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凰台-第24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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奉恩公夫人一进宫,便直奔蓬莱殿,蓬莱殿在甘露殿后,她是着意绕开甘露殿,可又怎么能饶得过去,才刚迈进宫门,就有人禀报到卫敬容跟前。
卫敬容一接着礼部的奏呈,就知道奉恩公家不会眼睁睁看着,云家好容易盼到了孙子登基,又怎么肯放过这个机会,追封的消息一传出来,云家便上上下下走动起来,好歹要为自家谋一个爵位。
云家过去不能封伯封侯,那是因着正元帝还在,追封生母也只能追作贞顺夫人,华而不实,如今孙子已经是皇帝了,自然要跟甄家享一样的福,摆一样的谱。
卫敬容正在串珠,如意在一边给她递珠子,学着攒一朵珠花,她一听见奉恩公夫人进宫竟不先来拜见母亲,反先去了嫂嫂宫中,便把珠子一扔,才刚攒起来的珍珠一颗颗滚落出去,滚得满床都是,噘了嘴儿道:“好不懂规矩。”
卫敬容伸手点一点她:“成什么样子了。”替她把珠子捡起来,拿丝绦打上结子串成手串儿,套在她腕子上:“斯咏也该醒了,你跟她一道吃点心去罢。”
结香送如意出殿,又换一碟子点心进来:“小厨房里才做得的八宝奶卷,要不要给太后赏一些去,她那儿到底有外客在。”
卫敬容一听便知她这是拿点心敲打甄氏,轻叹一声点点结香:“给她送去,又得吓得她领着奉恩公夫人来请安,我不耐烦见她。”见了她也是哭哭啼啼满面委屈,好容易过上两天安生日子,卫敬容实不愿再听她诉苦诉委屈。
结香一听用银签把奶卷挑到小碟里,送到卫敬容手上,瑞香沏了一壶清茶,两人互看一眼:“娘娘便是太宽忍她,才让她生那许多心思。”
留新帝住在蓬莱殿中,不让他居于紫宸殿,将陛下看得牢牢的,衣食住行俱都离不了她,娘娘但凡过问,就好像要夺了他去一般,跟前跟后眼睛都不错的盯着,把甘露殿里的人都当贼防着。
卫敬容摆一摆手,承吉是智缓行迟,在朝中已经不是秘密了,可谁不是藏着掖着,就怕有人戳破,甄氏也是无法可想。
她自然知道奉恩公夫人急着进宫是为了什么,礼部拟上来的都还在谱上,给云家尊荣体面也是应当的,追封云氏为武帝贵妃,替她上尊号,云家一门尽皆封赏,若有年纪正当的子弟,选进宫来在羽林金吾任职。
四妃以贵字为首,这个字本待留给姜碧微,可云氏是承吉生母,太后之下就只有贵字为尊,自然该封她为贵妃。
卫敬容圈了一个可字,送回紫宸殿议事厅去,如今前朝正在议是该给云家一个什么样的爵位,才算是不辱没了新帝生母。
追封一个死人,甄氏只是心里不痛快,封赏云家是甄家一门都跟着不痛快,奉恩公夫人一进殿便拉了女儿的手:“你可得想想法子。”
甄氏正自气苦,母亲进殿来不先宽慰她,劈脸先是这一句,她哪里还有法子可想,身边没有一个替她拿主意的人,想来想去只能去问齐王,齐王偏偏又出宫回府去了。
云氏一直都是甄氏心里压着的一块大石,还以为当了太后,这块大石终于不再压着她了,谁知偏在这时候又落下来。
“我有什么法子,这些事都是朝堂上议的,母亲还当我是动动嘴皮就有人奉承不成?”甄氏说着又想起哥哥来:“若是哥哥中用,能担得起个一官半职的,何至于朝中连个说话的人都没有。”
万般委屈涌上心头,忍不住红了眼圈,奉恩公夫人一见惹恼了女儿,又赶紧劝她:“娘娘万不能这么想,你还有陛下呢,贞顺夫人虽是陛下生母,可生恩哪里重得过养恩,怀胎不过十月,娘娘可是亲手照顾了陛下六年,长的每一寸可不都是娘娘的功劳。”
跟着又讪讪道:“你哥哥那也是受人挑唆,这才犯错,咱们也都已经改了,哪能一直压着不让当官儿,陛下的面上也不好看,娘娘也没人撑腰不是。”
甄氏只当母亲来不过白来一回,除了倒倒苦水,也拿不出别的办法来,谁知奉恩伯夫人跟着又道:“都已然如此,娘娘不如大大方方的应了,再发话让陛下去贞顺夫人灵前磕两个头,冬至的时候亲手供一碗饭,全了陛下的孝心,也显得娘娘慈德。”
甄氏叹息一声,除了应下还有什么旁的法子,瞥了母亲一眼:“除了我咽下委屈,难道还有别的办法不成,云家个个拿我当仇人似的看待,可她自己病死的,又与我有什么相干?”
