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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章

阏氏-第1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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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麽?”

“我找到骥儿和英儿了!他们都还活著,就在蓟城居住!”

赵骥和赵英是赵悬弓的弟妹,年幼时因兵祸失散,赵悬弓虽然随著祖母迁徙到了北方,却一日都没忘记过这对手足,原本以为他们也同父母一样已经不在这世上了,如今听臧衍说他们尚在人间,胸中一热,喜不自禁:

“当真?臧大哥可不能诳我!”

“臧某绝不虚言。骥儿今年十六,就在我府里当差;英儿十四了,生的花容月貌,和你倒是很像……”

臧衍滔滔不绝地讲著,赵悬弓也不时地开口问询弟妹的详情,谈到酣处,臧衍道:

“他们二人听闻你在匈奴,心里挂念,要我此次前来一定带你回去。”

赵悬弓没料到臧衍会忽然提起这个,一呆,随即眼神闪烁起来。

他已在神前发过重誓,此生不离冒顿左右,可弟妹同他血脉相连,教他完全断绝了思亲的念头又决不可能,这贺兰山与燕蓟相隔迢迢千里,如果这次回绝了臧衍,也许今生他都再难与亲人相见了。

“悬弓,你不想念他们二人吗?”

赵悬弓回道:“臧大哥,悬弓也是血肉之躯,也懂儿女情长……更何况骥儿、英儿同我手足相亲,怎麽会不想念?”

“莫非你是害怕那匈奴大王子为难?”臧衍语气咄咄,“瞧你现在比上回见到时憔悴了几分……他又折磨你吗?”

赵悬弓摇了摇头,说“没有”,眼见臧衍又要说话,忙道:“此事先容悬弓想想。”随後又把话题扯到别处。




阏氏 三十八

两人促膝长谈,不觉时光流逝,直到听到外面人声嘈杂,赵悬弓探头去看,却见天色已然暗了,单於庭内处处张灯结彩,好不热闹。

“时辰到了。”赵悬弓道,引了臧衍往蹛林祭坛的方向前去。路上遇到了单於遣来的从人,臧衍便同赵悬弓分手,随著从人前往王帐。

又独自走了一会儿,身边忽然跑来一个稚童,一把拽住他的袖子,赵悬弓驻足一看,却是小雏菊,她的身後几步远还跟著稽粥。

雏菊还是一口一个“阿娘”地唤著,小脸通红,看起来非常兴奋。赵悬弓弯腰抱了她起来,她在赵悬弓怀里指著不远处一座扬著大纛的穹庐叫道:

“那边那边!”

赵悬弓不解,问:“那边怎麽了?”

“兰姐姐今天要出嫁了,好漂亮!阿娘也去看看!”

听雏菊这般道,赵悬弓一怔:他只道今天是蹛林大会,却差点忘了呼延兰同冒顿的婚礼也在今日!


一袭红色的华服,狐狸皮的左!氅子披在肩上,头顶上梳著样式繁复的发髻,一身的金饰点缀,非常华丽耀眼。那张原本就非常清丽可人的面庞今次显然是被精心打扮过,妆容看似比实际年龄要年长一些,顾盼之间,稚气尽蜕,更显端庄。

远远地看著这样的少女,教赵悬弓几乎没有认出来,而更教他吃惊的是:呼延兰此时的样子,竟同自己有几分相似!

转念一想,呼延兰同呼延月也属同胞姐妹,多少也有几分相像的,只是自己同呼延兰成天厮混一起,太过熟稔,所以也没多注意她的容颜。

“大王子到!”正想著,听到这声原本噪杂的人群顿时安静下来,人们自然的分至两边,从人领著一个身形魁梧的男子走近。赵悬弓定睛一看,却是新郎打扮的冒顿。

他此时褪去甲胄,换上轻便的皮质氅子,腰间系著玉带,悬著佩刀。颏下光洁,虬结的胡须已经剃得干干净净,脸孔英挺,看上去非常年轻。

乍见呼延兰,冒顿明显一愣,似乎也是惊慑於她的容貌,好一会儿才回过魂,上前挽了她的胳膊。

 “兰居次……不,是兰阏氏这身妆扮同月阏氏出嫁时,一模一样。”不知何时凑近的苏勒喃喃,赵悬弓侧过脸,那都尉官一脸黯然,正言不由衷地赞道:

“真美啊……”

听罢,赵悬弓莫名地心中一凛,他再度回望那一对新人,只见冒顿如鹰一般犀利深邃的眼正一瞬不瞬地盯著他身侧的呼延兰,看得原本性子泼辣的少女也羞赧起来,低著头避过他的灼灼视线。忽然,冒顿足下一滞,他一把抱起呼延兰,也不顾新娘的娇呼,信步朝著祭坛走去。

