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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列异传-第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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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就好。”我看着她,也是轻笑。

我笑,不全是为了她,而是回想起,昨夜,即将沉入睡眼时,听到他说——

仲达,如果我恨你,又何来那多活的六年?

永嘉之乱,五胡乱华,似乎一下都变得再没有意义,只为了,那曾经,我陪伴他渡过的,生命中最后的六年。

 




第十二章 戏梦巴黎
魏玛在德国中部,和巴黎有一段距离,在火车上大多数同学因为近来舟车劳顿都纷纷睡着了。但我倒是全无倦意,于是打开电脑,带上耳机准备用贝尔纳?贝托鲁奇的《戏梦巴黎》消遣。

《戏梦巴黎》的色调总体来说忧郁中透着张狂的放荡,恣意飞扬的青春,绚烂夺目的激情,和一缕在动荡的大时代背景中无法抑制的迷茫。我的唇角拉起一丝玩味与不屑的弧度,这就是年轻,这就是生活,糜烂,绚丽,自信的不羁与无助的追寻,举着切?格瓦拉的头像在协和广场裸奔。总以为能跟上青春的脚步,总害怕不能抓住疯狂的尾巴,于是踩着轻快而虚浮的步子,在草地上,在水泥路上,在大理石油光锃亮的地板上,高歌曼舞,纵情欢歌,然后突然停下,毫无征兆地互相抱在一起以淋漓尽致的嚎啕大哭宣泄。

戏。梦。这或许就是生活的本质。电影中三个主角癫狂甚至脱线的生活态度仅仅是对现实一种夸张而扭曲的再现,实际上对于所有这么一群有着浮华而不实际梦想、却又总爱在黑夜中摸索尝试的年轻人,生命又何尝不只是一出演给别人看的戏剧和作给自己看的美梦?伊莎贝拉如此,里奥如此,马修如此,我如此,曹子建,亦如此。

公子洛阳十三春,傲然携妓出风尘。

烟花巷陌,桃花临水;美酒金樽,软香温玉,不过是任何一个正常的男人都不会拒绝的欢情。

何况此时正处春风得意,最然更有这般闲情。

昂扬地喝下整整一盏状元红,望着身边亭亭的身影似乎又妩媚了几分,不由一笑。想来此刻,二哥和他的幕僚们正为我在铜雀台上博得父王满心欢颜的诗赋大伤脑筋吧!丞相府就是这么一场你来我往的龙争虎斗,有趣有趣。

我仰头大笑,伸手揽过妍姿巧笑的歌伎,只可惜眼是热的,心却是冷的。

我又何尝愿意见那人低垂了双眉,在睫毛的阴影下凝结一片扫不去的阴郁,然后转过身,在自己专属的谋臣与武将中与我渐行渐远。可我却喜欢这样做,喜欢作为父王最宠爱的儿子,剥去他的羽翼,夺去他的宠爱,粉碎他一切的野心和梦想。然后骄傲地,睥睨着他张扬地笑。

我不需要他哭,也不肯定自己登上万乘至尊后到底想让他怎样,我或许只是需要他对我俯首称臣,只需要有一天能亲眼看到他跪下,叫我“魏王”,如此而已。

“四爷。”身边的女子盈盈地笑着,殷勤地为我满上又一盏琼浆。美酒醉人,配上美人,更是醉心。看着眼前的佳人,心神一时有一分松动,二哥,与你针锋相对步步紧逼,似乎也不失为一件趣事吧!

“四爷,人到了。”小厮小心翼翼地弯下腰,在我耳边悄声汇报后匆匆离去。我低头抿下一小口酒,含笑,忽然将一腔滚烫浓烈的液体尽述度入怀中佳人的口中,感受到佳人腰身一挺的惊愕以及随后极尽温存的同时听到雕花木门扭动的“吱呀”一声。闭眼,假装继续沉醉在蜜汁花海中,不理会门槛外那一袭天蓝色便服的身影的不快。

“四弟好雅兴。”熟悉而冷隽地语调在浓艳的空气中凛冽地飘来,我暗自勾了一下嘴唇,推开那个仿佛意犹未尽的歌伎,装作悻然地擦了擦嘴唇,然后挑衅而高傲地抬头,看着他。

“二哥,坐啊。”我朗朗笑道。

“四弟!”他刻意加重了这两个字的读音,似乎不满到即将处于爆发的边缘,而我只是不明所以地笑。“你今日找我来,不光只是为了观舞听曲儿吧?”

