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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39章

凤凰台-第23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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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正元帝的内风本就是暴怒血蕴,银针可通淤血,若是才发内风立时下针,还不至口不能言,如今下针已经晚了,太医只得尽人事,解开正元帝胸前系带,替他扎针通淤。
  正元帝扎针服药,卫敬容落后一步才来。皇帝重病,朝中又无宰相,国家大事无人作主,文武两派大臣各持已见,师朗被关押,只有一个魏宽手握军权,一人独大。
  可他在武将中有人望,文臣并不服气,此时便都叹袁相早死,崔尚书告老,纷纷求见皇后,家国大事总得有人可托,请她将辅国公召回,两边爵位相同,又都手握军权,倒能分庭抗礼。
  这也是师朗被关之后,这班文臣想与武将抗衡才想出来的主意,深恐魏宽手握军权,借机大权独揽,此时只有皇后出面,才又能安抚四方,稳定军心,又能与魏宽相抗衡。
  朝臣如水,浪往何处拍,水就往何处涌。
  魏宽虽无专权之意,可他如何不知这班文臣疑他,朝臣还未求见皇后,他已然知晓,将皇后请到殿外,对她道:“娘娘可有话说?”
  卫敬容面上并无忧色:“陛下若能好自然好,陛下若不能好,按礼法来就是。”
  魏宽面上颜色不变,立在檐下望着深秋山色,不过短短一日的功夫,山间满是肃杀之气:“我是山匪出身,本就只知兄弟义气,不懂礼法规矩,既答应了大哥,就替大哥办到。”
  正元帝这份旨意,是当作遗旨交到魏宽手上的,就如贺夫人当年一句遗愿,他便能把贺明达的小儿子私自养大一样。
  卫敬容抬眉看他,不置一词,信报方才已经送出去,让弟弟领兵回朝,她一叹息点头,便人人皆知,正元帝的病是能拖一日便拖一日,人已经活不长了。
  此时召回卫敬尧,也无法更改圣旨,便是文臣也只恐怕魏宽专权,并未想过要废诏,卫敬容语带叹息:“那成国公可保得大业长长久久才是。”说着拂袖转身,回到殿中去。
  秦昱一听魏宽来了,好似老鼠见了猫,赶紧缩在后头,听太医说正元帝眼下并无性命之虞,心内如煎,这把刀掂在手里许久,就是不敢落下去。
  太子妃本就在偏厅中,见他缩身问道:“三弟这是怎么了?为甚要避着成国公?”
  秦昱扯扯嘴角苦笑一声:“我舅家与魏家有旧怨,父皇病倒,只怕成国公要寻我的错处。”一句话便将罪责都推到杨家身上。
  太子妃看他为杨家所累,受得这许多苦楚,倒为他叹一声,跟着又道:“三弟不必担忧,承吉总念着你的好处。”
  秦昱看着她摇头苦笑:“只怕咱们都是泥菩萨过江,自身难保,我就是有心助承吉登上帝位,也着实无力,承吉年幼,不能亲政,必是成国公代政,朝中大事还不是成国公说了算,等魏家女当了嫂嫂的儿媳妇,这天下可就姓魏了。”
  太子妃原来不怕,听他说了那番话倒害怕起来,承吉当真坐上了皇位,还有卫家一系虎视眈眈,正元帝为何要杀秦昭,自然有他的道理,她心里没有着落,咬唇道:“那……那要如何是好?”
