苍极天-第3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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想到这儿，她自嘲似的笑了，笑自己的软弱，但她最主要笑的，是她又回到了那个令她生恶的君家大宅，让她放不下的东西，还真多。
她不记得自己是怎么又见到君慕彦的了，因为她现在很累，可能是欺魂的药效还没完全缓过来，她只觉得头沉沉的，随时都有可能会倒地不起。
她隐约看见眼前的男子一袭青衫，对她的意外归来似乎并不特别惊讶。她想向那个男子解释自己提前回来的原因，但是她此刻真的太累了，嘴巴张了张，觉得那么多的话此刻是肯定没力气说的了，她抿了抿干涩的嘴唇，然后听到自己沙哑的声音。
“我回来了。”只有四个字，刚说完，她便觉得自己像是完成了什么要紧的任务一样，一路走来强撑意志终于可以放松下来，软软地倒了下去。
是的，她回来了，朦胧中，她觉得自己躺在一个温暖的怀抱里，很温暖很温暖，像是回到了她最初的地方，不是君家大宅，不是沧州尤府，不是自小成长的南疆，只是一个怀抱；以及那个怀抱所带给她的暖意。
王笑游醒来的时候感觉有些冷，她不禁打了个哆嗦。
天气明明很好，屋子里的窗户开着，却没有风，阳光斜斜的照了进来，地上被洒满了金灿灿的光亮，甚至明亮地教王笑游有些睁不开眼来。然而她还是觉得冷，之前的那种温暖，是不是不会再有了？她觉得身体好似被抽空了，心里也空空荡荡的。
她想起身去关窗，却被一个声音唬了一大跳。
“睡醒了？”
原来君慕彦在她屋子里。
此时，他正慢条斯理的品着他的茶，狭长的眸子只略略瞥了她一眼，嘴角似乎还有一抹若有似无的笑。
王笑游莫名的有些愠怒，并不打算理睬他，径直走到窗前。外面风景很好，她深深地吸了口气，顿觉神清气爽，略微活动了下手脚，觉得周身都是力气，看来自己之前的确只是太累了，睡了一觉，并不是昏迷。
“精神不错嘛。”君慕彦又不咸不淡地说了一句。
王笑游听了他的话后觉得十分扫兴，心情刚刚好些此刻又阴了下来。
“啪——”她赌气似的狠狠关了窗子，拉了张椅子坐下也给自己斟了杯茶。
“这么好的日头，为何关窗？”君慕彦放下茶盏，闲闲地看着她，一副瞧好戏的样子。
“冷。”王笑游只说了一个字，君慕彦并不在意，微微颔首，随后二人又陷入了沉默。
王笑游刻意不提皇宫里的事，君慕彦也并没有询问，两人就像相识许久的老友一样，各自清闲地喝着早茶，但与寻常的朋友不同，他们之间并没有过多的交谈，偶尔说上一两句话，也只是几个简短的词组，甚至是一两个字而已。
“有个人想见你。”见茶喝的差不多了，君慕彦掸了掸衣袖，仿似漫不经心地说道。
“谁？”
“随我来。”君慕彦起身，也不理会王笑游，自顾便走了出去。
王笑游握了握拳，也出了屋子。
纵使她脑中百转千回转了许多念头想到了许多人，王笑游也万万想不到那个想见她的人居然是眼前这个人。
当花自芳从她那个偏僻的院落中走出来的时候，王笑游几乎要惊呼出来了。
她坚信，这个世上绝对不存在什么鬼魂，即便是存在的，也绝不敢就这样从容不迫地立于明媚的阳光下。更何况，她的身边，还跟着久未路面的尹啸。
“这是，怎么回事。”
过了许久，王笑游才找回自己的声音，近乎艰涩的开口。
“游儿。”像小时候一样，花自芳唤着王笑游的乳名。
某个瞬间，王笑游觉得自己又回到了童年，仿若自己还是个未经世事的少女，只知道跟在师父后面学习各种武功招式。又或者是在某个黄昏，她练习了一天的剑法，觉得饥肠辘辘，师父笑着朝她招手，道：“游儿，来吃饭了。”声音柔柔的，就像是位慈祥的母亲呼唤在院子里玩耍的孩子。
“花前辈。”君慕彦上前一步，很得体地向花自芳问好。王笑游的梦也被这一声问候惊醒。
她回过神来，仍旧是方才的那句话：“这是怎么回事？”