奉恩伯夫人赶紧安抚她:“那是他们眼热,本来也就是个妾,还想着要得什么好处?似那一个也封了蜀国太妃,咱们家难道连姜家都不如?”说着拍拍女儿的手:“我正有一桩喜事要告诉你呢,你堂妹定了亲事,是曾大人家的三儿子,嫁进去就是四品诰命。”
曾文涉四个儿子,第三子原来娶的是杨宝丽,杨宝丽“病死”之后,一直都在为妻守孝,还有半年孝要守,这半年里正好订亲走礼,半年孝一过,人立时就能进门。
“堂妹嫁进曾家可是当续弦。”叔叔一家可没有官职,不过靠着奉恩公府打打秋风,曾大人竟肯替儿子说这么一桩亲事。
“还不都是为着你,本来曾大家家遣人说亲,他儿子都已经娶过,前头又有儿女,可咱们家没有说话顶用的,少不得把你堂妹嫁进曾家去,往后你在朝里不也有人能说得上话了。”
甄氏横了母亲一眼:“堂妹嫁到曾家已是高攀,倒会讨巧说是为了我。”想一想确有好处:“等到定下亲事来,我让人赏给堂妹赏些添妆。”她出嫁的时候,堂妹还抱在手里,眼睛一晃,竟也要嫁人了。
奉恩公府十分满意这桩亲事,既是曾文涉亲自派人来说媒的,又许下往后能替甄家谋些官职,相互帮衬,岂不比女儿一个孤掌难鸣要强。
甄家倒还动过别的心思,齐王也没了王妃,雍王还未到婚配的年纪,可家里女孩不多,又不能差着太后的辈份,这才没有合适的人选。
两人既已说定,甄氏等母亲一走就往甘露殿去,对卫敬容道:“云妹妹走得早,没能享着承吉的福,冬至大祭也该叫承吉给她磕个头上个香。”说着又低下头去:“怎么说也是承吉生母,该封的自然不能少,母亲不必理会我,我也不会因着这事不好过。”
卫敬容倒有些诧异,少见她有这样懂事的时候,也不知奉恩公夫人跟她说了什么,让她拐过了这个弯来:“你有这份心,就是好事,到了日子也供些酒菜。”
甄氏细声应下,到了日子果然给云氏供上果酒,又领着承吉往奉先殿去,总归都要拜上一圈,在云氏跟前多磕两个头罢了。
新帝还得南郊大祭,这回仪官赞官都已经知道新帝坐不住,去掉那些支节,免得出茬子,只引着他磕头拜祭,自有翰林替他写祭文,万事都不必他开口。
南郊大祭一过,封赏云家的旨意跟着颁布下去,甄氏趁此时提出想接自家侄女进宫来:“看见娘娘身边有如意陪伴,心里总很羡慕,我这侄女打小与我亲近,偶尔陪我几日,打发打发日子。”
她把事做在前头,卫敬容倒有些不好驳她,可人人都知她意不在此,魏宽苦恼不想要的,甄家恨不得赶紧拾了去,卫敬容不欲后宫生乱,迟迟都未答允。
秦昱听说曾文涉绕过自己跟甄家结了亲家,一时满面寒霜,两人同一条船上坐着,曾文涉这会儿想要改弦更张,也得问过他答不答应。
第330章 改弦
曾文涉当年既肯效力齐王,如今便肯投效新帝。
拱起秦昱来是因为皇子之中只有秦昱身边无人; 袁礼贤是天然的立嫡派; 秦昰身边既又有卫家; 怎么也轮不着他。秦晏实在太小,母家又不显赫,前头两个哥哥一个长一个嫡; 他哪头都不占。
秦昱有杨家在武将中的人脉,却文臣助力; 曾文涉效力他之后便是第一人,他自然舍秦晏挺秦昱。
曾文涉早就不止一次的后悔过了; 当年他立挺齐王上位的时候; 齐王还有一争大位的可能; 宫中有个圣宠不衰的杨妃; 贵戚中又有护驾有功的杨云越; 齐王自己还有孝名文名在身; 修《孝经》也传为一时美谈。
可顷刻间局势就变得艰难起来,秦昱身后的势力一夕之间土崩瓦解; 先是杨云越扯上了弑兄害嫂的官司,大理寺查明实据呈上御前; 杨家只得丢爵保命。
跟着杨妃又在正元帝跟前失了宠爱,这还罢了,她只要活着总能翻盘; 谁知她莫名其妙死在宫宴上; 杨云越诬陷卫后不得; 反被卫家占住了理,正元帝深厌杨家生事端,连带齐王都冷落了。
