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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大唐遗爱-第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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街边有白须白眉的算命老者,衣衫褴褛,身旁跟着个五六岁、鬼头鬼脑的小童子。那老者见了世民与姞儿这对璧人,微微一愣,随即走上前来,端详着姞儿道:“这位姑娘娥眉凤睛,定是位尊身贵之人!唉,不过……可惜呀,可惜!”

眼见面前疯疯癫癫的老者,姞儿心中惊疑:自己此时正是一身男儿模样,这老头儿又是如何看得出她是女儿身?这样想着,她愈发好奇,正要问可惜什么?

老者已手捻白须,径自说道:“可惜,众叛亲离,国破家亡,夫夺父权,两子被诛。红颜于帝王之侧,纵然贵盛宠盛,此生亦难开怀!”说着,便缓缓转视世民,待看清世民面相,老者突然停顿,污浊双眸霎时闪过道道精光。他目不转睛地盯着世民,神情由疑惑转为愕然。末了,再细细审视姞儿,须臾之后,老者面上渐渐浮上几分“了然”与“感慨”,最后竟颇为无奈地感叹道:“天意,天意!果真天意如此!”

这番话竟似击中姞儿三魂七魄,骤然容颜煞白,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恐惧将她攫住。她原本是不信鬼神的,可眼前这老头儿的话,竟令她五脏六腑如撕裂般疼痛!

世民见姞儿颜色惨白,忙拥她入怀,不由得对那老者心生恼怒,呵斥道:“一派胡言乱语!”说罢,拥着姞儿就要走。

谁知那老者并不介意,反而再次将二 
 5、自古情深总缘浅 。。。 
 
 
人拦住,从袖中取出一枚羊脂白玉,笑嘻嘻道:“公子勿恼,二位是有姻缘的,这位姑娘便是日后的‘尊夫人’!此同心玉佩乃月老之信物,不如老朽将这玉佩赠与公子与姑娘,如何?”

“尊夫人”在喧嚣的人潮人海中,分外清晰。几丝奇异的神采随之掠过他深邃双眸,抚在姞儿腰际的掌暗暗收紧:“你,是否瞧得上这不值钱的物件?”言语间,掺杂着意味深长的暧昧,似是在追问姞儿:你是否瞧得上我?

姞儿莞尔淡笑,眼波流转,努起双唇嗲怪道:“你还未送,怎知我瞧不上?”世民体味她语中深意,随即爽朗轻笑起来,乌眸蒙上微醺的醉意。姞儿双臂柔柔环在他腰间,暗叹:这夜,能否再漫长一些?

老者将莹白温润的羊脂玉佩分成一个实心小圆玉佩和一个大的环状玉佩,再把两块玉佩分别用朱砂色璎珞栓起,给两人戴上。末了,世民给老者留下一锭银子,须臾后,就携姞儿消失在星空下的漫漫人海里。

他们穿过人潮,穿过闹市,穿过街道……起先只是悠悠闲逛,随后渐行渐快,最后转为奔跑。他们牵手奔跑在星空下的旷野中,嬉笑,喘息,对视,相拥躺倒在碧草间,静静凝视广袤夜空。

“姞儿。”世民眼神宠溺地在她耳畔呵气,带着蛊惑的气息。

她转头,樱唇却恰好被含住,世民缠绵柔韧的吻,如水草般,纷纷扰扰,落下来。黑夜无法掩饰她脸颊的红潮,田野中的蛙鸣声不能隐藏她剧烈的心跳。他的气息如潮汐涌来,将她淹没,几乎令她窒息,而他的身躯,是唯一一根救命的浮木。

天旋地转中,她开始回应他。她的唇有着不可思议的柔软,轻尝,浅酌,如流水,如落花,蜿蜒过他的触觉。他的喘息也被点燃了,灼热得撩人。整个人又被她水草般的身躯紧紧缠住,逃不掉,闪不及。

世民笑得邪魅,定定注视她的眸子,眸中浸满了迷离□,嘶哑低语:“姞儿,你猜接下来会发生什么?”

她睁开双眸,迷离秋瞳被水雾匀染开来,凄美绝伦。世民的身躯陡然变得滚烫,棱角分明的俊颜泛着桃色:“你在引诱我?”

她亲吻他的耳垂,将手插进他的头发里,呵气如兰:“是的,我是在引诱你。”

他的气息滚烫而急促,却只是轻轻捏住她消瘦尖削的下颌:“听我说,姞儿。我……要等到你成为我李世民的妻之后。”

世民稍稍拉开与她的距离,漫天细碎星辉洒落在他眸中,他粗糙手掌摩挲着姞儿幼滑的肌肤:“方才那老者说你我有姻缘呢。姞儿,你是否愿意嫁给我?”

