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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00章

凤凰台-第30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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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管事都是袁含之到了京城之后从老家带出来的,看见书僮缩手缩脚立在廊下,总他摆摆手,压低了声儿:“不许打扰少爷。”
  书僮把托盘搁在门边,叩一叩门:“大人该用药了。”
  魏人秀这才回过神来,轻轻推推他,袁含之怎么肯放,他突然说道:“我好像饮了酒,晕陶陶的。”魏人秀才刚收了泪,此时又要哭,到底念着他的伤势,转身要去取药来。
  被袁含之扯住了袖子,她知道他害怕什么,他怕的,也是她心里害怕的,低声道:“我不走。”
  袁含之这才轻轻松开,又觉得自己孟浪,方才抱了她,还碰了她,心头血一热,一头就要栽过去,魏人秀听见动静反身一个箭步扶住他,把他扶着躺好,这才去取药来。
  这味闻着苦得出奇,魏人秀自己先尝了一口,尝着比闻着还更苦,苦入心脾,方才他又差点栽倒,连坐都坐不住了,又浑身发烫,心跳得这样快,想必是病得厉害了,忍不住又要哭,偷偷抹了泪。
  药苦是卫善的旨意,她特意让太医把药能开多苦开多苦,还笑盈盈对太医道:“都说良药苦口利于病,袁郎中必能吃得苦的。”
  太医心里暗暗想着,这袁大人恐怕是跟皇后有什么不对付的地方,好好的偏偏给他开这样苦的药不说,还一气批了他半年假,那会儿袁郎中的职位也不知被谁顶了去。
  他心中虽这么想,却不敢说话,依言开了苦药来,袁含之日日都喝这药,说是防止箭创发作,往后不能提笔,须得根治。
  正元帝当年也是箭创,医治不及时,落下病根来,这是人所共知的,袁含之虽然嫌弃这药实在太苦,可又不能不喝。
  如今是魏人秀捧到他面前来,便是苦药也当作是甘露饮下,魏人秀怕他受不住苦,还轻声哄他:“你一气儿把这个喝了,我去取些甜蜜饯来。”
  袁含之能动的那只刚要接碗,就被魏人秀给拦住了:“还烫呢。”替他吹了又吹,这才送到他口边,袁含之张嘴就喝了。
  魏人秀出屋门去问,家里竟连蜜饯都无,她身无长物,想吩咐书僮去买几个铜钱的零嘴儿都摸不出钱来,还是管事知道,赶紧打发书僮去办,买了浅浅一箩儿杏子山楂枣子来。
  魏人秀拿了一个吹了吹灰送到他嘴里,知道他分明看不清楚,目光却一直追随自己,心中又是喜又是悲,坐到他身边,伸出指尖去摩挲他的额角,指尖到处,一片滚烫,她以为是箭创发热,替他捂起被子来,烧热了炭,让他赶紧睡。
  袁含之却不肯睡,魏人秀道:“我身在此处,还能去哪儿?”
  袁含之躺在床上,心中总觉得不安稳,一时觉着是真,一时又觉着是幻,仿佛发梦那样恍恍惚惚,耳里听见魏人秀吩咐管事把院中柴伙水缸挪位,柴火靠背墙,水缸靠南墙。
  又让书僮上街请人来清通灶台,让坊间小店送送米送面,油盐酱醋一一齐备,问明白家里有几口人,预备蒸几碗饭。
  等到她开始着手收拾书斋,袁含之才安心睡了过去,口里苦味还没散,心中却满是蜜意,恨不得这梦能做得再长远些。
  小院中里里外外大大小小的事儿都被魏人秀一手接了过去,她一张口,管事和书僮便以她为尊,书僮跑得满头是汗,把这一应事都办全了,笑嘻嘻回她的话:“娘子,事儿都办得了,你看院里还差什么,再去办来。”
  魏人秀左右一看,还少些晒衣的杆子,问他道:“原来洗了衣裳是如何晾晒的?”
