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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4章

凤凰台-第7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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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心口轻跳一下,又按住了,把那张纸举起来,一面看一面笑,也不知道这丫头从哪儿学来的,竟还知道画押了,一式两份,写得郑重,秦昭开了印泥盒,手指在里头按一按,落到纸上,白纸上一深一浅两团红。
  卫善夜里睡得晚,一夜都在糊里糊涂的发梦,一时梦见龙王山里的宝藏,一时又梦见猎大雁,大雁在天上飞得极高,翅膀尾羽勾了金边,她怎么也猎不着,替她拉弓的还是二哥,那雁就轻飘飘落到怀里,抱着老大的一只。
  跟着又拨毛烤雁,都已经烤好了,一口都没咬着,梦就醒了,卫善迷迷糊糊坐起来,沉香捧了金盆金盒来,青盐刷过贝齿,芙蓉香膏洗过细白面颊,乌发全结成大辫子垂在襟前,穿上那件大红骑装,头上还是缀珠小帽儿。
  厨房送了粥菜来,献上来的厨子惯做南菜,大夏的时候在王府里供职,清早上就送了一桌膳食来,一个个小圆碟加起来十七八个,绿碟子里是胭脂鹅脯,红碟子里是玉兰笋片,黄碟儿里头是瓜脯野鸡灯,还有一个烧荷花样的小盅,里头盛着燕窝鲜莲子粥。
  这会儿已经有了小螃蟹,挑出肉厚的做醋蟹,泡得壳儿发软,一咬就是一嘴的蟹黄蟹膏,又用精巧蒸笼蒸了两块桂花松糕,叠在竹编小蒸笼里送上来。
  金头牙著挟了个醋蟹,吃着味儿正好比光禄寺里留存的南菜师傅也不差什么了,果是在大夏王府里供过职的,原来卫家在业州用的就是南厨,北边的菜也还少吃,卫敬容就更爱食精细菜肴。
  蟹是凉物,此时卫敬容吃食要紧,不能给她送这些,便让厨子再做些炒鸡丁子,装在瓮儿里封住口送到京城去,跟着又让再做两坛子醋蟹,给秦昭送去。
  “姑姑那份且得做仔细了,二哥的那一份料放得足些,再问问可有新鲜的虾子,也一并送去些。”卫善吩咐完了,又各问过一遍哥哥叔叔们吃着没有,就见卫修打着哈欠进来,穿的还是昨儿夜里的袍子,一坐下也顾不得桌上有什么,拿手抓起松糕吃起来。
  沉香赶紧再去催菜,卫修饿得前胸贴后背:“不拘是米是面,赶紧送来。”吃了半碗莲子燕窝粥,这才想起来:“外头还有一个呢,给他也送些去。”
  外头那一个自然就是魏人杰,他昨儿一进业州城就不见了人影,到饭点的时候才跑回来,拉着卫修要去看城防,只有本地的军备官才能开藏兵洞,这些地方都已经许久不用了,留下来的也都是旧物件,可魏人杰一门心思要看,缠得卫修没法子。
  谁知道他一看就从天黑看到天亮,雉碟是锯齿形的,射孔有近射远射之分,近射机弩,能射长箭,两个兵丁拉住射出去,一发三箭方位不同,能射中三个敌人。
  魏人杰恨不得扑上去抱着这机弩,可这东西架不回来,是固定住的,底下有弓弩能调整角度,他从来只在书上看过,不没见过实物,恨不得就睡在闸楼里,不出来了。
  魏人杰恨不得每一处都拿脚量过,两人实在累得很了,人就睡在藏兵洞里,到到亮了才出来,饿火烧心,偏偏身上又没带钱,眼看着满街都是蒸包子煮面条的,咽了一路口水。
  卫善蹙了眉头:“小哥怎么跟他一起胡闹了。”
  又心疼他肚饿,碟里样样小菜只有一丁点儿,全拌在粥里给他吃尽了,厨房又送了软面条软面饼子来,还有一盘切肥鹅,卫修还没饿得这样过,拿饼子抹了盘子上的油,全吃干净了。
  他都这个吃相,魏人杰更不必说,卫善看看他们,让人给打水预备床铺,让他们在家里歇着,自己一个人往龙王山去。
  卫善骑着马,身后跟着七八个骑马的侍女,这会儿日头毒,初晴在船上晒黑了一层,伸出手来都不白,几个人就都戴了帽儿,把脸遮住,由着领路的,带她们到龙王山去。


第96章 龙王
  业州少雨; 越是雨少天干就越是要拜龙王,离城不远处就要两三座山,山上有个飞龙涧; 飞龙涧下有个黑潭叫作卧龙潭; 也不知是哪一年有了名头。
  说是深潭之中有藏有龙王,专司布雨; 乡民就在卧龙潭边建起了龙王祠; 香火连年都不断。到战时还有难民躲在龙王祠中; 祈求龙王保他们平安; 如今业州地界太平,龙王祠的香火更盛; 每到夏日来拜求的人源源不断从石阶上三步一拜的爬上去供香果鲜花。
  将要出城门口的时候魏人杰骑马赶了上来; 他换了衣裳,头发还乱糟糟的; 面色发倦眼眶泛红; 急赶以卫善身边:“你怎么一个护卫都不带!”
