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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章

始终不聪明-第1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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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换物活动那天,你到底从我这里拿走了什么?”

他将一只手伸到我面前,松松地握着拳。看来这个问题正在他的意料之中。我轻轻掰开他的手掌,呆住了。他的掌心里躺着一枚戒指,细细的银白色戒圈托着一颗半克拉钻石。这枚款式简单的六爪钻戒我再熟悉不过,它是旧感情留给我的纪念物之一。我曾不止一次地想:不知道是谁从旧物纸盒里带走了它,或许只当它是一颗仿得逼真的玻璃。再美的钻石一旦置身于被遗弃的旧物堆中也不再昂贵,犹如回忆——再珍贵的时光一旦被证明本不属于我,便从此成了讽刺。

原来带走钻戒的那个人是他。

见我说不出话来,他又问:“后悔过把这个也拿出去随便送人吗?”

我沉默地摇头。

他仍未收回手掌,静静地摊开在我的面前,仿佛要我将它收回去。

“我不打算要了。”我转过身面对着他,“一个已婚男人送的戒指,留着还有意思吗?”

“真不要了?”

“真不要。”

“你跟我来。”他不由分说地拖我起来,把我往窗边拉。

我吓了一跳,缩着不肯起来:“喂,还没穿衣服呢!”

“外面都是果园,你觉得半夜会有人吗?”这个鲁莽举动实在太不符合他平时的性格,我愣神间已经被带到了窗口。

他啪地打开窗,将戒指塞到我手里,再一指窗外:“使劲,扔出去。”

“啊?要不要绑个石头,能扔得远点儿。”我太喜欢这个建议了。

“扔!”他言简意赅地下指示。

我拉过窗帘挡在身前,拿出了中学时代体育课学投铅球的力气,一挥手,戒指从松开的掌心中飞了出去。它在夜色中划过一道看不见的弧线,落入茫茫黑夜,从此不知所踪。

黎靖从另一侧窗帘后伸出手,紧紧地关上玻璃窗。

我们一左一右裹在窗帘后,像两只夏夜的蝉。我看着他,他看着我,夜色静谧得几乎要延伸到永恒。

“那本诗集,”我忽然想起那天他留下的书,“为什么留给我?”

“夹着书签的那一页有首短诗,你有印象吗?‘真正的星星填补头上的夜空——’”

“而地面上到来的是与其争辉的昆虫。”我接下去。是那首《花园里的萤火虫》。

“它们并非真正的星星,可有时却能与星星极为相似;只是……”他背到最后一句时停下来,微笑看着我。

我顿时明了他的所指:“这句我记得。”

这首短诗的结尾是:只是,它们当然不可能一直这样维持。

就在此时,一阵电话铃声突兀地响起,如锅中骤然沸出的水花,翻腾着扑熄了锅底荧蓝的火苗。黎靖起身来弯下腰从衣物中摸索,我看到他的手机屏幕上显示着“黎雪”两个字。他本能地走远几步,按下接听键——若不是赤身裸体,他恐怕已经走出房门外。

我无意偷听,径自钻回被子里躺下。但房间只有这么大,他跟女儿的通话一点儿不漏地传进我的耳朵。

刚才难得卸下理智外壳的黎靖,被女儿的一通电话轻易地打回原形,神态里、声音中都回复了往日高温不高、低温也不低的状态:“怎么这么晚了还不睡?……噢,没事,我也没睡……妈妈要结婚是好事,你不是也不讨厌叔叔吗?……不用担心,妈妈跟他结婚,并不代表你要叫他爸爸……当然不会,结婚是他们两个人的事,而你的事永远都是我的事……没关系的,一切都跟现在没区别……我跟你妈妈已经分开了,我们以后都会有各自的家庭。”

原来是前妻要再婚,女儿闹情绪。我默默地翻过身背对他的方向侧卧,他跟女儿聊这些事的时候,一定不希望旁边有我注视。他留意到这个小动作,仿佛为了使我安心,便回来钻进被子才继续这个电话。

“你还小,可能不明白,一段感情不一定能够持续一辈子。感情没了,两个人还硬要一起长久生活下去,那才是最不幸的。我们离婚不代表失败,只代表我们有勇气去接受感情不在了的事实。我和你妈妈是友好地分开的,我们没有互相怨恨,还很尊重对方,而且我们有你。你就是我们这段感情最大的成就,知道吗?……真的明白?明白就别闹别扭了,赶紧去睡觉。明天还学小提琴呢……嗯,好,晚安。”

他放下手机,摸摸我的头,只说:“睡吧。”

