胡想着,不知不觉多撕了一包糖粉加在茶水里,听而不闻后方的叫唤:“碧海,你在自言自语?”
胳臂被触碰了一下,她立即回头,对面带疑惑的年轻女人咧嘴笑开。“没事,我在想客户的图好像有点问题。”
“最近晚上你好像比较忙,都是早上才来。”
“客户晚上才有空,对不起。”她不擅撒谎,尤其对象是她在乎的人,她的脸在微微发热。
“不要紧。我只是担心你两头跑太累,其实可以让餐馆送饭的。”
“等我做不来再说吧。”
第3章(2)
女人忽然有些迟疑,低声道:“我昨天——把图寄给另一家公司。”
“太好了。”她矮身下来,握住女人的手,掩不住内心的雀跃。“一定不会有问题的。如果他们接受了,以后在家不出门也可以接案,不是很好?”
“……什么意思?难道我以后出不了门?”女人尖锐地质疑。
她尴尬地避开对方的逼视。“我不是这个意思。医生不是说越来越好了么?你想太多了,你该出去走走——”
女人并未显出被鼓舞的喜色,反而提出要求:“我想看看伤口。”
她面露为难。“还不是时候——”
“我想看。”女人口气严峻,不等她应允,转身面对化妆镜,激烈地一把扯除面庞上的包扎绷带。她大惊失色,女人已在镜中瞥见一片红白交错、凹凸不整的缝合伤口,不必时间证明,那片肌肤再也不可能百分之百光滑平整。
女人大受刺激,面色一时萎顿,抱头蜷缩在圆椅上失声痛哭起来。
“不满意我们再换医生好不好?别这样,这还不是结果啊。”田碧海环抱住伤心欲绝的女人,忽然感到辞穷,似乎说越多越显心虚。
“我要他后悔……碧海……我发誓要他后悔……”女人断续哀泣,田碧海收束双臂,抱紧女人,嘴里安抚着:“我知道,我知道……”
田碧海不知道的是,许多事远非当初所能想像,她并不确知女人有多恨男人,不断出现在她脑海的念头是:但愿女人恢复原本的乐观坚强,但愿一切回到她们刚回国时的那段平静时光,但愿男人没有出现过,但愿……
“你一定会如愿的,恩琪。”
透过玻璃窗,她望见那道修长美丽的侧影经过,便了然于胸。
真是个美人儿,她在内心赞叹。宋子赫真幸运,拥有过许多美好的东西,也一一毫不眷恋地舍弃那些美好的东西。
美人邓欣推开她的店门,稍微环视前方,便看见了站在书柜角落整理订单的她,没有犹豫,直接走向她,步步生姿,香气袭人,仪态整理得很妥当,像刚结束重要的会议前来赴约;但她们并没有事先约见,邓欣是不速之客,一双黯然的妙目里尽是深深的失落。
小苗前往银行办事,田碧海只好亲自泡茶款待,两个女人面对面坐下,对方便先启齿了:“对不起,那天我不该动手,希望你别放在心上。”
她很庆幸对方似乎回归了理性,初见时的盛气消失了,她可是毫无吵架的本领。她立刻摇头。“不,我不介意。如果我是你,那天可能不止‘猫’那一下。唔,我是说,对付让自己伤心的男人,那样算是客气了。”
邓欣显得相当意外,她终于看清楚田碧海。是眼前这位浑身素淡得令人难以留下深刻印象的女人击溃了她,让她深尝情场苦果?若非宋子俐亲口确认宋子赫的新欢就是田碧海,她真会以为宋子赫提早在和她玩愚人节游戏。
但今天这么近距离一睹,非但没有让她释然,反倒更加困惑了。邓欣发现自己也许不完全了解宋子赫,这个曾经和她在各方面如此契合的男人,为何她出一趟公差后,就此见异思迁?她当然清楚他的情史,也明白他不容易被套牢,但她相信自己的能耐和条件,足以令他停止寻觅下一站风景,最起码女人该与她旗鼓相当,而田碧海,只让她感到不对劲,无关乎外貌条件,而是那一身不合宜的淡漠——
“这么说也许你会认为我矫情,但我是真心希望你能找到更适合你的人,你看起来很聪明,一定可以很幸福。”田碧海诚挚地说。
邓欣怔忡半晌,手上的热茶慢慢倾斜倒出而不自知,田碧海及时替她扶稳,提醒道:“小心别烫着。”
“喔。”邓欣收回思绪,不安地调整坐姿;她原本准备了许多台词,也设想了各种场面,却没有一项用得上。她虽然满怀不甘,但绝非来这理讨公道的;她有她的教养和尊严,然而专程找上门却被情敌安慰就很离谱了,她其实最想弄明白的是这一点——
“他这次是玩真的吗?”她终于问出口。
田碧海不置可否地耸肩。
邓欣又不解了,追问:“你呢?你有多喜欢他?”
田碧海再度耸肩,不答。
“我在想,如果他只是一时新鲜,也许可以——”可以等他回头?邓欣说不出口了,这已抵触了她的极限。
但对方似乎已经明白了,并且支着头思索,像是在为她想办法。为何她感到越来越离谱?她可是苦主啊。
“以我个人看法,这主意不太OK,甚至可以说根本是饮鸩止渴。下一次如果他又看上别人呢?”
邓欣瞪大了眼,一种啼笑皆非之感陡然萌生;良久,终于想通了什么,惊愕问:“你不爱他?”