  书僮摸摸脑袋,袁含之就只有两身常服,他怕袁夫人给他添人,家中写信来送奴仆,他一概不要,洗衣便送到外头去洗,那身官服已经很不能看了,可他自个儿眼睛不好,穿着也不觉得有什么难看的,除了官服,旁的衣裳都由家里寄来,坏了再找人缝补缝补便罢。
  魏人秀叹息一声:“你再去添些竹杆皂粉铜熨斗来。”
  书僮笑嘻嘻领命还问:“要不要买几块胡饼,那灶台也不是一时半刻就能通干净的。”
  他们原来吃饭便囫囵的很,买几张饼来再买两个小菜,将就着吃了,
  管事一等魏人秀出屋,便把钱箱钥匙帐册都交到她手里,称她一声娘子,书僮有样学样,也跟着叫,知道往后家里掌管大小事的都是她,赶紧献殷勤。
  自家大人是个呆木头,万事不管,好容易来个娘子,家里大小事总算有人料理了,还喜气盈盈问一声:“跟娘子讨个姓儿。”
  想在娘子前头加上姓氏,以示尊重,不意魏人秀竟面色一变,还是管事上来敲了他的头:“胡咧咧什么,就叫娘子。”
  书僮这才闭了口,心里又不住猜测,想着这位娘子看着便不是小家小户,必是个有来历的,说不准儿是伪朝官员的家眷,当日走了一批,也还有一批来不及走的,陛下虽然轻判,可其中为虎作伥的却不能放过,依旧有一批人获了罪。
  这位娘子这个年纪了,又是妇人装束,只怕是罪臣家眷,自家这个呆大人瞧不上那未成婚的小娘子,原来是喜欢妇人,跟永康坊里那些个读书人倒也没甚不同。
  于是院中人都只称呼魏人秀为娘子,这七八口人的吃穿住都要她打理,袁含之俸禄不多,赏赐却不少,钱箱中满满当当,自己的衣裳鞋子却连一只藤箱都装不满。
  魏人秀又让管事裁了布匹来,将要新年了,总要给他裁些新衣,棉絮也该买起来,得做件袄子,斗篷也该趁着天好先拿出来拍打晾晒,京城一冻便下雪珠子,到时再拿出来太晚了。
  她一头扎进这些事里,为着让袁含之安心养伤,把家事都担起来,一看才道他原来过的究竟是什么日子,等到天色黄昏时,袁含之恍然醒来,张口第一句叫的就是“阿秀”。
  卫善隔了几天才叫人来问,小德子道:“娘娘别挂心了,魏娘子看来是不会走了。”
  卫善却知道光是这些是牵绊不住她的,问道:“袁大人这些日子病可曾好些?”
  不仅没好,反而轻易不下床了,太医去看他也呼痛不止,太医被卫善又唬又吓,还以为这是作下病根来了,更不敢说他伤口慢慢长好了,吩咐家中人仔细照看他。
  卫善一听便笑起来,还以为袁含之呆,这上头倒又不呆了,知道装病留住她,倒没有白费自己这一番心意,对小德子点点头道:“知道了,有什么旁的事,你再来报给我罢。”


第410章 生产
  袁含之安心在院中“养伤”,胳膊上裹得一层层的; 心中害怕等自己伤好了; 她便要走了; 干脆一直装伤,换药都让管事来,不许别人看。
  魏人秀同他到底还未有肌肤之亲,她倒想看一看创口; 袁含之便道:“破皮烂肉的; 别吓着你。”他说谎心虚,一面说一面涨红了脸色。
  魏人秀在家时常看哥哥们赤膊; 身上自然也有结了疤的伤口,可他将自己当作寻常女孩看待; 心里又觉得甜蜜; 看他脸红又总有些羞意,每回换伤药; 她便自行退出屋去。
  这么一留留到年关,除了裹伤; 寻常同吃同坐; 一刻都不分开; 看着倒比寻常夫妻还要亲近得多; 书僮看这情态悄声问管事:“咱们往后是不是要叫娘子作夫人了?”
  他还从没见过大人对哪个女人这么上心; 寻常过平康坊; 他连眼睛都不斜一下; 香粉味儿一重; 还得掩鼻而过,似这样的人成日里阿秀长阿秀短,可不就是上了心,都知道偷摸吩咐他去银楼买珠钗金簪了。
  大人在陛下娘娘那儿这么得脸,这回一伤,又是千里迢迢送回京城来,又是三不五时赐医赐药,同僚送来的点心吃食都不知道有多少,讨要一个犯妇那也不是什么大事儿。
  这一个先叫夫人,等真的夫人进了门,再论大小,书僮这么说着,又被管事打了脑袋:“你这些浑话可不许让大人听见,等他发卖了你,才知道利害!”