清晨,阳光透过玻璃黏在皮肤上有一股痒痒的暖意,不多时就烫了起来。我在半梦半醒中,扭头把脸埋进枕头里躲太阳,却模模糊糊地被耳边清晰的水声叫醒。

坐起身来,发现昨夜没有拉上窗帘,阳光长驱直入,刺得我眯了眯眼。离我不到两米远的客房洗手间门关着,淋浴的声音就是从那里传来的。低下头,看见自己的衣物叠得整整齐齐的,摆在枕边。

水流冲刷地板的声响忽然断了,我胡乱套上衣服跳下床来,借着叠被子弯下腰,避免与即将从洗手间出来的黎靖四目相对。

短短的几分钟像有几小时那么漫长,门终于开了。我没有抬头,只看见他的脚尖——咔叽色长裤垂下来稍稍盖住脚跟,干拖鞋上似乎包裹着一层微薄的水汽。

他坦然地向我道早安:“起来了?早。”“早。”

我冲他不自然地匆匆露了个微笑,绕过床脚,侧身躲进了洗手间。

洗手间里弥漫的白雾还未散去,潮湿的空气里留有沐浴露的余味。蓝窗帘上的斑斑水迹透明得耀目,滚热的水流从莲蓬头里倾泻而下,头发湿淋淋地贴住了我的后颈。

弗罗斯特的那首《花园里的萤火虫》一直盘踞在我的脑海中,挥之不去。萤火虫与星辰的光亮何其相似,只是后者能穿越亿万光年而存在,而前者仅有不超过五天的平均寿命。

昨夜或许发生过些什么,但我并不想去确认。

有些事无须多问,有些事了然于心。两人之间先计较的那一个必定先失望,先放下的那一个方能先平静。

当我擦着湿漉漉的头发走出洗手间时,黎靖正站在门外等着我。

“你要用?”我侧开身。

“不用。”他有些不自然地看看我,略带迟疑地进入主题,“我们昨天……”

我语气轻松地打断他:“昨天很平常。你单身我也单身,没有什么不对,也不能代表什么。”他低声“嗯”了一声,眼神里的情绪说不清是遗憾还是放松。

“你想让我负责任?”

我紧接着适时地表现出不在意的样子。

“噢,最好还是让我负责,呃,帮你吹头发。”他也适时地将话题带过。

得陇望蜀貌似愚蠢却是人之常情;反之,表现得若无其事看似聪明,其实,不过是自欺欺人。我们从不是善于游戏感情的男女,因此更清楚地懂得“若无其事”是一门多么艰难的功课。如果下不了在一起的决心,这便是我们之间唯一的答案。虽不容易,但我们都已在努力试练。梳妆台上的镜子映出我们两个人的影像,他握着电吹风,细细梳理我的头发。一刹那,我恍然有种相敬如宾、举案齐眉的错觉,只可惜眼前的景象如镜中无根的倒影,只拥有朝生暮死之轻。

唐唐一觉睡到中午,才起床下楼。门外的小庭院里已摆上桌椅,我们在斑驳的树荫下入席,颇有种瓦尔登湖畔质朴的浪漫气息。

唐唐妈摆了满桌的菜,唐唐馋得直叫唤:“妈,别忙了,快来快来,咱们开饭!”

“来了,祖宗!”唐唐妈手里端着一个大蛋糕,小跑着出来。

蛋糕上堆满了水果,但卖相还真不怎么样。

“哎哟妈,这蛋糕买回来的时候被门挤过啊?”唐唐嘴上说着,手却不老实地从上面拈起一块猕猴桃就往嘴里扔。

唐唐妈一拍她的手背,喝道:“你今年多大了?”随即眼疾手快地将蛋糕从她面前端开,放在桌中央,“老实点儿,过会儿再切。少不了你的!”

“那是,今天是我生日,我不吹蜡烛,谁也没得吃!”唐唐得瑟地一扭身坐下了。

看她们母女俩互动的确是一件乐事,在一旁帮忙摆碗筷的我顿觉愉快起来。

唐唐妈忽然以迅雷不及掩耳的身手抢过我手上的碗,把我直往椅子上按:“坐下坐下,你别动!”接着转头念叨唐唐,“我说小唐同志,你一回家就好吃懒做,等人伺候啊?”

“嘿,母亲大人,每年都是归谁掰堆成山的玉米来着?每年都归谁收这一大片麦子来着?我作为家里唯一的青壮年劳动力,我偷个懒容易吗?”唐唐一脸杨白劳的神色,大家都乐了。

见大家都落座了,身为家长的唐唐爸宣布这顿生日宴开始:“谢谢你们特意来给唐小雅过生日。客气话就不说了,大家都多吃点儿最实在!”

