陵园妾-第21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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门口两旁垂首站着好些太监，入得大门，来来往往穿着艳丽的宫女各行其是。
院子正中一颗两丈多高的忍冬花（“金银花”）树，引起了他的注目，此树阴翳蔽日，真乃绝好的清热解毒，凉散风热的药材！光顾着看树，不巧，一下子撞到一个小宫女的身上，那个小宫女正打扫落下的枯叶，吓得顺尧连忙拱手道歉。
看着这个眉清目秀的年轻人，小宫女一笑，歪了一下头，轻轻嗔道：“不好好看道，竟往天上看什么？”
说话间，耳垂上挂着的一对“鸡血玉坠儿”一摇一晃，顺尧看得真真切切，心里暗暗嘀咕：这不正是师娘送给蓁蓁的遗物么？为何到了这个宫女的身上？
不由得多看了这宫女两眼，没被陌生男子这么瞧过，倒把这个宫女羞得红了脸。
掀开帘子，一股子浓浓的龙诞香热烘烘的扑面而来，但见靠墙的花架子上摆了三四盆珍贵的墨兰，开着一朵朵中间缀有深褐色条纹的淡紫色花朵。花朵的香味混在熏香里分不出来。
满屋子层层叠叠挂着大红的帘幕，地上铺着也是腥红的牡丹双凤朝阳的地毯，大红明黄是皇家的贵气彰显，但确实太扎眼了。
再看贵妃榻上铺着一袭厚厚的毡毯子，上面半卧着一个雍荣华丽的贵妇人，眉头不展，斜靠在那里，手里握着一盏茶。
顺尧知道，不用问就是任太后了。忙磕头行礼。听他说话，任太后方才抬眼，傲慢地低了一下头，问道：“哀家可是顽疾，好多宫廷高手都治不好的病，你一个额想也村妇不觉的狂妄么？倘若治不好哀家之病，你可晓得后果？”
唐顺尧目不斜视，朗声答道：“太后娘娘请放心，治不好千岁的病，草民甘愿领罪受罚！”
一旁的太监喝道：“大胆的江湖郎中，怎敢如此狂妄！”
唐顺尧倒也不亢不卑：“公公不试怎么就知道草民实在狂言？正如慈安宫里的这棵上百年的“忍冬花”老树，你没有看到它时，它与你同归于寂，但当你一见它，这世界便会分明起来。由此可以知道，这花与树本来就在你的心中，世界本就在心中，除了心，还有什么呢？”
言外之意，不是没有名医，眼下我就是，你却不明就里，一概否定，其实是你心胸闭塞，乃至固步自封，鼠目寸光。
太后一听，这个后生虽然穿着粗糙，但眉间气度不凡，谈吐潇洒自如，后生可畏啊！
【但愿妙手能回春】
任太后问道：“年轻人，你叫什么名字？哪里人士？”
顺尧答道：“回太后，草民汤顺尧。江南湖州人。”他将自己的姓氏“唐”换成了“汤”，“汀州”改成“湖州”。
“你的湖州口音倒是不很浓……湖州是个好地方……”任太后轻轻揉着眉心。
“回太后，草民是个游医，自十八岁便往南去，一边玩赏风景，一边看病赚些盘缠当游资……湖州的确好地方，太湖百合、双渎雪藕、菱湖白扁豆、长兴三宝，太湖三宝，全国饶有名气。”顺尧似乎早已想好了答案，没有一丝破绽。
任太后点了点头，“恩，难怪你的口音……好吧，哀家将你留下。你就先为哀家看看病吧。”
顺尧答应着，从药匣子里取出一根红线，任太后道：“罢了，我大胜国风气磊落开明，有病何必讳疾忌医？”
说罢，伸出皓腕。
顺尧倒觉得这个皇太后很开通，很慈祥。便上前专心为她把脉。片刻，又观察了一下她的舌质。
说道：“脉弦细，舌质淡，娘娘乃心胆气虚，造成的失眠多梦，易惊醒，胆怯心悸；善惊易怒，气短倦怠。”
“哦，这失眠也有不同情况？”
“回娘娘，心脾两虚，阴虚火旺、肝郁化火、胃腑失和、心胆气虚，均可导致失眠，娘娘悄悄是最后一种。”
任太后点点头，“以你看……”
顺尧从携带的药匣子李取出一排银针：“娘娘莫着急，容草民为您针灸一段时间，保证十日后，娘娘定会神清气爽。”
李嬷嬷将任太后扶到床上，顺尧在外间指导，一个女医官照着他的吩咐，分别在任太后心俞、胆俞、阳陵泉、丘墟四个穴位上下了针。过了约摸两柱香的功夫，方才将针取出。