姞儿心跳骤停,望着眼前这个出现在她生命中的、浑身弥漫着香草气息的俊美男子,心头致密的疼痛扩散开来。她素手环住他身躯:“若你能娶,我就愿嫁。”

她仰头,望着幽深浩瀚的夜空,颓然紧闭起双眸:他们奔跑了那么久,还是没有跑出这洛阳城的黑夜。

*

那夜明月江畔,花堤柳下,春色旖旎,美得令世民以为是在梦中。他开始明白:为何古往今来之风流人物皆醉倒在佳人怀中,虽死无憾。

“父亲,您找我?”世民容止俊伟,言谈举止之间自有一脉风流隽秀。

“嗯,”李渊正坐于秋木雕云案前,见世民身着烟紫色锦绸暗纹广袖袍,束璺莽玉带,腰间佩墨龙嵌宝长剑,气度巍峨,不免暗中欣慰,道:“世民,你来得正好。”

世民正纳闷父亲为何如此说,恰见书房内茶几旁还坐着一人,正怡然自得烹茶。他身着石青弹墨长衫,深黛纶巾幞头,白面清秀,相貌倒无特别之处,唯独一双犀利眼眸,睿光暗藏,灵动于常人。这便是长孙无忌。

世民嗅着迎面扑来的阵阵茶香,道:“此壶中可是茉莉清露?”无忌嘴角带笑,瞥他一眼仍是专心烹茶:“正是茉莉清露。”他自少年时即与世民交好,甚是熟络,又道:“数次邀你至寒舍一叙,世民兄却几番推脱,显是已忘故人。”

此话分明带出了幼年交好的情谊,气氛瞬时热络起来,世民瞥他一眼,笑开来,声若玉石铿鸣:“你哪里是请我叙旧,想必打算诓我买几坛好酒带过去才是真的。”

“看你这人,就诓过一回,竟生生忘不了了!”无忌反讥笑起他来,眸光狡黠。如此一番寒暄后,李渊抿着白玉茶盏中的茉莉清露,道:“世民,为父这次你与无叶的婚事定下日子来。无叶的舅舅高士廉高大人对你们的婚事也很重视,毕竟,这是无叶过世的父亲长孙晟将军和你母亲的临终夙愿。"

世民默然放下手中茶盏。

长孙无叶,是无忌的表妹。据父亲说,他与长孙无叶还未出世,便定下了姻缘。每每提到,世民皆嗤之以鼻,未曾当真。一来他对无叶无甚感觉,只觉有些荒谬:还未曾出世,谁也不识得谁,便定下姻缘,未免草率。再说,他李世民的女人,必须是他亲自挑选的!否则即便是娶了也心中压抑。

因此,自从渐通人事以来,他对无叶皆是能避则避。即使避不开,见了面也是不冷不热、淡淡的。孰料父亲却在在这节骨眼上提起此事,令他有些搓不及防,他心思辗转,仍是笃定道:“父亲,世民一直将无叶看作妹妹,并不曾对她有非分之想。”

李渊还没来得及接话,无忌就已经恼了:“李世民,你此话怎讲?”他方才的爽朗已然不见,面隐怒色。

李渊摆弄起茶具来,似是专心烹茶,并不在意二人的争执。

“我对无叶并无男女之情。”世民犹豫须臾,仍是肃然道出实情。

“依我看,世民你怕是已经与别人有了苟且之事罢。”无忌冷冷道。

“无忌兄,此话不可乱说。”

“即使我不说,流言闲语也够淹死人了。”无忌心中恼火,语气加重。

“你说清楚。”世民面色一凛。

“夜夜幽会,还要怎么清楚,李世民你敢说你与出澐公主清清白白?”

无忌眸光犀利,定定瞪着世民。李渊也不再烹茶,抬眼看向世民。世民并不急于回答,眉宇舒缓,淡淡冷笑:“原来无忌兄今日竟为问罪而来。”稍顿,笃定道:“我与公主从未越雷池半步。就算我成亲,娶的也只可能是她。”

寂静。李渊道:“世民,出澐公主奉旨远嫁突厥与柮赏踝映汕祝巡怀赡阋丈蝗ⅲ俊

“什么?”心弦绷至极限,世民这才回忆起那夜她的古怪。你能娶,我就愿嫁。她是话里有话的。

“圣上早已昭告天下,世人都晓得,你竟不知?”无忌难以置信。沉默须臾,世民蓦地起身匆匆离开书房,无忌起身欲追,却被李渊拦下:“随他去吧,也让他绝了这心思。”

*

宫中上下都在紧张筹备出澐公主的婚礼。姞儿连日来忙于接受婚前种种礼节教育,甚至不曾出门。

她比任何时候都要沉静。如同她母亲箫珑一样,她将生机盎然的自己禁锢在冷漠而僵硬的面具底下,这面具宛如一潭浓稠的死水,荡不起一丝涟漪,令人再也无法从她脸上看出任何情绪变化。

婚礼前夜,胧月宫整夜银烛高烧,彻夜通明。姞儿云鬟半卷,星眼微饧,裹一袭雪色缟素罗裳,不妆不束,宿夜呆坐未眠。直到东方微明,有婢女来为她梳妆更衣时,姞儿思绪才陡然清明:终是要离开了。