唐唐妈在一边拿出个红包来。

唐唐见状,眼疾手快地一把接下,摸了摸:“呀,这么厚!谢谢爹娘啊!哎,不对,这不是五一我打回家的钱吧?”

“我们不用你年年上缴国库,女孩子一个人在外头,自己身边多留点儿钱花。”唐唐爸以不容置疑的家长的身份发言。

我也跟着拿出了给她准备的礼物:“生日快乐。”

“爱妃真乖,快平身吧!”唐唐一脸欢欣地接过盒子就拆包装,小小的淡绿色首饰盒里躺着一条手链。她大惊失色地叫道:“你你你你这么大手笔?!”

盒子里,那青金石手链上挂着小小的圆形银坠。唐唐有次跟我逛街看上了它,最终觉得太贵没有买。当时她说:“一个银牌牌加一串石头就要卖三个零,不是他们疯了,就是我疯了!”接着拉上我扬长而去,留下店员小姐在柜台后发愣。

“没事,五折买的。”

我答她。她表示完全不信:“五折绝对不可能!”

“绝对有可能,我跟他每人五折。这是我们一起送你的礼物。”我指了指黎靖。

“谢谢,真是太感动了!”唐唐激动起来,完全忘了钻研他和我的关系进展,立马把手链往自己手腕上挂。

企鹅刚才一直都不出声,这下趁着唐唐正伸出手腕欣赏礼物,突然隔着桌子,姿势作打劫状抓牢她的手,噌地往她的中指上套了个银光闪闪的圆环,这才满脸通红、一声不吭地坐回椅子里。

这一举动让在座的我们集体目瞪口呆:企鹅这又是闹的哪一出?求婚?哪儿有人求婚跟劫匪似的?就算举动鲁莽了点儿,话也该说一句吧?

“徐伟聪,你又犯什么病呢?”唐唐声色俱厉,吼得企鹅浑身一震。

“我,怕你不答应……”企鹅显然被她的气势震慑住了,支支吾吾地交代。

唐唐乘胜追击:“怕你个头!一大老爷们跟小姑娘似的,不答应什么啊?”

唐唐爸妈明显神色紧张起来,正襟危坐,目光来回扫视着他们俩。

“要不,要不你嫁给我吧?”到这份儿上,企鹅果断地怀着英勇就义的心情求婚了,可没过两秒又忐忑起来,“我们都认识这么多年了,我了解你,你了解我,咱们就结婚吧。你……不愿意也行,绝不勉强。”

昨夜刚和好,今天就求婚,看来企鹅这次是有备而来,下定决心要一鼓作气当着家长的面拿下唐唐了。

唐唐抬起手背看了看,慢条斯理地问:“你的意思是,我不愿意也行?”

“行!”企鹅不假思索,“我下回再求。”

这下唐唐妈绷不住了,扑哧笑了出来。

“那你下回再求吧!”唐唐瞪了企鹅一眼,抬起手对他晃了晃,“这玩意儿我先保管,免得你拿去送给别人。”

“好,你保管!永远都归你保管!”企鹅一听就知道有希望,欢乐地点头如捣蒜。

见此情形,唐唐扭头拉着父亲大人哼哼:“你可是我亲爹,有人要跟我求婚,你都不吱声啊?”唐唐爸默默伸手,夹起一个鸡翅放在唐唐的碗里,这才淡定地开口:“来来,吃饭吃饭。”

不等唐唐开口,他紧接着又以同样的姿势给企鹅夹了个鸡翅:“小徐,你也吃。”

“谢谢叔叔!”企鹅激动地端碗迎接未来岳父的好意,结果一不留神又撞掉了筷子。

这下,辛辛苦苦憋了好几分钟的整桌人都笑起来。

回程已是傍晚,沿途天色一层深过一层。薄暮笼罩下的公路两旁亮起了灯,天色渐暗而灯光渐亮,我一直盯着窗外,看着这种缓慢又微妙的过渡。

车厢里依旧与来时一样反复播放着甲壳虫乐队的老歌,唐唐这回除了跟着哼,还不时伸开五指自顾自地看一阵乐一阵。

行到半路,企鹅忽然没头没尾地问:“今天的蛋糕好吃吗?”

“好吃,就是太丑。”唐唐盯着自己的手,随口就答。

“那我下次改进!”企鹅诚恳地说。

我们三人顿时齐刷刷地望向他,他从后视镜里看到我们的反应,不好意思地解释:“第一次,第一次肯定做得不好。蛋糕店的师傅可能不好意思说,当时也晚了,我也来不及做第二个。”原来今天那个堆满水果、卖相欠佳的蛋糕是企鹅的作品。这两天,他又是爬屋顶又是当众求婚,还为了唐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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