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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5章

烈日当空-第2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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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臣们在欣慰崇敬之余,也开始反省,当初是不是做得太过了?
存了这种惭愧补偿的心理,大臣们对皇帝偶尔的不当举止就开始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任由他为苏蕴明造势,甚至有些个起心钻营的伪君子真小人,投君心所好,慎重地计算起立苏蕴明为后的好处。
舆论风向这种东西,就算开始只是小风徐徐吹,被有心人搧动搧动,也难保不有席绝天下的一天。
尤其是当苏蕴明改姓了“薛”。
“薛经义”的名头能够排行在大圣朝三大世家首位,自然有其“会当凌绝顶,一览众山小”的资本。虽说每代真正入了仕途的都是薛氏的旁枝末系子弟,但就这几位里必有一位跻身一甲,从前朝至本朝,只要薛氏赴考,状元榜眼探花之一肯定姓薛。这是明面上,暗地里还有一部分由薛家培养资助,却不姓薛的士子。再有前身为薛氏族学的宗阳书院,号称大圣朝书院之首,每年接纳从全国各地慕名而来的读书种子,送走一批毕业生,在这些人里,即将或者已经走入仕途的更不知凡几。
可以说,薛家是笼罩在大圣朝官场上空一个庞大的阴影,虽然他们表现得很低调,但所有人都知道,只要薛氏愿意,他们有实力在朝堂上推动任何一个有利于他们的决策。
所以苏蕴明一旦姓了薛,除了内阁几位大佬还在固执己见,或者说不肯改变原定的利益分配方案,其他中小官员都悄悄缩了卵,有人甚至已经写好了支持立薛家大小姐为后的奏折,就等着合适的时机递上去。
等到苏蕴明的名头越来越大,大臣们心想:好嘛,这哪里像个女人,知道的是未来皇后,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储相呢。或许是同为读书人的认同感,连内阁也开始松口。出乎众人预料,最先反水的居然是老迈古板的礼部尚书,成天捧着宗阳书院的学刊长吁短叹:“朝有遗贤,宰相之过!”
就当大家以为水到渠成,薛家大小姐做定了未来皇后之际,皇帝陛下又出奇招,忽然提出要娶周伯爵的千金!
大臣们再次傻了眼:陛下您到底闹哪样啊,给句准话成不成,咱爷们儿年纪大了,经不起您这么一惊一乍的……
得,反正周伯爵手里有兵,周家千金也是皇后预备役之一,皇帝要娶就娶吧,大臣们自觉玩不过皇帝,摸摸鼻子乖乖地准备大礼。
但后宫粉黛三千,周家千金是皇后,并不代表薛家小姐就不能当个贵妃啥的。因此大臣们轻易地做好了心理建设,看苏蕴明的眼光依然是未来老板娘的眼光,且由于大家打了这么久交道,又都是读书人,倒觉得她看着比周小姐顺眼许多。
有这么一个心理历程,从苏蕴明身边经过的大臣们瞪过她之后目光又变得温和,回想起她在朝堂上几句逼问,及时制止了来人将屎盆子扣给皇帝,不管他到底是不是魏王主使,三法司都是刑狱老手,自然有办法将此案做成铁案,不留任何翻盘的机会。大臣们微笑颔首,对她的政治智慧很满意,这样的女人才有资格伴在皇帝陛下身边。
大殿上的朝臣已经散得精光,刑部尚书姜白石命两名金吾卫将吕殊怀送到刑部大牢,他自己便急匆匆地走了,大理寺卿李仕鲁在后面追着他喊了几声都没听到。
丑时刚过了一刻,宣德殿上的烛火一盏一盏被熄灭,东面的天边还要许久才能露出一线光明,所有的宫女太监金吾卫都随着皇帝退回内宫,黑暗的、空荡荡的大殿上只余下苏蕴明一个人。
她趴在那里,姿势不太雅观,大半张脸埋到不知什么时候散开的头发里,只露出小半个下颌和领口上方一点点颈项的肌肤。
内宫的入口,层层帷幕间亮起一星火光,只有一点,像是司火的神明在指间不小心漏出的光明,颤巍巍地悬在虚空中。
脚步声敲在金砖地面上,这样的砖经过特殊的消音处理,所以很轻很轻,若不是殿内安静得没有任何其它声音,根本不可能听见。