顺尧又道：“太后房里的布置也不利于睡眠。”
李嬷嬷到：“大胆！居然敢对太后评论指点！”
任太后似乎很感兴趣，制止她：“听他说说，有理当信。”
顺尧继续说道：“首先，这几盆兰花，必须搬出居室……”
“兰花清香宜人，该是舒心才对。”任太后不怎么相信。
“娘娘不知，兰花虽然香气扑鼻，但闻多了会令人过度兴奋而导致失眠。”顺尧正色道。
任太后未知可否，挥手示意他继续。
“娘娘房间里的帘幕虽然喜庆，但红色刺激性很强，引人兴奋，妨碍睡眠。若是换成浅绿、淡蓝色的会比较宁静一些。”
“好吧，就依你，十天之后，但观其效，若是哀家不觉得有任何起色，你这项上人头，可就不保了。”任太后很疲乏的样子。
“十天之后，没有效果，草民不等娘娘责问，便会自裁谢罪。”顺尧说的斩钉截铁。
任太后果真将一切事情交给了顺尧，也就是说，十天内，一切按照顺尧说的做。
顺尧要求很细，都是平常生活的各个方面，却不配半点药物调治：
那几盆兰也搬走了，摆上了两盆薰衣草。帘幕也换掉了，炉子里的龙诞香换成宁静、圣洁内敛的檀香。
每日早饭后，晚饭后定时来为太后针灸，每次两个时辰；
早膳必须要喝一碗莲子粥、粳米；加少许糖渍桂花煮成的粥。饭后，该喝生甘草配莲子的花茶，不再按惯例喝贡茶；
中午饭后，需食用一颗蘋婆果，二十颗紫葡萄；
晚膳必须少不了一碗小米粥；
每晚睡前用热水中加些生姜和醋，为太后泡脚一个时辰；
临上床前，将加水煮熟的大枣一两左右，吃下，并将煮熟的红枣水加蜂蜜饮用……
慈安宫里的人看到这个小伙子，这么折腾，心里全都悬着心：这年轻人，没经验。哪有这么没折腾的？哪有这样治病的？当真初生牛犊不怕虎！居然敢跟任太后开玩笑。
同行是冤家，那些太医尤其不服气：上等的安眠定神的药材熬制了多少，不见管用，一个草民，换换帘幕，搬搬画盆，吃两碗粥，喝几盏茶，洗洗脚，就成了？可笑！看来活不腻歪了，十天后，看你怎么办？
顺尧却毫不在意，一有空儿，便和慈安宫里的太监宫女们聊天，他心里太想早点知道蓁蓁的下落了。
没几天，便和这些下人处得很好，这些人常拿着自己的头疼脑热小毛病求教顺尧，顺尧一一细心解答。
尤其是李嬷嬷，年岁大些，最近常常腰痛，有时候痛得的直不起身，顺尧便扶她坐在椅子上，掀开腿部衣服，用手掌根部由上向下推按小腿，稍稍加压，一天也许三次，也许五次，李嬷嬷倒也果真觉得减轻了一些，连连夸赞这个小伙子。
顺尧又交给她一个治腰疼的秘方：每天起床前在床上直线往前、往后、转圆圈，爬行几次；晚上睡前，多爬几圈，早晚坚持，连续数日，一定能有良好的效果。李嬷嬷当真照着办了。
他对那个带着鸡血耳坠的宫女特别在意，他想，从她身上一定能得到有用信息。当然，现在还是不敢贸然打听。常常有意和她搭讪，知道她的名字叫青螺。
当然，青螺天生很美，却是过于苍白，寻找机会，顺尧便偷偷送了她一盒补气润色的“红玉膏”。这“红玉膏”是将杏仁、鸡蛋清和轻粉三种药物研末合在一起，蒸过后加少许龙脑与麝香制成的。告诉她抹在脸上，令女子面色红润。
青螺当然十分开心，女孩子天生爱美，亲切地管她叫“汤大哥”，也很喜欢和他说话。
不但李嬷嬷，青螺，其他太监他也热心帮助。
慈安宫里有个小太监；因为被阉割后，输尿管不能控制，平时常常遗尿；白天内急时，尿液流出体外，浸湿了裤子鞋袜，随着他的行动，在地上便留下一些痕迹。负责管理的老太监，经常用棒揍他，因为所负责的工作繁琐，顾不得遗尿，换洗干净衣物，唯有等它“阴干”。撑到晚上已累得筋疲力竭，倒头下去便睡到天亮，免不了身上总是臭烘烘，受到不少宫女的嘲讽，害得他十分苦恼，便偷偷向顺尧寻些去除异味的药物，顺尧便专门为他配置了一副“芬芳散”，让他用棉布贴着亵裤内裆缝了个布袋子，里面装上芬芳散，果然，他身上再也没有难闻的气味了。
【妙手回春】
天空湛蓝明净，碧空如洗，阳光金灿灿地照在皇宫内的琉璃瓦上，愈加的清新悦目。