不知道为什么,田碧海不想骗邓欣,也许是不想再看到一颗伤疤未愈的心在她面前又被无端划开一次。“这不是重点,重点是以后你不会再被伤害了,这是好事,你不该再难过,开心点。”
邓欣没有得到答案,正确地说,她没有得到实质的答案,田碧海只是无声望着她,那漆黑清澄的瞳眸,不属于热恋中的女人,眼神难以撒谎。
“他来了,我们不能再谈了。”田碧海看向骑楼。
邓欣回过头,宋子赫正推开店门,神辨奕奕地到临,脸上挂着晨曦般的笑容,多么熟悉,至今仍令她怦然心动,却不再为她绽放。他放眼寻找田碧海踪影,瞧见了目标,转向走来,邓欣不得不站起身,坦然与他相迎,宋子赫先是愣了一下,很快有风度地问候:“嗨,欣欣,最近可好?”
她挤出一丝礼貌性的微笑。“好。”再回头,田碧海向她欠身。“保重。”
她轻点头,挺直背脊,优雅地越过男人,保持了男人眼中最后一道可供怀想的丰姿。
“没事吧?”宋子赫关心地看着田碧海。
“没事。”眼珠若有所思在他脸上溜了一圈,她抱着两臂正色道:“给你个良心的建议,你应该多关心有事的人。”
“碧海,那只会没完没了,无法收拾。”他坦然回答,没有任何罪恶感。
“请问阁下的心脏还在吗?是什么材料做成的?”她拧起眉头。
“我很想让你看清楚,你愿意吗?”
他凑前逼近她,眨动的长睫几乎摄在她眉眼上,须后水的清洌薄荷味也沁入鼻腔,她照例往后缩,拉开两人间距,语带命令:“别老是动手动脚。”
“唔,奇怪了,我手脚没在你身上啊!”他无辜摊开双臂。
为免展开更多令她束手无策的对话,她明智地转移话题:“还没到中饭时间,怎么提早来了?”
“喔,我是来通知你一件事的,顺便告诉你晚上有应酬不能陪你了。”
晚上有应酬对她而言是个好消息,她正可以抽空去见恩琪;至于通知哪件事,就很难摸对方向了。
“通知什么?”她有不祥的预感。
“我已经替你报名下个月中旬的全民马拉松路跑了,最近有空到健身房要多练跑步机喔。”他一副体己的贴心建议。
“马拉松?”她没听错吧?她搬动家具、组合床架、拿电钻是很在行没错,偶尔有空也可亲自刨光原木,使用电锯裁切板材制作出生活用具,但以上通通不代表她有潜质跑马拉松——马、拉、松?这是一辈子也不会和她划上等号的三个字。她斜瞅男人,面部开始僵硬,勉强笑问:“宋子赫,你的生活非得这样跳tone不可么?”
“放轻松,又不是奥运正式比赛,偶尔该好好锻链一下筋骨不是么?”他拍了一下她的肩。
“对不起啊不凑巧,我通常一大早有事就不奉陪了。”她明智地加以拒绝。据她所知,一般天刚亮没多久,路跑就正式开始了不是么?况且以他人脉之广,舍命陪君子的人应该有一长串,为何就她雀屏中选?可见不是什么轻松愉快的友善运动。
“但是没办法找到下午起跑的马拉松啊!”他说。
他根本不在意她的反应吧?或许她的脸色声调称不上严肃,她敛起嘴角残存的笑意,咬牙道:“你以为那是重点么?”若不是店里陆续进来闲逛的客人,她很有奋力一吼的冲动。
“重点是我想看到天还没亮就起床的你,到时候我会去接你,跑前注意须知晚些再传给你,拜!”他扬扬手,帅劲十足地走了,的确尽到了通知的义务。她闭了闭眼,微弱地在内心诅咒,除了无力还是无力。
“马拉松?太妙了,听说跑完全程可以瘦两公斤以上耶,现在还可以报名么?田小姐?”不知何时从旁冒出的小苗双目生光,视线紧黏在宋子赫已走远的背影上。“那天可以休假吗?”
“可以。”她一点也不想探讨这个话题,一点也不想,转头就忘是最佳选择。
但一个和马拉松无关的想法却缓缓浮出脑海——那些爱上宋子赫的女人肯定受到了某种诅咒,身心不被折腾一番无法获得解脱。
第4章(1)
想让一件极度排斥的事彻底被忽略、并像被强力冲进马桶一样不着痕迹,就是不说不听不想;这一点田碧海训练有素,且行使得很成功。小苗自从兴高辨烈地谈论未来的那场梦幻马拉松而遭遇多次白眼之后,便识趣地自动消音;而忙碌的工作行程让宋子赫消失了一段时间,无人闻问相关话题,田碧海遗忘得相当彻底,重回了原本的生活轨道,除了接听宋子赫电话或简讯时心绪稍微波动了一些之外,基本上过得还算平静。
可惜平静不是宋子赫的基调,当田碧海在家具厂忙着检查刚从海关运来的一批木材,亲自点数零件时,宋子赫不声不响地出现了。
他倚在一具半成品衣柜旁,嘴里叼了根烟,望着数公尺距离的女人屈蹲在地上,检视开箱后的镶嵌陶片;她看得十分仔细,几乎目不转睛,身旁来来去去的员工并未干扰到她。几分钟后,她双眉轻蹙,似乎有问题迷惑了她,她猛然抬起头,看见了他,整个人霍然站起,变了脸,来势汹汹朝他奔来,他未及张臂迎抱她,她粗率地伸出右手摘去他嘴上的半截烟摁熄,恨恨地责备:“没看见禁烟标志吗?这里都是易燃物!”
“抱歉,急着想找你,没注意到。”他抿嘴笑,她生气的模样逗乐了他,很少有女人认真对他生气过。
她斜睨他。“等我一下。”一转身便和工厂负责人交办事项,她说话简洁扼要,不苟言笑,也许年龄算轻,因而刻意保持一种严肃以获得尊重。她面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