吉时由钦天监选定,仪仗婚庆队伍已然候在宫门外,只等她在朝堂上与父皇辞别、领取通婚文书、接受百官朝拜之后,便前往突厥。

“出澐公主驾到--”宦官的尖涩声音刺破了皇宫的宁静。

姞儿莲步盈盈,踏足汉白玉宫阶,拾级而上。她头戴九翚四凰缀珠流苏金凤冠,低绾飞鸾髻,对插九对彩凤纹鎏金攒丝盘花簪,身上是霞绯色团窠翔凤纹锦礼衣,肩披蹙金绣云堆绫帔子,足踏五彩九凤金台履,瑶佩拽地,耳畔明珰,方入朝堂,便映得一殿春光旖旎。

她数次透过凤冠垂下的珠帘望向高坐金銮殿的父皇,却只觉他那一身“肩挑日月、背负星辰”的龙袍将她双眸灼得生疼。

繁冗的歌功颂德之后,姞儿从吴佟升手中接过通婚文书,出了朝堂,身后文武百官跪地叩拜:“恭贺公主喜结良缘,千岁千岁千千岁!”

她转身,淡笑潺潺:“众卿平身。”

恰在她回眸一笑间,世民那清冷孤绝的憔悴身影倏然闯入她视线。他矗立在满地跪倒的官员中,显得分外突兀。长风浩浩,鼓吹得他一袭烟紫长衫翩然翻涌。世民与她遥遥对视,半晌,终是跪倒在她足下,贺道:“恭贺公主。”

姞儿潸然泪下,转身,凤冠上的缀珠流苏随之叮呤作响。青葱玉指微颤着掀开帷帘,踏上鸾车,再不回望。

凤辇帷幔缀满苍金流苏,织缎挽帘绣遍游凰飞凤,金幄华盖蔽天,朱漆仪仗成阵,御用卫队浩浩荡荡蜿蜒成长龙……这一切,都代表了这个王朝一个女子能够具有的最尊贵的身份。

泱泱百姓拥挤街头,对这极尽奢华的阵势啧啧称赞,为他们的公主出嫁时排场之华贵而满脸自豪。路旁有女人和孩子,手捧鲜花,洒向公主婚车,希望借着帝王之女的贵气,给自己带来吉祥。

人潮人海中,世民俊颜煞白,一路策马遥遥尾随帝女凤辇,一袭水紫色绫丝长衫被风灌得波涛汹涌,消瘦身形毕现。临近洛阳城楼观,围观百姓渐渐稀少起来,唯独世民仍与凤辇保持着不远不近的一段距离。他出了洛阳城,矗立楼观下,遥望着和亲队伍向西北大漠方向渐行渐远,最终被暮日余辉淹没,再无痕迹可循。

*

婚嫁卫队彻夜行进,在即将抵达雁门郡时被一队人马拦住。卫队长见拦路者皆是一身戎装,唯恐来者不善,暗道:雁门郡虽是大隋边陲重镇,但其方圆十里之内荒无人烟,可千万别出什么岔子才好!

卫队长强作镇定,策马上前怒斥:“大胆狂徒,竟敢挡出澐公主圣驾,误了大事你们担待得起吗?”

苍茫夜色中,有女子慵懒应道:“妾身有要事与出澐公主商谈。”她语调甚是温婉,却隐隐泄露出浑然天成的贵胄之气。

姞儿斜倚车辇中,隔了厚重帷幔听到这女子的声音,霎时惊得直身坐起,混沌思绪骤然如电光般雪亮!她紧攥广袖,心潮翻涌:这声音,莫非……

帷幔外,那卫队长颇为鄙夷,心道:一介民妇竟如此狂妄,胆敢与公主商谈。他冷哼一声,正要反驳回去,却被人劈头盖脸地呵斥道:“睁大你的狗眼,看看本将是谁?”其声若虎啸,质如玉石铿锵!

那卫队长被这一声怒斥唬得身子一滞,定睛一看,恍然惊觉那妇人身后之人竟是骁勇大将军宇文化及!忙不迭下马行礼,道:“宇文化及大人,卑职冒犯!”见卫队长如此,一众侍卫也纷纷下马行礼。

姞儿猛地掀开帷幔,隔着浓稠夜色依稀可以辨认出宇文化及与他身畔的妇人。她双目圆睁,仔细端详那妇人的容颜,半晌,却捂住嘴巴。

那妇人身裹织锦帔风,流苏幕离半遮面,丰姿绰约自有一脉妩媚风流。宇文化及侧立在她身后,轩昂倜傥中隐隐散发沧浪煞气。(注:幕离是为妇女出行时遮蔽脸容的帽子。多用藤席或毡笠做成帽形的骨架,将丝纱全幅缀于帽檐上,使之下垂以障蔽面部或全身。)

姞儿眸中顿时泪光翻滚,唇齿颤抖着方要开口,却见那妇人暗暗摇头,姞儿瞬间会意,强压下喉间哽咽,肃声对卫队长道:“此乃本宫一位故人,皇上特命宇文将军将其请了来,倒叫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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