“游儿。”花自芳忽而轻轻的笑了，即便青春不在，但她笑得还是那样好看，那样慈眉善目，外人绝不会想到有这么好看笑容的人居然是暗夜归尘的创立之人。“几年不见，就不会叫师父了吗？”
“师，父。”王笑游机械似的叫着，忽然间，她觉得这个叫了许多年的称呼格外的生涩拗口。
花自芳定定地看着她的反应，而后又说：“见到我，你不开心吗？”
“不。”王笑游否认，“徒儿只是，只是……”
“是时候了。是时候知道真相了。”未及她说完，花自芳又笑了，然而这抹笑在王笑游看来却多了几分残忍。
“真相……”王笑游重复着花自芳的话，脑子里一片空白。但是立时她便清醒过来了，真相！是的，她要知道真相，她想知道为什么去世五年的师父会突然出现在她面前，而且是在君慕彦的家中，她想知道自己的身世，知道自己的父母究竟是谁，和她的师父又有些什么关系。
是的，她想知道真相，她有权利知道这些，现在，她已经做好准备了。
第41章 四十一
花自芳口中的真相，在王笑游听来，是如此的残忍，几乎打碎了她二十年的信仰。
原来，早在十三年前初建暗夜归尘之时，花自芳便已经同卿雪山庄联手，因为卿雪山庄是整个王朝唯一能够同皇族抗衡的势力集团，得到了他们的帮助，她为夫报仇的夙愿就更加容易实现，况且朱雀令在她手中，她完全有资格同卿雪山庄联合。而暗夜归尘秘传的欺魂，亦是卿雪山庄赠与她的，五年前，花自芳便是服下了欺魂，让世人相信她已经死去。当然，她最最主要的目的，便是要瞒过她的爱徒，王笑游。
王笑游平静地听着，即便此刻内心如潮涌般波澜，但她必须冷静，因为她有预感，更加残酷的事实还在后面，她不能此刻便垮了。
只是她还是忍不住问：“为什么要这样做？”
“报复。”花自芳想都没想便脱口而出：“因为我要报复。”
王笑游不明白，假死和报复又有什么必然的联系。
花自芳定定地看着她，依然维系着无害的微笑，然而眼神却格外的凌厉：“你从宫里逃了回来，想必已经知道了自己的身世。”
王笑游打了个机灵，勉强点了点头，听花自芳反问道：“那么你认为，我会这么好心，白白收养仇人的女儿这么多年，还教她武功吗？”
王笑游摇头。
“那便是了。”花自芳这次的笑容更灿烂了，几乎是要失笑了，只见她懒懒伸出素手，轻掩她那几欲笑出声来的嘴，就像是位优雅的妇人。
“我便是要让你，狗皇帝的亲生女儿，手刃自己的生生父亲，让那个狗皇帝被自己的骨肉摧毁，让她的骨肉在杀父的痛苦和罪恶下备受良心的谴责和折磨，否则，我难解心疼之恨！”
她似乎只是在讲述一个和自己毫不相关的故事，语气之中除了笑意便再无别的情绪。
而她的“恨”字刚说出来，王笑游便觉得眼前一黑，强撑着的身子几欲倒下，还好，有人握住了她的手，那是双温暖的手，王笑游勉强站稳了，然而她知道握住她的手是谁的，冷冷地甩开，就好似花自芳，在她没有任何利用价值之后，冷冷地将她打入地狱一样。
然而，君慕彦重又握住了她的手，而且比方才握得更紧了。
王笑游此刻已无心顾及这个，便由了他去。她不敢相信似的看着花自芳，眼圈已微微泛红，连说话也有些哽咽：“所以，你便服下了欺魂，让我相信你已经去世，将暗夜归尘交给我，还凭着我对你的敬爱，让我完成你所谓的夙愿，从而完成你那残忍的复仇？那么多年苦心经营，将我收留，教我武功，你便只是为了，复仇？”
花自芳点头。
王笑游阖上眼，两行清泪滑了下来。她也点了点头，又像想起什么似的，忽然睁眼，双眼里尽是泪水，然而神色却变得冷厉起来，另一只手不禁握成了拳。
她问：“我娘呢？是不是被你杀了？”
“并没有。”花自芳似乎料到她会问起这个，抬眼看了看君慕彦，笑道：“关于你娘，你不妨问问站你身边的那人。”
王笑游转向君慕彦，这才又意识到两人手还相握着，忙狠狠甩了他的手，问：“你知道我娘的下落？”
君慕彦点头默认。
“她人呢？”
“死了。”
