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凰台-第8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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娃。”
秦昭快步上阶,要见林文镜,心里还有些忐忑,头都没回:“我知道。”这下反是卫修怔住了,想问问他是怎么知道的,总不会是善儿告诉他的,就连善儿自己都不知道。
卫善把魏人杰拖住了,少不得要走往林子里走一回,一进树林就听见麻雀吱喳一片,光秃秃的树杆上一排一排撅着尾巴毛的花麻雀,一边叫停了,另一边又在叫,倒像是说书场里搭台打擂,如今最红的就是《大业英雄传》。
讲卫王的那一段最是荡气回肠,卫善仔细听过,是忠是奸古来有辨,全凭写书人的一枝笔,说书人的一张嘴,一样是讲书,何以听见刘备落败便有人嗟叹垂泪,听见曹操落败便各各欢欣叫好,古今一理,正应在《卫王传》这一段上。
口能诛之笔能伐之,自然也能捧上神坛,卫王庙才建不久,已经成了个求财求子的地方,一人说香火鼎盛有求必应,便传十传百,冬至节里供奉的团子,在灵前供一供就放到城东城西两处的粥棚里。
用的就是叶凝的办法,底下煮粥也一样废柴,再架上大蒸笼,粥的热气冒上来,把团子蒸热,给贫民们分食,算是过节。
卫家的粥棚是打着公主的旗号摆出来的,从落第一场雪起,一直摆到现在,济民所抚孤院里也有人来领粥,今岁城中倒无倒闭冷死的人。
卫善拖住了魏人杰,跟来的除了魏人杰,都是吴三领的兵,吴三又是秦昭的人,卫善打定主意把魏人杰拖住,最好回去的时候秦昭已经走了。
两人在雪地里一通乱逛,魏人杰用不惯卫善的弓,怕一使力气就把她的弓折断了,围了几圈都没有收获,卫善佯装发怒,眉头一拧,不能空手而回,却又箭箭放空,气的跺脚。
魏人杰看她生气,想宽慰她别急,憋红了脸也说不出口,好半天才憋出两个字来:“急甚。”伸手在雪底摸了十来枚小石子,冲着树杆,打了一串麻雀下来。
哪知麻雀虽小,成群结队竟也记愁,飞扑上去在魏人杰头顶盘旋,卫善眼看着这些鸟儿翘起尾巴来攻击魏人杰,身上肩上淋了几下,雪地上一片绿白物。
卫善吓得花容失色,夹紧了马腹就要逃,魏人杰发足便奔,那一串麻雀也扔在原地,两人跑出树林这才停下,卫善一只手捂住鼻子,一只手握着马鞭,指着魏人杰道:“你就站哪儿,不许过来。”
从衣兜里摸了半天,扔出一条帕子给他,满地都是雪,搓一搓也能把身上搓干净了,魏人杰接过帕子,迟迟没有上身,自他跟着卫善,知道她是极爱干净的,这东西给了他,必然不要了。
他跑得极快,身上只淋了两下,手握着软绢一角,心里竟然甜起来,把那绢子揉成一团,假意在身上搓两下,一扬手道:“还你。”
卫善拉着枣红小马跳了两下,摇头不肯要,魏人杰便把这块帕子收下,心里暗道这可是她自愿送的,越想越甜,轻软软的,也不知道闻起来是个什么味。
这一片白茫茫没人踏过,也不知是不是农田,枣红马儿这么一跳一踩,恐伤了秧苗,卫善催促他快着些,好再往林子里头去。
魏人杰跟人总要顶几句,绝不肯乖乖听话,这会立在雪地上,近处是山,远处是城郭,抬头是万里无云的天,脚下是绵延到天际的雪,竟一句反话也不说,蹲身低头,捧了一把雪把雪往头顶拍,头发都搓干净了,脸也冻红了,鼻子冻得红通通的,这才笑看向卫善。
卫善既觉气恼又觉好笑,咬着嘴唇半天还是没忍住,骑在马上笑了起来,魏人杰后来当了右武卫将军,却不知道还有鸟粪淋头,仓皇逃窜的时候。
魏人杰生平最恨人笑他,碰见了必要打一架,便无事看他一眼,都要扬一扬拳头,谁知被卫善这样笑了,心里竟暖融融的,就这么蹲在雪地上,呆呆仰头看着她笑。
卫修一面爬山一面不住拿话去刺秦昭,秦昭便似一团软棉花,半点脾气都没有,卫修越发气恼,小妹成了别人囊中之物,眼看着她和魏人杰呆在一块,秦昭竟然不吃醋。
半点儿不喝醋那就是心里没有小妹,想一想道:“这两个人定是打猎去了,魏人杰箭法精准,善儿很喜欢同他一道打猎,两人老是笑闹,叫人为难。”
秦昭依旧听着,卫修心下更气,若是看中妹妹怎么不急,若是没看中,作甚又要娶她:“魏人杰这傻小子虽然蠢些,待善儿倒是一片真心。”可惜姓魏,可惜太蠢,二哥当哥哥是极好的,要是当妹夫总怕他心思太多,善儿一派天真,竟让他在屋里过夜……