  卫善看了一眼跟在后头的五六个兵丁; 出来一行有十来个人; 这还叫没带护卫; 心里知道魏人杰是好意; 依旧忍不住瞪他一眼:“我身边带着人呢,你眼皮都撑不开了,还跟着我做甚?赶紧回去。”
  魏人杰怎么能肯,好容易卫修倒头大睡,没人再防贼似的防着他了; 当然要厚着脸皮跟上来,听卫善这么几句没好气的话,竟清清喉咙没回话,依旧骑着马紧紧跟在后头。
  人都已经出了城,卫善也不赶他,只当他是玩心重,城外连片的农田,出城缓行了一段才放马跑起来,就算是在飞龙厩里跑马,都没这么爽快过,风指着稻尖儿吹过来,一路都还有挑着担子预备进城的人,卫善这才看见竟有两条道,一条走马一条走人。
  她放马跑起来,魏人杰便不再懒洋洋跟在后在,夹紧马腹跟上,与她并肩,看她前碎发不住飘拂,小帽上缀珠晃动,细白额间晕开一圈珠光,眼仁极黑,便衬得面颊更白了。
  魏人杰想起二月里花宴见到她的样子,那时候她就是一身骑装,骑在马上,小帽儿被枝条勾落了,散了一头的辫子,偷偷在哭,眼睛亮晶晶的,像小兔子。
  隔得这样久,魏人杰才知道自己那会儿粗声粗气是为了什么,心口跳个不住,喉咙里滚了又滚,突然张口,嘴巴一开一合:“你穿红的好看。”
  两人在马上骑得飞快,后边兵丁一溜小跑,几个宫人只有青霜最前,也隔开很远,风呼呼灌进耳朵里,魏人杰觉得自己已经足够大声了,可卫善还是没听清楚,到了地方她才勒紧缰绳,比魏人杰快了半个马头,还是她赢了,得意洋洋问他:“你方才说什么了?”
  魏人杰脚下一滞,认真问他了,他又说不出口了,不由面上一红,手里拿握着马鞭,随手在草丛间划拉两下,嚅嚅道:“没说什么。”
  卫善看他古古怪怪,不欲理会他,她穿着骑装行支方便,和青霜两个一道爬上石阶去,卫善没听见的,青霜却听见了,她跟在卫善身后,抢到魏人杰身前,反身冲他刮了刮面皮。
  魏人杰脸上黑红黑红,闷头爬山,身上背着弓箭,昨天就听卫修说要进山来猎兔子野鸡,出门的时候就特意带了弓,大有在卫善面门前好好露一回脸的心思在。
  他人高腿长,走了几步就往迈到了卫善前面,耳朵里听着她的脚步声,山道上拜祭龙王的人来来往往,石阶两边倒没有尖碎石子,魏人杰这辈子也没生过这么细的心眼,一脚踏上去,先把乱石踢开。
  他本意是想叫卫善好走些,可踢动的这些石头却一个个往下滚去,卫善气得脸红,一马鞭虚落在魏人杰的背上,穗子轻轻碰了他的背。
  魏人杰一下子站住了,一时不明白卫善怎么又生气,真是生平所见最爱生气的姑娘,可回头看见她气哼哼的上来,又讪讪走在她身边。
  没一会儿就到了龙王祠前,果然香火鼎盛,寺庙不大,倒修得齐整,山门照壁一样不少,还有小贩在卖各色檀香和素米团子,这些都能供奉在龙王前。
  卫善摸了两个铜子出来,买了一套供奉的供品,又问那人知不知道山间有个草屋,小贩黑黄脸色生得精神,一听便笑:“林娘子啊,就住在龙王祠上头。”
  卫善手里托着荷叶,荷叶摆了四五色米团子,都是供给龙王的,上面还插了两束香,听见小贩回话略怔一怔,怪不得小叔要送云头鞋子胭脂花粉来,原来果真有位娘子在。
  几个人先进庙去拜过,这龙王像雕得栩栩如生,藏在山缝间,不像寻常庙宇那样,除了一个龙头之外,就是人身样貌,身着蟒服腰缠玉带。
  而是露出一个龙首藏在山间,似从山间细缝之中盘旋而出,龙晴龙须无一不活,青霜甫一瞧见两只手捂住了眼睛,椿龄更是吓得动都动不了,立在原地和沉香紧紧握着手。
  便是卫善胆子大些,也没见过这样的神像,忍不住轻轻“呀”了一声,魏人杰听见她轻叫,一步上前挡住了她。这些民人对龙王这样崇敬,怕还有神像的缘故在,这般威仪,胆儿小些的,哪一个敢在龙王像前无礼。
  似这样的神像京城里也没见过,叫人不敢往山间窥探,仿佛真能看见龙身,几个人本来也不是来拜龙王的,把米团供在卧龙潭前的圆石上,上面的米团都已经堆得满了,偶尔还落下去几个,立时被大鱼咬住分吃了。
  卫善只带了青霜,想把魏人杰撇在原地的,卫家的旧事并不想让他知道,可他今儿也不知怎么了,跟得紧紧的,一步都不错开。
  那间草庐倒也不难找,顺着石阶再走上一段就是,两片柴面,四围竹篱,隔着疏落的篱笆,能看见竹筐里头一篓蘑菇,墙上还挂着几条干鱼,山间自在清凉,风一吹,竹屋顶上的茅草便沙沙轻响。
  卫善轻轻叩门,乍着胆子要用故交的名头给人送酒,她也确实带了两瓶好酒,是小叔礼单子上送得最多的,而且只送这一样,想必是这位先生爱吃的。
  里头却什么声音也没有,伸头也看不分明竹屋里到底有没有人,卫善又拍两下,这回开口道:“请问主人在不在家?”