“怎么死的？”
“被人杀死的。”
“谁？”王笑游的拳头握的更紧了。
君慕彦看着她，仿若叹息般道：“皇后。”
“她派人追杀？”
君慕彦忽然不说话了，王笑游急道：“快告诉我关于我娘的一切！”
“你的娘亲，是花前辈的小姑子。”
王笑游看看花自芳，又看看君慕彦，这短短的半个时辰已经有太多的真相让她震惊，这个已经算不上什么了。
“怎么回事？”她的目光落在自己的双脚上，谁也不看，然而在场的人都了然，她这话是问花自芳的。
“呵。”花自芳轻笑一声，道：“小姑子？没错，你的娘亲，唐小柔，的确是唐渊的妹妹，但是，是他们的父亲在外头和妓女生的，唐渊根本就不承认有这么个妹妹。”似乎还怕王笑游不够痛苦，最后她又补充道：“而唐小柔，也是个妓女。”
小柔，王笑游想起那日皇帝握着她的手唤着的那人，正是这个名字。她深吸一口气，继续问：“那么，我娘她，是怎么被皇后杀死的？”
“你的父亲还是王爷的时候南下巡查，认识了你娘，两人情投意合，然而你父亲回京的时候却并未带上你娘，因为她是个妓女，而你的父亲，以后是要做皇帝的。你父亲离开两个月后，你娘发现自己怀上了他的孩子，便将自己一生的积蓄用尽，把自己赎了出来，一路北上，想去寻你的父亲。但是她身无分无，又是有孕在身，穷困潦倒间流落在姑苏街头，恰巧为家父遇见，便收留了你的娘亲。而你，便是在卿雪山庄出生的。但是那时的皇后已经知道了你娘的存在，便派人追杀，你娘怕牵连卿雪山庄，便独自离开，我们找了她三天三夜，最后在荒郊发现了她的尸首。”这次回答她的是君慕彦。
王笑游仔细听着，却觉得哪里不对：“既然我娘是在我爹离开后才发现自己有了身孕的，为什么我爹会知道我娘生了个女儿，甚至还知道我身上有个胎记？”
君慕彦正想开口，却被花自芳抢先一步，只听她对君慕彦道：“你还想瞒着她吗？都到了这个份上，又有什么好隐瞒的？”
王笑游狐疑地看着君慕彦，君慕彦苦笑一声，接着道：“其实，你娘亲来到卿雪山庄的时候，你已经有六岁了。”
“不可能，六岁的孩童，怎么可能还不记事？为何，我一点记忆都没有？”王笑游努力回忆，却突然的发现，她的所有记忆都是从跟随了花自芳开始，而之前的记忆，竟然是一片空白。
“你的父亲与你娘亲结合之后，便她将你娘赎出妓院，养在一个小宅字里，那几年，谁都知道王多次南下巡视，但是几乎没人知道他南下的目的是为了那里的妻儿团聚。他瞒过了宫里所有人，直到你五岁那年，他终于登上了皇位，从此一去不复返，而皇后知道了你们的存在，派人前来追杀，你娘带着你一路逃往，最后来到了卿雪山庄。之后便如我方才所言，刺客追到姑苏城。”君慕彦忽然顿了顿，目光中有种难测的情绪，又道：“你娘是个聪明人，她怕牵连无辜，便独自离开，把你交给了当时已同我们联手，时常出入卿雪山庄的花前辈。而你之所以对这段过往完全没有记忆，是因为在花前辈带你离开卿雪山庄之前，给你服下了，忆苦散。”
“忆苦散？那不是你给孟梓潇的药吗？”
“我给孟梓潇的只是寻常的安神药，并不是忆苦散。”
王笑游不敢置信地看着他：“那么，你给我的，也不是什么思甜散？”
“没错。这个世上，根本没有什么思甜散，服下忆苦散，那便真是将前尘往事忘得干干净净了。”
王笑游愣愣出神，实际上此时她脑中真的只剩下一片空白了，原来，这么多年，她一直生活在谎言之中，她还能想什么呢，还能信什么呢，没了，没什么好想，也没什么可信的了，世界，空了。
君慕彦一瞬不瞬地看着她，眼中流露出某种让人琢磨不透的情绪，他知道，自己的每一个字，每一句话，都在慢慢侵蚀着王笑游的心脏，他明白这种令人窒息的感受，因为此刻他的心，也正被慢慢侵蚀着。
第三卷 赤焰红樱
第42章 四十二
“掌柜的，给兄弟们三间天字一号房！�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