因为冒顿这一举动,四遭立时沸腾起来,众人拥著他们一齐涌向祭坛。赵悬弓却没有动,他只觉得脚下就像栓了铁镣,将他硬生生钉在了原地。

本以为自己能淡然面对这场婚礼,谁知眼看冒顿拥著新娘,胸中难以言明的感情却在此时悄悄流泻……

虽然,冒顿也曾那样拥著自己,可现在在他怀中的却是另外一个人……赵悬弓目不转睛地望向冒顿,希望他能像之前那样,在人群中搜索自己的身影,然後两人遥遥对望,四目纠缠……可是一直到祭祀开始,蹛林的骑士们围著柳枝驰骋呼号,冒顿的视线仍旧胶著在新娘一人的身上。

又望了望冒顿怀中笑靥如花的呼延兰,赵悬弓轻叹:

这份不甘……是妒意吗?

赵悬弓自己也说不清,此时,他只觉得热闹的婚礼中,每个人都在笑,唯有自己没有喜悦的感受,唯有自己的存在是格格不入的。

回想起三日前在月亮湖畔,冒顿曾就著湖面看他……当时就寻思,冒顿到底是在看他,还是在看与他神似的呼延月?

赵悬弓怔忡良久,就连雏菊拉他的衣摆也浑然不觉,回过神时,众人已经载歌载舞起来,他低下头,发觉两个孩子也不知什麽时候径自走了。

就这样失魂落魄地朝著庭内走了一会儿,停下脚步,赵悬弓惊觉自己又转回了冒顿的穹庐前──那绣著狼头的大纛在森森夜色的掩映下透著几分诡谲。想到今晚以後自己已不能再同冒顿同卧起了,他默默转过身,朝著自己那小小的帐房走去。

不过几步之遥,仿佛就已隔绝了人寰的喧嚣,赵悬弓看到自己的帐房,正犹豫著要不要进去,肩上蓦地一沈!

是冒顿?!

赵悬弓这般念道,满怀期待地急转过身,可背後长身而立的却不是他心中所想那人。

“悬弓。”臧衍唤道,见眼前之人的表情先是由惊喜转为郁郁,不禁好奇,问:“你怎麽了?”

赵悬弓不答,只是问:“蹛林大会如此热闹,臧大哥不同单於一道观礼麽?”

臧衍摇摇头,说:“蛮族的祭典不堪入目,我瞧得心烦,就辞了单於来寻你。”

赵悬弓点了点头,把臧衍让进自己的帐房,燃了灯,斟了酒,便同他对饮起来。

酒酣耳热,臧衍又开始侃侃而谈中原的局势,此时赵悬弓亦是微醺,听他说了片刻,忽然道:

“臧大哥,此去燕蓟多少时日?”

臧衍晃著脑袋,道:“若是顺风顺雨,一月足矣。”

赵悬弓不言,一口饮尽杯中酒液,双眼微红,道:

“悬弓想家了,臧大哥可愿带我回去?”




阏氏 三十九

这一夜赵悬弓同臧衍喝得昏天黑地,席间胡言乱语也不知到底说了些什麽,一觉宿醉醒来,已是天光大亮。

赵悬弓头疼欲裂,挣扎著起身,发觉臧衍就躺在自己脚边,鼾声如雷,推了几下还是不醒,赵悬弓就自己起身洗漱一番,刚要出帐子,门帘忽然从外边掀起。

“阏……悬弓。”苏勒的脑袋钻进来唤了一声,发觉帐内还躺著臧衍,不由地皱了皱眉,道,“您怎麽睡在这里?昨晚大王子一直都在找您。”

赵悬弓一愣,呐呐道:“寻我作甚?昨晚他不是大婚吗?”

苏勒也不搭腔,只是催促:“快随我来。大王子今早要去月亮湖狩猎,唤您随侍。”


尽管满心不愿,赵悬弓还是换了衣裳,背上弓箭,这空挡,苏勒还特意从马厩里牵了“飞雪”出来供他骑乘。

早上空气微寒,在马背上颠簸了一会儿酒也醒了大半,行将一阵赵悬弓便看到桦树林附近集结了一队人马,看样子不下百来人,个个鞍鞯齐备,军容肃整。为首的武士一身黑衣黑甲,座下一匹黑骏,威武十分。

那就是冒顿。

见此情景,赵悬弓心中一颤,忆起昨晚冒顿迎娶呼延兰时,脸上痴迷的神情……不由得把目光沈下,不再去看。

昨晚,他和新娘已经洞房了吧?

赵悬弓回想起两人曾在床第间的点滴,忽然有种眩晕的感觉……很想现在掉头就跑,跑得离这月亮湖越远越好!