  秦昱叹息一声,只不说话,太子妃愈发害怕,两只手绞在一处,望向正殿,这会儿却不再思量着正元帝一死承吉就能继位的事,巴不得他再多活些日子了。
  她面上心思难以瞒人,秦昱一望便知,更觉得这女人心思浅薄极好拿捏,正元帝都已经动了换太孙的意思,点都点不醒她,且得想法子将她牢牢握在手心里,喉头一滚冲她轻笑,眉眼微动诱哄她道:“我与承吉福祸相依,必替嫂嫂出力。”
  太子妃只觉得自己步步受困,眼看秦昱肯拿主意,倒去了一半忧虑:“承吉年小,自然是要当长辈的话,往后政事还要多赖三弟。”
  秦昱轻笑点头:“嫂嫂这是哪里话,我自当鼎力相助。”
  夜色一深,飞霜殿中点起烛火,秦昱好容易等到魏宽出殿与朝臣共议国事,当着乔妃的面捧着药碗行到榻边,正要将药送到正元帝口中,谁知道正元帝突然惊醒,眼睛转过来,目中精光四射。
  吓得秦昱失手砸了药汤碗,滚烫的药打翻在他身上,秦昱唬得满面煞白,面上先扯出笑意来,惶然叫了一声:“父皇。”
  药碗滚落在地上,青瓷磕在毯上,滚了两圈,药色染得明黄地衣一片褐色,正元帝从喉咙口又挤出两声来,看向秦昱的眼神分明惊怒交加,秦昱触目一望这才回过神来,正元帝早已经不是坐在御座上手握生杀的帝王了。
  他此时卧在榻上,不说食水,连每日里便溺都由不得自己,面上的笑意便没收住,笑得极像他的母亲,放柔了声调又叫了一声:“父皇,”欣赏了片刻正元帝由青转白的脸色,压低了声音道:“父皇放心,这药没毒。”
  说着又倒一碗,捏开正元帝的嘴倒了进去。


第323章 后悔【中卷完】
  这药自然没毒,这许多双眼睛盯着; 秦昱哪敢在这时候给正元帝下毒; 可滚热的药倒进正元帝的喉咙; 烫得他舌尖冒泡,不住挣扎,那药便顺着脖子流到襟口,染湿了锦枕锦被。
  正元帝眼中怒意滔天; 无奈口不能言,直到秦昱将一碗药灌完了; 乔妃这才揉着眼儿; 领着人从帘后出来; 一见秦昱便道:“齐王来了。”
  她分明看着秦昱进来,这才遣走了太监宫人,一说要添炭一说要热牛乳粥; 还想着秦昱下手,正可撞破; 替皇后娘娘挪走这块碍眼大石; 谁知秦昱根本没这个胆子; 不过折腾折腾正元帝,还这么惹眼人。
  见枕上一片狼藉; 轻呼一声,掏出帕子来替正元帝擦脸,口中埋怨道:“齐王哪里干过这些细事,陛下得扶起来喂药才是; 免得呛着了他。”
  说着指派小太监换枕头换床褥,太医分明要正元帝静养,却将他挪来挪去,才刚喝了热药,乔妃又喂了他一盅蜜水,冷热交替暂解口中烫伤,正元帝看向乔妃时,眼中是从来没有过的神情,连提她为妃的时候,也不曾有过这样的神情。
  乔妃笑盈盈将蜜水喂他喝下,看他喝了一盅还想再喝,拍着他的襟口道:“可不能再饮了,陛下赶紧歇着罢。”这还未到三更,夜还很长,总有办法折腾死他又不留痕迹。
  秦昱一听乔妃替他遮掩,赶紧告罪:“是我心急失手,父皇莫要怪罪。”正元帝岂能不怪罪,他盯着秦昱的眼神恨不得活剥了他。
  秦昱却轻轻一笑:“既然乔娘娘来了,就都交给乔娘娘,我明日再来给父皇侍疾。”
  正元帝口中“嗬嗬”两声,乔妃听见他呼喝,冲着秦昱笑一笑:“齐王真是有考心,陛下虽不能说,可心里是明白的。”
  两人一唱一和,正元帝积怒难消,心口一团火越烧越旺,急怒之下身上燥热又起,乔妃偏偏着人在床边点起炭盆,又给他盖上厚锦被,热得正元帝满面涨红,这药本是用来清心静气的,他这一热便把药性去了大半。
  热得他猛然眨眼,乔妃装着懵懂看了半日,搓搓指尖呵一口气道:“山间夜凉,陛下还冷,再添一个炭盆来。”
  王忠身死,林一贯被关,就连蒋一航也一并被关押用刑,若不是正元帝生这病,两人早已经没命了,御前侍候多年的都被正元帝亲手打杀,如今这一班是才刚提上来的,又有乔妃的人在,哪里能知道正元帝的体热不畏寒,赶紧又添了一个炭盆上来。
  连乔妃都觉得热,退开几步,在窗边榻上撑着头歇息,看着巨烛不住淌下烛泪,手心里转着那一对同心结,阿符的东西被正元帝下令收拾了烧掉,她一样都没留下,只余下些往日绣的双蝶扇面,腕上这对同心结,还没来得及送给她就出了这样的事,一直密密收在荷包中,到此时才能戴在腕间。
  正元帝喝了药,再热也抵不过药劲,睡着的时候比醒着的时候多,这样有力的身躯,此时也缩在榻上,乔妃直等到炭火熄灭了,掀开了他身上的锦被。
  方才热得满身是汗,才刚舒服了些,又被夜间寒意所侵,身上冷汗干透了,人也被冻醒了,如此反复再三,他如何不是乔妃作的手脚,一夜不曾好睡,睡底俱是血丝,紧紧盯着乔妃的脸。
  乔妃坐在榻边,看他虎目圆瞪,面上依旧是这样的笑意,外头夜深,小宫人靠在铜鹤灯柱边打瞌睡,内室里就只有他们二人,乔妃一碰都不愿意碰他,见他不解笑了一声:“阿符最喜欢冬天了。”
  正元帝倏地一惊,乔妃却仿佛想起了往年两人过冬时的情形来:“每到深秋将冬的时候,阿符便叫典膳送些豆子红薯玉米来,我们在殿中架起炭火,爆豆子烤红薯吃。”
  她一面说一面笑,眼里全是蜜意,这样的情谊,正元帝在谁的眼里都不曾见过,他自己也从来没有过,乔妃说着转一转腕上的同结纽:“我们不愿得宠,只想在这深宫中作伴,娘娘仁慈,姐妹们又不生事端,一辈子到老就是得天眷顾。”
  她说着伸出手去,把床边放着早已经凉透了的水灌进正元帝的嘴里,冷热夹击之下,正元帝竟身子打抖,乔妃搁下茶盏:“可你连个全尸都没留给她,我连尸首都不能替她收裹。”
  一面说一面落泪,本来隐隐带泣,突然声音一转:“若不替她报仇,我往后要怎么见她呢?”