  她的声音娇脆,连问两声,却还是无人回应,想是无人,便把两坛子酒放在门边,下山的石阶上正能瞧见卧龙潭,眼见一个素衣女子,正在网兜在潭里捞鱼。
  卫善大奇,看她一捞就捞出一条大的来,摔在地上把鱼摔晕,用草绳子串过鱼腮,提着出了庙门,竟无一人阻拦她。
  卫善站在山道上不动,眼看她越走越近,样貌约莫三十岁了,还是姑娘打扮,衣饰简朴身无饰物,待看清了眉目,生得秀雅不比寻常,一只手提着鱼,一只手提着长竹网兜将要走到卫善跟前。
  山上只有这么一户人家,她必是住在那小竹屋里的人,卫善转身跟在她身后,行了两步,她就停下来,转脸看向卫善,卫善便道:“我来找林先生。”
  这位姑娘冲她点一点头,示意她跟上来,卫善紧跟在她身后,她开了竹门进去,把青霜和魏人杰关在柴门外。
  卫善没带金簪,腰上却挂着一把小腰刀,心里倒不那么害怕,看她捞鱼就知道她手法虽快,力气不足,不像是习过武的模样。
  她把鱼放到缸里,取了一条风鱼下来,剁成三段,搁在蒸笼上,从布兜里取出各色米团,拍散了搁在底层蒸笼里,点火烧灶,腊鱼的鱼油和盐味都浸到下面的米饭里,光一个笼就把饭和菜都做好了。
  卫善从未见过这样的人,看她一举一动又绝不是粗人,倒像是柴门中的闺秀,心里怕自己见识得不多,开口露怯,张嘴叫她姐姐:“姐姐,林先生在不在?”
  女子看她一眼,微带笑意:“你是不是叫卫善?”
  卫善有点吃惊,她离开业州的时候还在娘的肚子里,这人怎么会知道她,她又笑了一笑:“我姓叶,叫叶凝,你应该叫我一声叶姨。”
  卫善对家里旧事一无所知,大人们不提,哥哥又记不真切,可她看这女子待她很有亲近之意,便也点头叫她:“叶姨。”
  叶凝笑起来,她不笑的时候看着很是年轻,一笑便显得有些年纪了,眼角细纹皱起,两人就在院子里头说话,听见竹门一声响动。
  魏人杰和青霜都站在门外,先看见来人是什么模样,两个齐齐张大了嘴,卫善这才看见那人坐在竹椅子上,椅子上还装了两个竹轮,上面的人就靠着竹轮在挪动。
  那人生得面白眼黑,面目比小叔叔看着还更俊秀些,可那双眼睛却黯淡无光,耳朵一动,侧身问道:“阿凝,是谁来了?”


第97章 眇目
  这管声音极为嘶哑; 这么个面目俊秀,举止温文的人,却有这么难听的声音; 破风箱抽拉似的; 他虽把声音压得极低,卫善还是怔了一怔。
  她没想到林先生竟是个盲眼断腿的人; 面上掩饰不住惊异之色; 抬眼去看叶凝; 叶凝却没看向她; 满面关切快步走到林先生身边去,满面温柔意太:“你怎么出来了; 是不是饿了?”
  叶先生虽然目盲; 举动却很文雅,却是卫善见过最俊秀儒雅的盲眼人; 止不住上前两步; 心口跳上两下; 难道他断腿瞎眼; 会跟当年业州城破有关?
  到他出来; 这才看见门前该是台阶的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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