齐王一下子失去了两条臂膀,余下他一个孤掌难鸣,接连失利,失去棋盘上的大半江山,曾文涉成日里提心吊胆,这事除了是卫家干的,还能有谁能有这么大的能耐,下这么重手。
一下子就剁掉了齐王两条臂膀,当真是是心狠手黑,齐王不过才刚刚露出一点意思来,他们便如此赶尽杀绝,他自然也是逃不掉的。
曾文涉只当自己早就已经写在了卫家那本生死薄里,早晚一天要勾掉他的姓名,又怎么能不抱紧秦昱,总归没个善终,倒不如搏一搏了。
这些年来,他也不算是半点好处没捞着,也当过宰相,手握重权,可他心里明白,他能登上宰相位,都是凭正元帝的心意,说是宰辅,不如说是棋子,他比袁礼贤听话,可又终究学不了胡成玉。
正元帝用完之后就将它随手弃在一边,可自己这颗棋子只要还在,总能派得上用场,他深知正元帝一块心病便是晋王,虽如今是弃子,往后也可以是砍向晋王的一把刀。
他这才摆出一付悠然的模样来,整日垂钓读书,果然被他等到起复的一天,正元帝将他派到陇右,
为的就是截断粮道,谁知秦昭用兵神速,这么快就攻占下了高昌。
曾文涉也是没了办法,这船眼看着不稳了,立在船上还有舢板可挡一挡水,若是跳下船,顷刻便被汪洋覆灭,只得一条道走到黑,眼前再坏,总不至立时便死。
如今却不一样,朝中另立新君,新君母家势弱,在甄家和云家两家之中,他选了甄家,云氏空有封号,宫中朝中都无人,新帝年幼,又如此依赖太后,甄家是他的不二人选。
只要搭上了甄家,就是搭上了新帝,太后身边一个能拿主意的人都没有,此时跳出来的哪还有比他官位更主,势力更大的人。
就算齐王赖在京城,等到除服再娶,那也不过二十七个月的光景,卫家又如何会留他在京城,必要将他早早打发去封地,齐王一走,他就是锣鼓少了铜锤,无戏可唱,不如早早换主,效忠新帝。
曾文涉的算盘打得噼啪响,杨家女重病没了,正好替三儿子再聘甄家女,只可惜太后是独女,只有兄弟没有姐妹,打听得知甄家适龄的就只有隔房女儿,出身虽差了些,也咬咬牙替儿子聘下,只等妻孝一过,就讨甄家女进门。
拿这个当作跳板,与甄家大房牵上关系,从此既是儿女亲家,又是朝中助益。憋屈了几年,好容易有一刻安闲,才刚打发了老妻将给甄家的聘礼再多加一成,把杨氏所出的一双儿女打发到乡下田庄上去,门上接着便报,说齐王府派人送贺礼来了。
曾文涉手里托茶壶,知道秦昱这是着急了,挥手着人看茶上点心,自个儿依旧看着池中游鱼,也论轮到秦昱坐坐冷板凳,着着急了。
秦昱听管事说根本没见着曾文涉,气得摔了手中茶盏,宋良娣知道他心绪不佳,赶紧让儿子缩回屋中读书,承庆本欲背书给父亲听,又被人牵了回去,再写三张大字。
隔得片刻便听说王爷命人开了库房,从里头挑出先王妃的妆奁来,杨宝盈一死,秦昱立即便把她的屋子收拾出来,东西统统扔进库房,半点儿也不留恋。
杨宝盈是怎么死的,府中这些姬妾人人心中有数,夫妻两个时常关起门来说私房话,突然便传言王妃给太孙下毒,瞒得过旁人,又怎么瞒得过两人手底下讨生活的姬妾,原本你争我斗,突然之间听说主母死了,个个噤若寒蝉。
王爷对一道长大的表妹都能如此,何况是她们这些选上来的人,原来眉高眼低成日纷争不休,刹时间后院便安宁起来,谁也不敢挑事出头。
宋良娣使人给小禧子一对儿金牌,打听秦昱开了杨宝盈的妆奁,从里头挑出一对儿朝阳累丝金凤冠儿,抠出上头十五六颗烧红宝石来,装进嵌镙贴贝的锦盒之中,又挑出一对嵌宝金手镯,也一并盛在盒中,揣在怀里进了宫。
秦昱直往蓬莱殿去,将这锦盒呈上:“闻说嫂嫂娘家的堂妹要与曾大人的儿子结亲,这是我的一点心意,这对镯子正合新妇戴。”说着打开那只锦盒,阳光一照,满室都是宝石的光辉。
秦昱从未曾疑心过杨宝盈是不是杨夫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