  正元帝听她语意,眼睛不住转动,脑中转念无数,她日日亲手调的药,是不是要他的命,怪不得连太医都说他丹药过量,又是谁指使她这么干,是不是皇后?
  乔妃看他眼珠急转,知他心中所想:“陛下害怕了?”
  正元帝已经许久没有这种害怕的感觉,就是太子身死的时候,他也只有悲伤并不害怕,整个大业都在他掌握之中,而此时他竟连身边人都无法掌握,在他身下谄媚的,肯割肉讨好他的,竟然都要他死。
  乔妃见他忧惊惧怒,四情俱全,笑出了声来,看他汗干的差不多的,替他把被子给盖上,叫了宫人进来:“炭火熄了,再换两盆来。”
  正元帝素来身子壮实,除了腿疾,一年之中连个头疼脑热都不曾有过,此时病重,身体里积伏已久的病症都冒出头来,一冷一热过了一夜,湿掉的被褥又不及时替换,第二日便风寒发作,烧得昏昏沉沉。
  太医急得直淌汗,内风本是积热,外风又是感寒,冷热交替夹击,这下便不能下针,太医署的十几个太医一并拿主意,只得先治外风,再医内风。
  秦昱见乔妃百般关切听着医嘱,一条条都记在心上的模样,恍然明白过来,这些太医为着正元帝的病症能好,把桩桩忌讳都说得明白,她只要反其道而行之,正元帝这病自然只会加重,不会再好。
  秦昱心中一动,等到殿中人散,他便又凑到正元帝的身边,捧了蜜水喂给他,在他耳边言道:“父皇放心,我必会盯紧山陵事,就似母亲当年,我亲自替她寻了一块风水宝地,她最爱的那一片藕花洲。”
  这是他对谁都无法启齿的事,今日说给了正元帝,正元帝高烧之中还有片刻清醒,浑浊的目光望向秦昱,秦昱这句一出,竟痛快起来,把心底埋了这许多年的怨恨一并吐露:“父皇可是在心里骂我逆子弑父?我可不是弑父,我是替父报仇。”
  “三哥在和父皇说什么?”
  秦昱唬得面色发白,转头一看竟是秦昰,今日该当他来侍疾,玩味看他一眼,也不知他是盼着父皇活呢?还是盼着父皇死?
  “四弟来了,我正告诉父皇山间秋色,九龙池边红叶灼灼似火烧,父皇原来爱在九龙池边打座,等他好了,再去看红叶。”秦昱搁下蜜水,扯了一个笑意,将榻边座位让给秦昰,大家有仇诉仇,有怨诉怨。
  正元帝阖上双眼,秦昰坐到榻边,伸手替正元帝掖一掖被角,知道他还未睡,告诉他说:“父皇感了风寒,太医们论过要先治风寒再调内风,父皇万不能心急。”
  正元帝已经连日不曾召见过他了,此时见着秦昰,只拿他当作秦昱一样看待,都是欲夺他皇位,盼着他速死的人。
  他病了不过两日,好似被拔去了爪牙的猛兽,却无论如何也绝不肯露出求饶之意来,秦昰还是头一个将太医诊断仔细告诉他的人。
  正元帝虽阖着双眼,耳朵却听得清楚,听见秦昰仔细吩咐宫人打开离床榻最远的窗户换气,又伸手进了厚被摸得他掌心烫热,将炭盆减去一个,跟着又让人捧水来,绞巾子替他搭在额上。
  见他躺着总是气闷,随手取过榻前书卷,翻到正元帝看过的那一页,接着读了下去,书页上还留着眉批,秦昰一见便知是袁相的笔墨:“袁相也留下一卷来送给孩儿,原来上卷父皇处。”
  秦昱心中作呕,都已经这个态势,竟还在床前装孝子,父皇已经不能说不能动,就算心里再想,也不能改换圣旨立太子了。秦昱冷哼一声,转身出门,依旧往太子妃那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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