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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55章

凤凰台-第25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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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每到蚕宫领内外命妇们采桑架蚕都无比郑重; 她担皇后之责,不是进了皇宫担起来的; 而是穿着皇后冠服亲蚕时,见内外命妇自东西南北四面往采桑坛行礼时才肩负起来的。
  到了蚕宫下翟車回头一望; 命妇们的车辇直排到蚕宫放口甬道上; 珠帏锦帐,香车宝马,远远望不到头。
  卫善上前扶着卫敬容的胳膊,她这才收回目光; 看了卫善一眼。这是逃跑; 可又不能不跑; 哥哥当年死守业州; 战死在城楼上,连尸首都未能找到,若是当年他能弃业州而去,往北至营州与弟弟会合,还能东山再起。
  秦正业打了这么多仗,败落之际,也曾被周师良李从仪两个吃掉大半城池,他每回总是当机立断,且战且退,弃城而逃,带走兵马再图反攻,从一州到一府,还当真被他一路攻到了大夏京城。
  卫善扶着姑姑,不让她回头,去看正元帝的那些旧妃们,这些太皇太姬中也有和姑姑相处了许多年的,当年有一个杨妃在,便显得她们个个规矩知礼,这许多年从不曾冒过头,闲时还与姑姑一同赏花吃茶,可这些人都带不走。
  还有那班外命妇,都是穿着诰命冠服而来的,等着听司赞唱班九采桑叶再回。自正元元年至今,京里就少有这样人心浮动的时候,列队也比往年松散,可因着前头站着的是卫敬容,倒还个个收敛。
  甄太后闭门清修,奉恩公夫人也称病不出,等卫敬容往蚕宫后殿更衣休憩的时候,这些命妇在偏殿三三两两齐聚,嚼着甄家的舌头:“太皇太后可算是回了朝,从此后宫就又有主心骨。”
  谁都知道新帝智缓,可谁都觉得眼前的日子尚且过得去,太皇太后出宫往永福寺去时还人心惶惶,就怕甄氏一人独大。
  甄氏果然也“不负众望”,提拔甄家,结党营私,年节中外命妇们进宫赴宴,甄氏坐在上首面露骄矜之色,这些命妇们拜虽拜了,可总是不免将她与卫敬容相比较。
  甄家行事比卫家有云泥之别,不提太皇太后在先帝微时便陪在左右,卫家两个兄弟更是战功赫赫,甄家除了抱养新帝之外,还有什么拿得出手的功勋?
  倒让奉恩公世子以皇帝的娘舅自居,子弟们更是个个趾高气昂不可一世,如今甄太后进了小瀛台,太皇太后回宫坐镇,后宫自然就安稳了。
  蚕宫令丞奉上茶果点心,稍做休憩,等待吉时,再列队出殿,到采桑台采桑。
  殿里正是安闲,外头却乱起来,内命妇们才刚齐聚偏殿,外命妇缓缓下来马车,听见外头喧闹都蹙了眉头着人去看,是哪个敢在大典之前失仪,待听见乱声越来越大,方知是前边祭坛乱了起来。
  宫人太监跑进偏殿报信,忙乱中又说不明白事由,只说京城生乱,南门守城兵丁冲进祭宫来保驾,到这会儿这些命妇还记得城中流言,先帝时的赵太后一去,赵家便没了人撑腰,正元帝十分瞧不上这个舅舅。
  赵家人又不争气,只有一个子弟尚算得踏实肯干,却偏偏为人木讷,如今就在南城门当个守城的八口校尉,既是他领人来了,京城里就是真的乱了。
  这些太姬们头一个想到能依靠的就是太皇太后,有人呆坐殿中不知如何反应,也有机灵些的早就绕过回廊往后殿去。
  一路上就见前殿跑进来许多兵丁,嘴里嚷着护卫太皇太后,却个个举刀动枪,把廊下院中摆的花盆踢得滚落出去,砸在阶前碎了一地。
  太姬们挨着窗边看见,连声惊叫,不及迈出殿门的,赶紧缩身回来,藏在殿中紧闭殿门,将椅子家具推到门边堵住门,缩身靠在墙边门边,人多的地方总比外头安全。
  卫敬容一到正殿便说要宣些蚕妇进殿问话,蚕宫令丞倒不觉得古怪,太皇太后还是皇后时,每到亲蚕都要问一问蚕妇今岁蚕桑事,皇庄送上的来的妇人也都早得过交待,说些风调雨顺的好听话,只是这些往年都安排在亲蚕之后。
  蚕宫令丞待自己去宣,颂恩往前一拦,今日典礼,太监们也早换礼服,手中拂尘礼器一搁:“还是我去挑些模样干净利落的来。”
  七八个蚕妇才刚进了正殿,外头喧闹声就传了进来,小福子出去片刻立时回来报信,只说前殿已经乱作一团,究竟何事还不知晓,既然乱了,正可趁此时机逃出祭宫去。
  怀仁怀安领的人马本就在北门山林边等待,卫善原还想多拖延些时间给王七,王七带着这许多人,能骑马的就只有秦昰秦晏两个,骑术还都只是寻常,从未曾长途奔波过,余下又都是女眷幼儿,根本就走不快,难道曾文涉发觉永福寺车辇中根本无人?