那个捧着烛火的人慢慢地走出帷幕,慢慢地从大殿的北面走向南面,一步一步,脚步声轻而清晰,手里的火光有节奏地上下跳跃。殿外的夜空上方层云密布,冬雷还在一阵阵翻滚,雷声却已几不可闻。
他止步在苏蕴明身前,顿了顿,缓慢地俯下身,用那团小小的烛光去照她,便也照到了他自己。
他陡得一惊,劈手将蜡烛扔到地下,烛火闪了闪,迅速变得微弱,他还嫌不够,伸足去踩,跳起来踏上去,倒像那团火光是什么可怕的妖物,定要令它死得干干净净、永不超生。
直到一丁点火星都没有,大殿内重又变得伸手不见五指,他这才放了心,又弯下腰来,干脆席地而坐。
他记得烛火熄灭前的位置,伸出手,摸到了苏蕴明的一角衣物,顺着轻轻地抚上去,是她的手臂、肩膀、颈项、脸……
他的手指颤抖着,将她从冰冷的地面上抱起来,紧紧地搂进怀里。他在黑暗中想,若是可以的话,真想把她带走,上天入地,只要能这样抱着她,他便不怕孤单寂寞,不怕火海刀山,什么都不用怕……
可是不可以,他不可以。

终于造反了(本章完)

登闻鼓响,端桓震动,吕殊怀在宣德殿上一番泣血发言流传了出去,端桓民众迅速分成两派,一派赞同苏蕴明:“薛小姐说得在理,这必是魏王的阴谋!”,另一派却由于对东厂深恶痛绝,对皇帝不信任,对魏王尊崇……种种原因,认定吕殊怀所言才是真相。
在有心人的推动下,“天子失德”的谣言一夜间席卷大圣朝的土地。陈旸登基日浅,之前还能算个合格的皇帝,但也谈不上什么英明神武万民敬仰,这一通抹黑下来,小民们信以为真,一时间人心惶惶。
就在这样的绝好时机,所有人意料之中,魏王起兵了。
“嘎!”一声的嘹亮的鸟鸣将苏蕴明惊醒,她从床上翻身坐起,莫名地惊喘不休。
床头的侍女喜道:“薛小姐醒了,快去……”
后头的话像是被人掩住了口,又像是硬生生咽回喉咙里,苏蕴明没有听清,她撩开床帐,只看到一个小姑娘飞快跑走的背影,像一只活泼得过分的羚羊。
她捶了捶脑袋,觉得很懊恼,这是第几次晕过去了?在后世的时候亚健康就算了,怎么穿越了还这么弱不禁风?
房间里一点声音都没有,那像是丫鬟的小姑娘久不回来,她干脆下了床,床边放着一套女装,她拿起来穿戴,一边四下打量周围。
很有意思房间,乍看去像普通人家,家什器物都并不奢华,甚至不够精致。但多看几眼,却会发现墙上悬的图是祝枝山真迹,旁边乌沉沉的小几是经年累月的紫檀木,几上天青色的折枝双耳瓶是官窑新出的贡品……诸如此类含而不露的富贵。
苏蕴明心下沉吟,想不出又是哪位大人物将自己捡了回来。
衣物还算合身,她也没心情去照镜子,径直走到门边,拉开门。
门外也是空无一人,只有一个小小的天井,她似乎身处四合院中,抬头只能看到方方正正的天空。
天色很好,虽然屋瓦和地面还留着潮湿的痕迹,昨晚上冬雷和闪电过后,可能落了点小雨,今天又出了大太阳。
苏蕴明顺着天井绕行,穿过窄窄的一条甬道,又是一重格局相近的院落,不过这院里的天井种了棵遮天敝日的老槐,虽说冬日里掉光了叶子,依然把天空挡了个七七八八。
她用同样的方法继续找路前行,穿过一重又一重院落,奇的是,路上一个人都没有遇到,若不是醒来的时候确实见过那小丫鬟,苏蕴明真要以为这大宅里只有她一个活人。
第五个院落的甬道出来后,苏蕴明环视一圈,找到一扇门。
她猜测那大约是一扇角门,左右依然没有人,她被这诡异的情景弄得牙疼,站在门前,毫不犹豫地拉开来。
门一开,喧哗人声就像攻破了船板的海浪,争先恐后地向她涌过来。
苏蕴明一惊之下后退了一步,双手下意识地关门,所有的噪音又被关在门外,她耳边最聒噪的声音不过是院落深处那只鸟“嘎嘎”地叫个不停。
真是神奇!苏蕴明再次开门,有了心理准备,这次也不觉得那噪音可怕,迈步出门,又回过身,想看看那门板是采用了何种绝妙的隔音材料。
她回过头,却看到门上钉着木符,上面有人写了两个字——
“随园”。
“随心所欲,园中之园。”
苏蕴明抿了抿唇,她算是知道这鬼园子的主人是谁。
“随园”角门出来其实是只是一条僻静的小巷,巷外人声鼎沸,一直传了进来。
苏蕴明循着人声出了巷口,往前走了一段路,张眼望去全是人头涌涌,无数人的说话声往她耳朵里钻,就这一会儿功夫,她得知了两件大事:其一,附近的大理寺衙门正在三法司公审吕殊怀,端桓民众扶老携幼来观审;其二,魏王勾连了封地梁仪周边的官员和驻军,掩盖他和麾下大军的行踪,等朝廷收到急报,魏王领军已抵达西凤府,距离帝都端桓仅三千里!