“我待善儿,日月山河皆可鉴,若有相负,天打雷劈。”秦昭一字一顿,把卫修噎在原地,他自己却浑若无事,迈上最后一阶台阶,站在林先生竹屋门前,抖落袍角沾的碎冰细雪,伸手叩了三下柴门。
卫善和魏人杰两个黄昏时分才回城中,在城外消磨一天,魏人杰不肯服输,又回林中把那一串麻雀捡了出来,头一只连毛带肉烤着吃,火太旺把毛全燎着了,烧成一只圆炭球。
跟着又砸冰钓鱼,把小时候玩的那些,重拿出来玩一回哄着卫善高兴,两人蹲在雪地上点柴烧火,他心里虽想过怎么没人来寻,又盼望无人来寻,最好一片白雪里就只有他们俩个人。
想到卫善平日里最不耐烦跟他出来,今天却不急着回去,心里咚咚直跳,猜测她是不是也有意,脸上红了又红,手心出了一层一层的汗,到黄昏回去了,还晕陶陶似喝了酒,看着她进门去,站在门前动也不动。
卫善一回房看见卫修坐着,就知道秦昭已经回去了,骑马出城碰见魏人杰,那顷刻间两人打的手势还是小时候的暗号,手指头一捏一松,对方就知道意思,多少年不用,情急之下竟然想了起来,而秦昭在顷刻间竟也明白她的意思,笑盈盈的把风帽一解扔在桌上,问道:“二哥的事办成了没有?”
卫修也不同她说话,指一指窗户边,卫善解着斗蓬往窗边一探,就见窗前一排雪兔儿,一只只巴掌那么大,拿竹叶托着,红果嵌着当眼眼睛,细叶辟开当耳朵,她捧起一个来,托在手里,又怕它化了,赶紧放下,喜滋滋的问:“这是二哥给我捏的?”
秦昭办完了事,急着要回去,卫修还当他怎么也得等一等善儿,可他径直来到卫善院里,拢了一捧雪,挑出宽竹叶,捏上了七八只,用屋中红果盆景里揪下来的小红果作眼,竹叶插在雪团上作耳,一溜儿排在窗前。
卫修张口结舌,先还觉得他待善儿没有小儿女情怀,看他把雪拍实捏成团子,眉眼带笑把红果嵌在雪团中当眼睛,一只只摆放齐整了,一个字儿也没留,披衣上马,对卫修点点头道:“我去了。”
一时又成了那个眉凝冰霜的秦昭,卫修送他出门,又回到善儿房里,看着红栏下绿叶托着的雪兔,二哥当妹夫,倒也没那么别扭了。
卫善让沉香凿了一盆冰来,屋子里地龙都不不许烧了,摆了一盘小雪兔,搁在妆台上床桌上,一抬眼就能看见。
第113章 桃花
太子妃甄氏是京城人氏; 虽是小姓人家出身的,家里却是世代耕读,往上数五代都是身家清白; 没有犯男罪女; 人生得庄重,年纪也已十六; 在选女中算是年纪大的; 脾性仁厚; 性子沉稳。
既定下旨意要娶为皇家妇; 甄家原来的屋子便不能再住了,太子妃的父亲也读过几年书; 授了一个五品散官; 家里从此就算有了出身。
工部礼部将近新年里也未停工,圈出一块地来; 替甄家盖起宅子; 太子妃要住回本家; 等待二月大婚迎娶; 屋子太浅窄; 进出的人又多; 连宫中配给的尚宫宫人都住不下。
除了甄氏,余下得封的苏氏李氏俱都不京城本地人,挪到离宫居住,继续派训导尚宫教导规矩,等到太子妃进了宫门; 再把她们接进来。
东宫的屋子是修整过的,要添几位娘娘也都各有屋子居住,卫敬容又特意把秦显叫到身边来,再把那些话叮嘱他一回,秦显点头听着,听完了便道:“别人都出宫去,总得让她也出宫去。”
卫敬容一怔,姜家确有封号,当时进京,正元帝也赏赐了宅院,当日把姐弟俩个留在宫中,是二人年纪还小,打着抚孤的名头,总不能一进京城就把人放在宫外。
如今却不一样,翻年姜微碧就要十五了,又要嫁进皇家来,她是太子良娣,份位比太子妃低一等,进门却要比所有人都晚些,要等她除了服,才能进东宫。
秦显会提这个,卫敬容倒不觉奇怪:“姜家的院子也得修葺,总不能甄家还未修好,就先修姜家的,我知道你的心思,再等一等。”
顺义侯是侯府,比五品散官不知高了多少,当日赐下宅院时也已经修过一回,又给了两千亩良田果林,都归皇庄打理,年年要报一回进项,直到姐弟二人离宫回府。
秋收刚过,今年收成极好,帐册也早就送到长安殿去,卫敬容虽改了性子,可这些事上还是办得清楚明白,有一是一,绝不因为姜家姐弟势弱就纵容底下人欺负姐弟两个,瞒报贪墨。
秦显一听便道:“那我去催催工部,甄家的屋子修完了,就赶紧把顺义侯府修起来。”
卫敬容知道他的脾气,蹙一蹙眉头:“太后娘娘喜欢她,我心里也喜欢她,你又喜欢她,太子妃进了东宫又要怎么自处?”