  这比卫善预想的乱得更早,隐隐绰绰传说是成国公叛乱,外头声浪一声高过一声,原来曾文涉未动,魏宽先动。
  他竟不等祭祀进行关四方宫门时带兵围住祭宫,将他们一网打尽,反而先占据了皇城,怪不得小唐没有及时报信。
  卫善立时扶起卫敬容:“等不得了,咱们即刻就走。”内外命妇在外乱作一团,趁乱往北门去,魏宽
  的兵力大半都会去追击承吉,只要上了官道,冯五就在半路接应,怀仁怀安两个压阵,到了雍州,秦昭旧将关城门点烽火。
  “当真是成国公?”卫敬容还不肯信,她答应逃往雍州,是秦昭来信劝她,雍州城的守城将士早已经换了秦昭在清江时的旧部,凡有战事雍州为退守之地,如今战事将起,正可退守雍州,等待清江陇右大军前来。
  卫善也不知究竟,随手抓过一件斗篷,替卫敬容披在身上,紧紧握住她的手,将她簇拥护卫在中间。人已经从前殿涌到后殿来,多是些女眷宫人,惊呼不绝于耳,还有那腿快眼尖的看见护卫守护卫敬容,跟上前来,口里不住叫着娘娘救命。
  碧微手上力道不足,小禄子从她怀中接过承佑,紧紧抱住,炊雪仓皇奔逃中扭了脚,饮冰本欲扶他,被她甩开双手推了一把,让她快走。人越跑越多,还未到北宫门林道边,怀仁怀安已经听见乱声进来接应。
  仓皇间也不知落下了谁,小车上人越多,跑得越慢,碧微紧紧跟在小禄子身后,承佑被急抱在怀中,早已经惊醒,眼看母亲时远时近,口里不住呼喊。
  小禄子的脚程反比卫敬容更快些,急急把承佑塞进车中,返身去扶碧微,卫善扶着卫敬容上车,承佑哭得面是泪,被卫敬容紧紧搂在怀中。
  卫善跟着上车,木门未关,驾车人就急赶着马车跑起来,她跪倒在车上这才稳住了身子,自窗中对怀仁道:“姜太妃还未上车。”
  怀仁骑在马上护车,对卫善道:“还有一辆小车,姜太妃在后面那辆车上”
  卫善伸头望去,果然看见后面还跟着一辆小车,回望祭宫,见里头已经升腾起浓烟:“怎么回事?怎么乱得这样快?”
  怀仁骑在马上,手扶车门稳住车身:“已经派人去查,只知百官护卫陛下往东面去,怕是要去长清宫,咱们一路向南,应当会少许多兵力。”
  这样的奔逃卫敬容经过一回,直到此时还能牢牢记得当年的心慌害怕,怀里紧紧搂着承佑,倒像是当年搂着秦显那样。
  车轮一路碾过碎石乱草,行过这条山道便直通雍州官道,冯五领人在半路接应,王七一将将秦昰如意护送到雍州,便带人即刻出城迎接卫善。
  结香炊雪都没有跟上,越是跑得急,跟上来的人就越慢,宫人脚程慢的,都渐渐坐倒在草丛中,怀仁心中不住焦急,本来是乔妆逃走,不意会带了这许多人,若是有人追击,这些人便是指路的。
  谁知后头并无追兵,前头却有拦路的,东南两条官道上都安排了人阻击,一只羽箭破空而来,正中前锋头盔,一箭就将人射下马来。
  倒卧的尸身阻拦了后面的马队,怀仁急叫一声护车,十几人便将马车团团围住,前头几十骑,也不知在官道埋伏了多久,卫善刹时面色大变,若是此时有人拦路,那么王七那一队人是不是也被拦住了。


第346章 鬼门(终)
  马车急停; 卫敬容促不及防撞上车壁; 情急之中还伸出双手; 一把抱住了承佑; 一只手护在他的头上,一只手搂紧他的肩膀。
  承佑大病初愈; 还在吃药调养,人昏沉沉的,软绵绵缩在皇祖母怀中,受这番惊吓睡意全无,瞪大了眼望着卫敬容; 惶惶然叫了一声:“祖母。”
  卫善坐在车中,耳中方听得怀仁大喊“护车”; 面上颜色已然变幻; 情知生异; 不待马车停稳,便想探身出去一看究竟。马匹受惊立起,卫善差一点翻出车外,双手紧紧扣住车窗,使力使得指甲翻起; 幸亏车边已有护卫,死死拉住了缰绳安抚马匹; 她才又跌坐进车中。
  卫善不及问询姑姑承佑受伤了没有; 便见截断去路的人马呼喝而来; 个个坐在马上手挽劲弓; 所过之处扬起一片尘土。
  她被烟尘吹得睁不开眼,扒在车窗上看过去,只见着些模模糊糊的影子,低头看向阵前倒卧的守卫,看那只没入头盔的羽箭,便知来是魏宽旗下精锐。
  魏宽箭术极精,当年打仗他队伍中弓箭手都经过千锤百炼,正元帝在时这些精锐散编在神策金吾之中,驻守在皇城各处,此时纠集人马截断去路,一箭震摄守卫,跟着却又挽弓不发,是欲生擒了。
  待烟尘散去,卫善才看见领头那人的模样,他坐在马上也显得比寻常人高些,人人都身穿甲衣,手绑红巾,独他一人用黑布蒙住了脸。
  一边要逃一边要截,阵前对峙,蒙面人却久久都不开口,他身后几十人侧目看向他,也还是不出声,反是卫家家将先问他道:“来者何人?”