可他终究没法避开,只得骑著飞雪,跟著苏勒亦步亦趋地靠近。

待走近了队伍,苏勒和赵悬弓一道恭敬地朝著上位者行礼。

“殿下。”赵悬弓跟著苏勒一同拜倒,冒顿居高临下地颔首,示意他们起身。这动作间,赵悬弓始终不敢抬头同他对视。

好在呼延兰并不在场,不然同时见到他们两个,他不知会局促成什麽样子。

发觉狩猎的队伍中并没有少女的踪影,赵悬弓心下稍宽,可还没等他轻松多久,头顶上便响起一个沈重、嘶哑的男声:

“昨天晚上,你在哪里?”

是冒顿在问他!

赵悬弓肩膀一缩,头垂得更低──昨晚在哪里?自己还能在哪里?匈奴王子的穹庐已经容不下自己了,他还能去哪里!

赵悬弓不语,不是他不想回答,而是怕自己一开口就会忍不住哽咽出声。

“回禀殿下,昨晚阏氏在自己帐内歇下了。”苏勒见赵悬弓不吱声,便替他回道,方才抬眼之间只见冒顿面沈似铁,非常骇人,他担心再不回答,自己的主人会立时发作。

听闻,冒顿的脸色并未缓和,他冷冷地睨了苏勒一眼,吓得这都尉官马上把头低了下去。

不过冒顿终究还是没有追究,只是叫两人上马,随著狩猎的队伍一并深入月亮湖腹地。

走了一会儿,见冒顿也不主动同自己说话,赵悬弓心绪稍宁,他四下望了望,忽然觉得这狩猎的阵仗有种说不出的古怪。

虽说围猎的时候确要安静,可这队伍未免太过安静了!众人脸上肃穆,皆是一副如临大敌的姿态……这到底是要猎什麽猛兽?

赵悬弓望向苏勒,但见他的额头已经沁出汗液,看起来非常紧张,赵悬弓更加狐疑,就在这时,有人放了鹞子进林,那猛禽呼啸一声──枝蔓抖擞,已有猎物奔逃而出!

“咻──”

一记绵长的破空音宛如凤鸣,横空而出!还没等赵悬弓反应过来,但见一道银芒在面前一晃,疾如闪电刺入林间!

旋即,那些随行的武士们个个弯弓搭箭,随著鸣声所往,射出箭支,动作整齐划一,利索非常!

这……是鸣镝!他为冒顿所制作的鸣镝!

赵悬弓一怔,本能地回过头──

这一次,他意外地对上了冒顿的脸,同时也意外地看到冒顿脸上犹如鬼神般狰狞的表情!

虽然也曾见过冒顿震怒时的模样,却不似今次这般可怖!赵悬弓一惊之下,顿觉背脊上满布湿汗,身子不听使唤地开始发抖,急急收敛心神,才不至於从马上摔下来。

“殿下。”半刻过後,有人进林间提了一只獐子出来,献於冒顿身前──那獐子早已毙命,一身的箭矢,好似一只体型硕大的刺蝟。

冒顿没有说什麽,只是点了点头,跃下马来,拔了鸣镝收回箭袋里。见状,其他武士也十分默契地一同下马。




阏氏 四十

骑马在林中反而行动不便,看样子可能是要徒步进林,可赵悬弓方才被冒顿的样子吓到,身子正僵在马上,苏勒只得扶了他下来。

众人朝著桦林里刚走了两步,见为首的冒顿停下脚步,大家也跟著驻足。

“你们都记得吧,我说过:我的鸣镝射向哪里,你们的箭也会跟随到哪里。”

冒顿的声音不响,但是足以令在场的每个人都听见。众人应喝,声音大得惊飞了鸟雀。

听到这呼喝赵悬弓顿觉胸中一阵郁窒,隐隐的,感觉会有不寻常的事情将要发生……

而正当赵悬弓这麽想的一瞬,耳畔又听得“咻”得一记破空声,他顺著声音蓦然回首,却看到了令他匪夷所思的一幕:

冒顿居然搭弓向他的爱驹“飞雪”射出了鸣镝!

飞雪哀嘶一声,猛地扬起了前蹄──可是它的挣扎根本毫无用处,箭矢如雨,纷纷射向它雪白的身子。转眼,这匹曾经载著冒顿夜奔千里,逃离敌营的战马,便横尸血泊!

倒下时,这匹雪白的神驹双眼仍是大睁著的,仿佛是弄不明白,一向对它宠惜有加的主人,为何会以这种残酷的方式结束它的性命。

这是怎麽了?发生了何事?

赵悬弓看著飞雪横躺的尸体怔愣了半晌,根本不明白适才发生了什麽。他颤巍巍地转过头,欲问旁人自己是不是在发梦,可就走这时,他看到……看到咫尺之遥的匈奴王子正一脸的严霜,鹰眼般的双目灼灼地盯著自己,那神情比射杀獐子时更加狠戾,一望之下,想说的话便一下子梗在了喉头──

“刚才,谁没有跟著射马的,出列!”冒顿问道,声音依旧不响,但足以撼动每个人的心弦。

闻言,有五个骑兵依言从队伍中走了出来。

“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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