秦显自小到大,还未有一事不能衬心愿,这一件他尤其想办的事儿,不能衬心如意,连后头这些琐碎细务也要看人脸色。
卫敬容看他面色不愉,生怕他对没进门的甄氏心怀偏见,心里不喜欢她,她再怎么和顺宽厚也都无用,想想又有些头疼,算着日子自己二月里说不准要生产,这些日子精神越发不济,手边的事都交给了徐淑妃,只好再把姜碧微请到丹凤宫来,再透一透意思。
长安殿里正是一派欢欣,倒不是接下旨意配给太子,而是送来了田地收成,细叶和芳姑都还当这田地给了也是白看着的,不意一季就把收成送了来。
收了多少果子,养了多少牛羊,又打了多少石粮食,这些在市面上能折换成多少银子,册子上写得清清楚楚。光是光看着帐册也还没这么高兴,丹凤宫还差人抬了两箱子钱来。
碧微立时发下赏赐去,又给炊雪饮冰两个赏了东西,长安殿里也摆出要过年的架势来,糊灯笼挂彩幡,因着身上有孝,也只有年里能这么热闹。
这些宫人们是高兴得了赏赐,细叶和芳姑更见松快,手上有了钱,再不必吃份例,要办什么事儿都更方便了,往后顺义侯府也能立起来,到了年纪再求一桩差事,择一门婚事,姜家便也能在京中立足了。
姜碧成捏着马鞭回来,他跑的一头是汗,一进来便叫了一声“姐姐”,细叶便凑上去替他擦汗,端了热茶给他吃,姜碧成把身上的小袄一脱,端起茶来就灌。
姜碧成原来身子弱,才进宫的时候又细又瘦,脸色发黄,跟着秦昰跑马吃肉竟慢慢壮起来,身量也高了,短短几月,袍子鞋子都小了,芳姑看着他便笑:“侯爷要不要用些什么?有辣油抄手。”
姜碧成早就饿了,芳姑赶紧端上来,看着他顾不得烫嘴笑得脸上开了花,碧微看他吃得急,叫炊雪给他添些甜茶来。
小孩子结了伴,最容易移换性情,弟弟原来胆小怯生,举动坐卧没有一样不斯文的,跟着秦昰人虽活泼了,可规矩也不该丢,待他吃完了,姜碧微招手叫他到身边去,告诉他如今家里一年的收成是多少。
她也没学过打算盘,细叶却是会的,跟细叶学了来,一个珠子一个珠子拨给弟弟看,往后她在宫中总不能事事伸手,弟弟先学看帐,免得下人欺他。
姜碧成对这个哪有兴致,他说的都是秦昰身边的太监怎么拿竹笼子在雪地上套麻雀的,还告诉他们东街何记的铁脚雀儿一出锅就全卖光了。
碧微抚着弟弟的头发,笑盈盈听他说着,等他说完了,便道:“这有什么,等咱们出了宫,你想往哪个街市上走动都成。”
姜碧成先是开怀,跟着又道:“那我便不能跟秦昰一道了。”不能跟伙伴一起干什么都没趣儿,他才坐了一会儿,秦昰身边的小太监小福子便到了长安殿,在殿门口探头张脑,被炊雪叫住了,都知道他是雍王身边的太监,一看就是来找顺义侯的,笑一笑进来禀报。
姜碧成连茶都不喝了,急急出去,走的时候还道:“姐姐我今儿在秦昰那里用饭。”两人赛着吃,看谁吃的多,卫敬容看他们俩吃得香,自己都能多吃上些。
姜碧微两步上前,眼看着弟弟出了门,芳姑还笑:“雍王殿下跟咱们侯爷倒好。”反是细叶觑着碧微的脸色,心知她想把小侯爷教导的跟大公子一样,劝道:“侯爷年纪还小呢,往后再大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