  阵前厮杀也要通报姓名,彼此有名有姓,追债有主,不当冤魂。蒙面人却不接口,低哑着嗓子道:“请太皇太后回朝。”
  对峙之时,卫善便看见家将们互打眼色,话音未落,十来个护卫便先骑马冲了过去,先打散他们的箭阵,近身拼杀赢面更大。
  虽刹时生变,魏家军依旧箭不虚发,先冲出去的十几人个个中箭倒卧,胯下马匹却依旧冲了过去,十几匹马后臀上插着匕首,胡跑一气,将魏家几十人的箭阵冲开。
  这十几个护卫往前一冲,跟着马车便动起来,怀仁伸手将卫善推进车内,车辙一动,卫敬容便握住了她的手,对她道:“别怕。”
  说着阖起双目靠在车壁上,身子不住随着马车摇晃,当年周师良的队伍人更多,路途更险,也依照逃了出来,此时魏宽还要分神去攻离山长清宫,捉拿承吉,势必分出的人马少些,只要一时三刻追兵不到,便能逃得出去。
  卫善已经知道蒙面人是谁,他此时还不敢露出脸来,待魏宽取下京城,攻下长清宫,小皇帝是生也好,是死也好,夺了玉玺自己称帝,魏人杰也就能再次现于人前了。
  车窗紧紧闭住,“钉钉”两声,有飞矢钉在车上,跟着车外便是一声嘶吼,不许魏家军攻击马车,吼声冲破杀阵,箭声便随之断了片刻。
  片刻之后杀声又再次直冲耳膜,承佑瞪大了眼睛,不敢放声,却哭得满面是泪,嘴里嚅嚅叫着娘亲,叫得卫善一阵阵的揪心,到此时还不知道一双儿女是不是已经平安抵达雍州城。
  承佑受了惊吓,哭声断断续续,猫儿似的打起抖来,卫敬容将他揽怀中轻轻拍哄,车外是漫天的拼杀声,车内她却哼起歌谣来,是卫善无比熟悉的歌谣,当年姑姑就是这么哄她的,如今再唱,竟让她也有了片刻心安。
  马车不住撞到卧尸,行进极慢,护卫马车的守卫也已经换了几批,怀仁紧靠着车窗道:“请太皇太后上马。”
  外面几十骑已经死伤过半,卫家人马折进去的也不少,驾车人换了两轮,每死一人便使力将尸身推下车去,可车还是越来越慢。
  四匹拉车的马已经死了三匹,余下最后一匹,每死一匹,怀仁便割断一处牵绳,这辆马车已经不能再行进了。
  怀仁说完便打开了车门,两个护卫骑在马上等在车外,承佑怎么也不肯离开卫敬空的怀抱,他人小体轻,便三人一骑,卫善翻身上马,到此时才看见马车上零零落落的箭羽和早已经被染红的车盖。
  “咱们还有多少人?”
  护在卫善身后的是怀仁,听见她问便老实答道:“魏家精锐实难抵挡,咱们死伤过半。”跟着又宽慰她道:“只要逃到官道上,王七便该带着雍州守军接应咱们了。”若是王七顺利将人送到雍州,也该来了。
  两骑散开往前奔逃,不一会儿大半兵力便往卫敬容马前去,魏宽下的令是生擒太皇太后和蜀王承佑,晋王妃卫善反是其次,卫善便分出身边一半人去应援姑姑。
  道上倒卧的尸身越来越多,身后的追兵越来越少,窄道之上血流满地,怀仁背上中箭闷哼一声,正欲滑下马背,卫善一把将他紧紧扯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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