  书僮吐吐舌头,他还不是在替大人担心,永乐坊中住的都是官儿,一间间小院子里总有这样那样的事儿,隔壁王大人家里便是妻妾不和,说话高声些,左邻右舍都能听得见,狮子吼起来,王大人还时常躲到袁家来。
  为着袁含之面嫩,拒绝不了此等事,王夫人又不能提着门栓到别人家来打丈夫,只好折腾那个小妾,上个月终于提脚卖出去了,得了七八十贯钱,又是扯布做衣又是买珠打钗,娘子人这样好,万一真夫人进了门,也折腾她,自家大人可受不了这妻妾的气。
  管事听他这些话又是叹又是笑,个中情由虽不能告诉他,他到底是忠心为主,又打了他一下,这回却轻得多:“办你该办的事儿,这些自有大人去操心。”
  魏人秀刻意不让自己去想前线的父亲兄长,自家军队节节败退,把永平帝抬出来都不能阻断秦昭军队前进的征程。
  各地在大业统治之下已经二十年之久,人人都想继续过太平日子,又不住有中央官员叛逃到秦昭军营中去,等几座城池互相串连反投大业之后,连魏人秀也已经退守剑南道根本不是长久之计。
  她略一驻足,庭院中的仆役便暗暗盯紧了她,魏人秀自知难逃,何况山长水远根本逃不到父母身边,守着小院,就当这安闲日子是偷来的。
  袁含之不出去,外人也不进来,关上院门便能自度春秋。
  卫善也不派人去打扰,魏人秀自知那些个厨子门房都是来看着她的,有事除了吩咐书僮之外,并不出门边去,心中不住牵挂父母兄长,可却不敢打听。
  魏人秀回到京城落户袁家的事,除了秦昭卫善知道之外,便再没人知道消息,却渐渐传出袁大人病中有个宠爱的宫人了,袁家小院里也渐渐有了烟火气。
  崔芙在九月初生了个女儿,卫善等到孩子大些,崔芙缓过来些,便亲自出宫到辅国公府去看她,看她靠在床上休养,婴儿用粉锦缎的小包被裹起来,吃饱了奶正睡在母亲身边。
  卫善一看就道:“生得倒像她父亲。”
  崔芙躺在床上,还待起来行礼,被卫善给按回去,抱着孩子笑开了眉眼,满是蜜意道:“我也觉着她眉毛眼睛长得都像夫君。”只嘴巴像了崔芙,十分秀气。
  崔芙将要生产的前一个月,卫修便不时送信回来,一时嘱咐东一时嘱咐西,甘露殿里书来信往便没停过,到真生了,恨不得能立时插翅回来看她,待知道是个女儿又着急收罗起各色小东西来,看见什么好的新奇的玩意儿便都想给女儿买来。
  崔芙怀胎的时候便想着要给卫修生个儿子,他这个年纪的男子,膝下都有好几个孩儿了,成亲早些的,这会儿都要替儿子相看媳妇了,这胎生下来是个女儿,崔芙心中总有些难受。
  卫善接过孩子抱在怀里掂了掂,越看越觉得像小哥哥,看到他成婚美满又得了女儿,心里十分宽慰,一抬头看崔芙眉间暗有忧色,略略一想明白过来,是自个儿时时关切,虽没提过生男生女的事,她心里又怎么会不惦记着。
  卫善抱着孩子夸了几句孩子生得好,交给乳母才又对崔芙道:“你可是因着生了个女儿,心里觉得对不住他?”
  不等崔芙点头,卫善便笑一声:“别犯这些傻念头,等他回来且不知怎么爱呢,咱们家没有这些规矩。”一面说一面拿出一把玉锁来,放在孩子身边,“名儿等小哥回来再起,他还不知怎么搜肠刮肚呢。”
  卫善说完话,一眼睃着了个姑娘,正怯生生跪在一边,卫善没瞧见她,她便跪着不敢起来,既不敢退又不敢进,老老实实缩着脖子,一动不敢动。
  崔芙这才道:“谢家妹妹来看我,她胆小得很,见了娘娘不敢动弹。”
  上回看见谢九还是十一二岁的模样,那会儿模样已然出挑,此时她该十四岁了,身量拔高了一截,眉目间稚气渐脱,容色间有艳光,极是娇媚的模样,虽然身上只穿了一件半旧不新的衣裳,头上花钗也没两朵,可光是唇间一抹丹色,便足够引人瞩目了。
  她回回看见卫善都不敢抬头,卫善便道她确是胆小老实的,这才让她起来,看她束手缩脚的立在床边,倒似是崔芙的侍候丫头,摆一摆手道:“成啦,你们俩要说体己话,倒是我来得不巧。”
  卫善回辅国公府就似是回娘家,连仪仗都轻简了,也不要太监来传旨意,免得惊扰了崔芙,看完即刻便走,崔芙反而留她:“娘娘可能留下用饭,叫厨上整治几个娘娘爱吃的菜。”
  卫善摇头拒了:“不必啦,宫中还有许多事务要理,她必是难得出来,你好容易将人请来了,多说说话便是。”
  说着赏了谢九一根金身玉百合簪头,见她还不敢抬头看自己,也不曾多想,等卫善离开,崔芙这才道:“你可真是,娘娘几回都看见你,你偏偏一个字都不出,往日的灵巧到哪儿来去了?”
  谢九抬起头来,这才又坐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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