“呵呵,小弟不过是想找二哥下盘棋而已,如果二哥没空,那就算了。”我抬起头,表情依旧平静无波;只看他用力地甩了一下衣摆,谨慎地走到我面前坐下,那双眼睛,似乎是永远无法理清的流云。

“愣着干什么,还不快去伺候二爷!”我故意推了推身边的舞女歌姬,自己则拿过酒壶帮他满上。眼见几个浓妆艳抹的女子已是娇娆地攀到他身上,不由更是好笑,纵是和甄夫人伉俪情深,这种情况估计他也不好拒绝。

故意不经意地带道,“二哥认为小弟今日那篇铜雀台赋作得如何?”还没来得及听他会话,便兀自肆无忌惮地大笑起来,“哈哈,二哥,恕小弟张狂,小弟敬你一杯赔不是,哈哈哈哈……”

豪迈地仰头又是一杯,余光瞥见他在一群女子的推搡下面色铁青地喝下那杯酒,更觉得意。二哥是个善于掩饰自己的人,可唯有当牵涉到父王和二嫂的时候例外,就像那次出征,他只消一碰到那个场景就可以用一场真哭惊讶住父王。于是我真的非常想看到他现在因我受父王之宠而难看的脸色,非常享受。

“二哥呀……”我摇了摇头,笑得禁不住泪水都在打转,“你真是太可爱了……”不是吗?总是执拗地在你在乎的人面前希望做到最好,父皇,二嫂……即使摔得伤痕累累,即使因此变得连他们都不再相信你,都不肯低头一定要完成他们对你的期望,又或者说,完成自己的希望给你在乎的人看。你做的所有就是为了证明给父王看你是他最优秀的儿子,就是为了曾经和二嫂那个开玩笑般的“把天下送给你”的誓言吗?二哥,你真是太可爱了,父王和母后对我的宠爱,确实只是加重了这份可爱。

“二哥有没有想过,若小弟在这杯酒中下药呢……”我笑得翻倒在榻上,把偎红倚翠的他扯了过来。

九州不足步,愿得凌云翔。

影影绰绰,寻寻觅觅,这便是人生。我可以选择把生活像《戏梦巴黎》的主角们中那样沉湎于日复一日的欢情中,也可以用一条丝帕,扭断这一片繁华。

我们酗酒,欢歌,热舞,嗑药,却永远分不清什么是梦想,什么是青春。只知道风流过,便是生活。

“老大,到巴黎了。”同学兴奋地朝我喊话。

伸手擦了擦玻璃上浓重的露珠,清晨的巴黎氤氲在一片暧昧不明的水雾中,亦幻亦真。远远看见埃菲尔铁塔高耸入云的顶端,整座城市,像是包裹在一只怪兽锋利的獠牙中。

 




第十三章 玛格丽特
旅馆的窗台前插着一束白色的茶花。

晶莹发亮,在阳光的炙烤下仿佛透明。

这几天我常常坐在床上,看着那一束在骄阳下极力舒展毫无顾忌的白雪,想它们经过了多少道关卡才被来到我窗前。是女佣依照职责的安排,是司马懿顺手放来的礼物,还是一些人通过梦境跨越千年的赏赐?

我望着窗外,望着明媚的太阳被乌云遮住踪影,茶花凋谢,白雪纷纷。

一场胜似黄初六年冬天的大雪。

“嬛,陪我出去看雪好不好?” 

不知什么时候他醒了,从病榻上支起身子,无比留恋地看着窗外纷飞的大雪,仿佛在注视着触碰不到的梦幻。

“皇上您醒了?”听到他的声音,我连忙冲到榻前,双手将一直抱在怀里的貂皮大衣披在他只着单衣的身躯上。

他握住我的手,竭尽全力似的舒展出一个不算灿烂的微笑,然后声音很轻很轻地,征询似的向我说道,“陪我出去看雪吧。”

他的侧面,那么苍白,那么脆弱,仿佛一经屋外风雪的摧折,就不再会属于人间。

“外面太冷了,皇上……”

“走吧,陪我出去。”尽管声音无力而虚弱,却透着一股他从小到大不容旁人忤逆的理所当然的贵气。他抓着我的手,掀开被子转身下床。

“子桓!”我伸出另一只胳膊拦住他,不出意料地感觉到他的双肩在我的指尖如此的清瘦。

“我没事的。”相持数刻,他终于朝我毫不费力地绽开一个舒畅的笑容,尽管我此刻很怀疑病中的他为这个笑需要酝酿多久。

“就出去看一下,一下就回来,就一下。”他莹白的脸向前靠近了一些,单纯得就像个只一心想吃冰糖葫芦的孩子。

我承认,每当他那样看着我,我就沦陷得毫无办法。

轻柔地帮他系上貂皮大衣的口子,抚着他的脖子软声说道,“好了我陪你去。但一会儿,就一会儿。”

我小心翼翼地搀着他,缓步走出嘉福殿,他却突然像一个兴奋的孩子,整张脸都因许久不见的欣喜和期盼微微红润起来,脚步也不自觉地流畅利索。

雪花随着西风飘落在他黑缎似的长发上,冰凉点滴看得我心疼,而他的晶亮的双瞳却流出许久不见的神采,连唇齿都微微打颤。

“嬛,你记不记得小时候,第一次见到你的时候,我正在这里堆雪人……” 

霎那间,我很不争气地环住重病中他虚浮的身子,泪如泉涌。

“今天碰巧遇到了另一帮来巴黎玩的同学,大家说要一起出去吃饭,你来不来?”