三千里在这个时代是什么概念?骏马昼夜奔驰,只需五天!苏蕴明震惊地望向东面,在她目力之外,是端桓的东城门武运门,五天之后,魏王就将兵临城下!
这种时候搞什么三法司公审,而不是调集军队护卫京城,皇帝和当朝诸公脑子都坏掉了?
端桓民众居然还真的倾城而出去观审,她对这样的粗神经不知该不该佩服。换一个角度想,或者这也代表着小民对皇权的漠视——反正皇帝不过是皇城深处的一个影子,由谁来当都可以。
想起客栈里人们的对话,魏王在端桓的时候,几乎每天都在赠医施药,魏王府门前的粥棚一年四季不断炊,收养孤儿、救助落泊京城的异乡人无数……他为端桓民众做了这么多,也比不过陈旸已经坐到皇帝位上,换来的不过是一句轻飘飘的“造反这事儿做的不地道”。
但她相信,只要陈娴牡绷嘶实郏∶窈芸炀突嵬怂窃倒幕埃膊换峒堑盟幕饰皇窃趺吹美吹模侨菀茁愕阶运降牡夭剑诤醯闹皇亲约旱纳睿劣谀钦乓巫樱歉鐾废危灰芨呛推轿卤サ娜兆樱还苣谴硭嵌蓟嵴嫘某弦獾赜荡鳌
她应该感到高兴的,打倒权威崇拜,使民众的个体意识强于集体意识,进而期望他们觉醒到一个没有皇帝的世界更美好——可是为什么,此时此刻,她只感觉到忧心如焚!?
她终究做不了圣人,就像她在宣德殿上不敢多想,便一口咬死吕殊怀在撒谎那样,她当然有私心,而她的私心从来只为一个人。
苏蕴明返转身,遥遥望向皇城的方向,仿如金色旗帜的阳光照耀之下,那里有玉宇飞檐、琉璃瓦、朱红楹……有陈旸。
皇城四门的守军也是金吾卫的分属,号称“大汉将军”,多由卖相好的勋贵子弟担任,其观赏价值大于实用价值。
但今天,东华门前的大汉将军很难得遇到了够胆闯宫的人物,还是个女人!
东华门前一队大汉将军,领头的叫赵青,是个二十岁出头的愣头青,刚荫了亡父的官职未久,其他几位大汉将军欺他年轻识浅,行事颇有拖沓敷衍。
赵青执着金瓜,雄纠纠气昂昂地立在宫门前,行人远远经过,多有虔诚地向皇宫鞠躬的,倒像是朝他行礼一般,他心中得意,愈发站得挺胸凸肚。
一个女人沿着御街笔直地向皇城行来,速度甚快,赵青生平第一次见到步子迈得这么大的女人,一时有些怔忡,使劲眨眼,想认清那是个女人,还是一个穿着女装的男人。
那女人瞬息间就近在咫尺,真的是个女人,还是个长得很不错,颇为眼熟的女人。
“薛小姐?”赵青愕然道。
苏蕴明抬眼一扫,这金吾卫以前守卫陈旸的泰安宫,和她打过照面。
熟人最好。苏蕴明冲他点了点头招呼,错身就想往里走。
赵青当然不能让她就这么进去,伸臂一拦,将人拦住了,他又想到这位得罪不起,嗫嚅道:“薛小姐,您不能这么进去?”
“哦?”苏蕴明挑眉,道:“难道我只能十二抬大轿抬着,从正阳门进去?”
被十二抬大轿抬着由皇城正南的正阳门一路送进储秀宫的,那是皇后。赵青近身伺候过皇帝,当然知道苏蕴明距离皇后的宝座有多近,当下愈发愁眉苦脸,小声道:“小的不是这个意思……”
苏蕴明道:“我知道你不是这个意思,但我是这个意思。”
这是□裸的威胁,赵青听懂了她的意思,如果今天不让她进去,等她当上皇后,秋后算账饶不了他。可是众目睽睽之下,今天要让她进去,赵青觉得自己的小命也就到头了。左右都是死,堂堂一条七尺大汉,被折腾的眼泪都快下来了,
“求薛小姐饶了小的,”赵青低声下气地道:“这么多人呢,就算小的拼了性命放您进去,他们也不敢不拦着……”
苏蕴明抬头一望,赵青身后四五名金吾卫一直在偷听两人说话,脸上露出疑惑警惕的表情,这几人她都不认识,也不能指望他们像赵青一样顾忌她在皇帝心目中的地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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