慈安宫里。烟青色的帘幕层层叠叠，地上的鲜红地毯换成了葡灰色的四合如意天华锦纹栽绒毯，花梨木的梳妆台前，两个贴身宫女正在伺候任太后梳洗打扮。
任太后早已换上一身紫红色的九凤朝朝裙，颈间佩戴了一串倭奴国进贡的深海珍珠项链，梳了个高高的鸾凤髻，又在发髻左右两侧，各插一支龙衔玉珠金步摇，上面嵌满了金雕牡丹花钿，螺子黛细细描画出两道柳叶弯眉，两边脸颊抹上鲜亮的胭脂水粉，将一张本来就精心呵护的、皇后级别的瘦长脸，精雕细琢后，铜镜里现出一个雍容华贵，风韵犹存的半老徐娘。
两个宫女嘴巴很甜：“太后这身打扮，三十岁不到，真乃一顶一的美人！”
任太后眯起细长的丹凤眼：“老了，哪还有三十岁的样子？”
心里不由浮起，初进宫时，自己那份绝世惊人风姿。当初，先皇也是对自己的美貌赞叹不已。可惜，帝皇身边少固宠，不到一年他竟自外头弄过来那个唐惠妃……只是一愣神，任太后马上收敛心思：还想那些作甚？一切爱恨痴怨都随着那对男女的离世烟消云散了。可是，自己还是不能忍受，那个女人，如今正和自己的男人并躺在一起！原本，他的身旁，只是自己一个人的地方，她却享受着只有她才可以享受的皇后般的尊贵：凤冠霞帔，丰厚陪葬品！活着的这场争斗，仿佛自己胜了，如愿当上太后；却知道先皇没有忘却她，仿佛自己又没胜。 将来死后，还要和她争宠 ！
“汤医生，来了么？”每天两次针灸，成了习惯，任太后很喜欢这个细心的小伙子。
宫女小声回答：“回太后，汤医生要等娘娘用完早膳才来呢。”
其实这会子，顺尧早就来到慈安宫半个时辰了。单等着任太后用完早膳，为她施行针灸，眼下正在耳房里帮李嬷嬷收拾腰疼的毛病。
这几日，李嬷嬷学着她他说的办法，在床上爬行，腰部有点轻松了，只是年纪大了，效果缓慢些。
顺尧一边安慰李嬷嬷要坚持不懈，一边拿眼睛不住地瞅着外头，李嬷嬷笑道：“青螺今天不当值，没来。小伙子，是不是说喜欢上他了？老身要提醒你一声，凭着太后对你的信任，宫里头你要哪个丫头都成，只是这个宫女不能轻易看上的！”
李嬷嬷早已看出青螺看顺尧的眼神不一般，如今正汤顺尧左顾右盼四下寻找，一心以为少年男女相互爱慕，哪里知道顺尧的心思？
“嬷嬷见笑了！哪有呢，只是觉得她像我妹妹。这会子，太后该用过早膳了。”说着，顺尧走向正殿。
宫女进去通报：“娘娘，汤医生来了。”
“快传进来。”任太后正端着一盏顺尧特制的莲子甘草花茶，满面红光。
这几日，宫女太监私下引论纷纷，这个姓汤的年轻人的确有两下子，才七天的功夫，任太后就如此起色，而且慈安宫里少见野猫了，夜里安静多了。
奇怪！
太医们纷纷议论，这少年是不是个妖孽？把个任太后佩服的不得了，就连那些野猫都服了他？
其实汤顺尧就是那么个普普通通的人，不过脑筋灵活而已。
那天青螺带着他去她皇宫西北角的安乐宫，为一个先前对她很关照的老宫女看病，路过一个被称作“冷宫”的荒废院子。便灵机一动，想了个好主意。
捉猫不可以强堵，但可以疏散。猫是灵性的动物，跟人一样，肚子吃饱了，自然就不会到处乱窜了。
知道这些都是无助的野生动物，肯定是饥饱参半的时候多，于是唐顺要便去御膳房将一些过期，预备扔掉的鱼虾收集了过来，每晚上，往那个院子里放些鱼头鱼尾的，自然那些野猫便循着气味去了那里。
因此就不再来慈安宫，任太后就睡踏实了。
针灸完毕，顺尧照例要起身告退。外头突然传来太监的一声高唱：“圣上驾到！”
院子里传来宫人太监跪地请安问好的声音：“参见陛下！”
来不及迈出殿门的顺尧只好跪在门口，垂首肃穆，迎接圣驾。这是他进来六七天之久，第一次见到皇上来这儿。
听见一阵有力的脚步声缓缓地走近身边，他不敢抬头，只能看见皇上脚上穿着的青素缎平头六合靴，从赤黄色的交绫长袍下露了出来。
年轻的脚步从容利落，直接奔向任太后的床榻：“母后，最近可好？”
女医官刚刚为任太后针灸完毕。任太后便斜倚在龙凤进锦被上，缓缓说道：“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