桌上震耳欲聋的振动声把我从回忆的残片中惊醒,翻开平滑的盖子,跳出司马懿的短信。

他们的同学聚会,我去了自然徒生尴尬,回了条信息说你们慢玩就把手机关了。

坐在床垫上的一角望着窗外渐浓的夜色,总感觉平静得有些无所事事。

也罢,趁着空闲出去走走,好好欣赏塞纳河的夜景。

葬身首阳,不坟不树,古往今来未有不亡之国,亦无不掘之墓……他披着厚重的大衣,伏在龙案前固执地拿着狼毫一字一字写下这些触目惊心的句子,不时停下咳嗽在金丝啪上留下一朵妖娆的血花,却仍然固执地继续往下书写。

这是我能留下的最后一丝痕迹了。

他望着我,平静淡定的眼神如刀尖似的锋利。

我跟着他的眼神,拾级而上,一步步由他指引入开满郁金香的殿堂,即便是身旁暗夜下的雕塑如魑魅魍魉般妖娆,我也只能选择认命。

巴黎东郊,拉雪兹神甫公墓。

庄严的十字架下,一尊做工精巧的纯黑水晶棺木静静地沉睡于此,反射着柔和月色的棺盖被拉开了一半,像张开大门的神殿等待着朝圣者的观摩。远远望去,整尊棺木四周都围绕满了蓝色、白色的迷迭香,呵,海之朝露,圣母玛利亚的玫瑰,满世界的迷迭香。

我上前,毫无惧色,即使低头看到棺木主人那张熟悉无比而平静无波的脸也毫无反应。只是心中轻叹一声,倾国倾城,果真如此而已。

乌黑的长发,白皙的面庞,封冻的红唇,和胸前,那一束妖艳绚烂的白色茶花。

这么个美得惊心动魄的女子,实在让人无法和古书中的“以发覆面,以糠塞口”联系在一起。可惜书中就是这么记载,明明白白。

我抬头,看着前方三五步外那个被晚风吹拂得飘摇灵逸的天青色背影,嗤笑。

这一天到底还是来了,黄初七年的盛夏你握着我的手时眼里流露出的那份遗憾,终于有机会补偿了。

还记得那一天吗?你对我们任何人都浅浅的微笑,像迷雾中的晨曦一般让人看得心醉。然后你转头,望着曹叡,眼神是那样的柔和那样的满足。那一刻我才知道原来我们都彻头彻尾的失败了,你到死都不肯忘记十七岁时的惊鸿一瞥,我们又还能做什么? 

你松开我的手,不出所料,最后一刻你口中嗫嚅的还是那个只有我听得见的字,“甄”!

我笑了,肆无忌惮地笑了,像黄初七年那个盛夏在嘉福殿时一样又哭又笑。呵,子桓,早知如此,我何需记得什么雪人,什么娃娃!

三五步外,拉雪兹神甫公墓柔软的草地上,那个天青色的背影转过身来,一头乱发刮着烈烈西风的凛冽。

我怔然。不再是梦,不再是幻影,这次是真实地站在我面前,有血有肉的曹子桓。

他就站在我的面前,法国,巴黎。荒唐得让人抑制不住的狂笑!

“嬛。”他向前迈出一步,闪烁的眼睛,如星辰般美妙。

 




第十四章 翡冷翠
和曹子建他们吃完晚饭已经八九点了。虽然我跟他私人关系不算太好,但难得大家在异国首都聚在一起气氛还是十分的热烈及融洽。中文系那帮女生就是有兴致逛街,酒足饭饱个个提出要去逛老佛爷再去红磨坊跳舞,我一向不喜欢凑这些热闹,便皱了皱眉。

“女生逛街男生很无聊耶,我才不去。”曹子建双手交叉在胸前,一副理所当然的傲气让人看了不舒服。“大家一起,还不如去塞纳河租游艇呢!”

有几个男生应声响应,最后大家协商了一会儿决定女生去逛街一部分男生去跳舞另一部分男生沿河散步,我和曹子建都属于最后那一拨。

从香榭丽舍大街走到塞纳河畔不久便是卢浮宫,夜幕下的玻璃金字塔泛着与白日刺眼的锋芒截然相反的柔美色泽,异常舒适与恬淡。轻叹一口气,曹子桓,你要破译达?芬奇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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