茯苓结-第5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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每天看着山上的风景，赏日生日落，偶尔会看海月唱歌跳舞，闲时去佛堂一坐就是半天一天。脑中不时会闪过一些模糊不清的片段，也不费心去想是什么。
不知道来到这的第几天，茯苓吃力的走出房间，找了个向阳的地方靠树而坐。身体越来越虚弱了，也许再等几天，她就只能躺在床上了。今天的太阳很好，照的人暖洋洋的，连骨头都是暖的。茯苓闭着眼，靠着树休息。
“铃铛，铃铛。”
茯苓换了个姿势继续睡，那声音却一直响，像催魂一样。她不满的嘟起嘴，揉揉眼，谁这么没眼色，没看我正睡觉麽。扰人睡觉是不礼貌的。
睁开眼，一个俊俏公子映入眼帘，脸上带着掩不住的焦急和疲惫，又转为欣喜。见她睁眼，又叫了一声“铃铛”。茯苓不明所以，瞪眼过去。
“喂，你父母没教你不能打扰人睡觉么，长得好看了不起啊。我这没有铃铛，你去其他地方找去，别扰我睡觉，不然我对你不客气。”
呃，白蔹先是愣了一下，然后才意思到她失忆了，连他都忘了，也顾不得反驳了。“铃铛，我是白蔹，你好好想想。”
茯苓沉思了好一会儿，蹙着的眉头才展开，迟疑的开口，“师兄”。然后欣喜起来“师兄，师兄。我记得你，你是师兄。”
白蔹叹口气，手揉乱她的发丝，“还好你还记得师兄，不然我肯定饶不了你。”
作者有话要说：
、临月
看着茯苓完好的站在他面前，白蔹这一个月以来一直悬着的心终于放了下来。上次因为白术暗算茯苓的事，白蔹对白术一直监视防备着，有什么动作白蔹都一清二楚。这次回去，父皇临终前把皇位传给了他，白术虽然不甘，但有心无力。
白蔹刚登上皇位，朝中大事小事一大堆，但是接到龙修的消息，他一刻都等不得，连夜赶了过来。他不能在这里呆太久，这次来也是准备带茯苓回去的。就算茯苓不同意，他也会强行带她走。她身体越来越虚弱，呆在这里没人照顾，更主要的是他要亲眼看着她，不然他不放心。
洛子辰已经走了一个半月了，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回来，他不能把茯苓的生命寄托在他一人手上。宫中御医不少，即使不能解毒，能延缓一时片刻也是好的。他现在是皇帝，足够保护她不受伤害。
听了白蔹的话，茯苓低头沉思，她现在的身体的确很虚弱，出个房门都很费力，并且会越来越虚弱，跟他去皇宫看看也不错，反正她只剩一个多月的时间了。
看到茯苓点头，白蔹心里轻松了一点。跟净莲大师告别后，白蔹带着茯苓，当天就离开了净莲山，赶回月落城。收拾茯苓的东西时，白蔹发现了一封信，准确的说就是一张纸，上面只有一句话“龙修，海月在净莲寺。”
这封信是茯苓早就写好的，一直在犹豫要不要寄出去。现在她失忆，已经不记得写过这封信了，所以被遗忘在桌子角落里。白蔹当然不知道其中的缘故，看写着龙修的名字，以为她没来及寄出去，就装进信封，寄给了龙修。
临月皇宫跟其他两国一样，富丽堂皇，混宏大气。不过看上去就挺压抑，不适合我，茯苓在心里嘀咕。白蔹把她安排进一个小院落，当然只是相对而言的小。不同于外面的压抑，这里幽静而雅致。院里一棵大树，树下一个石桌，几个石凳，看上去很熟悉，熟悉到想哭。在茯苓想起之前，她的眼泪就不自觉掉下来，白蔹吓了一跳，“不喜欢？那我给你换个地方。”
茯苓摇摇头，“喜欢，我就住这了。”
想要替她擦去眼泪，手伸到一半又停住了。就算她不记得了，骨子里的熟悉感还是让她不自禁掉下眼泪，却不是因为他。白蔹悄悄的离开，吩咐人在外面候着，小心照顾。他还有许多的事需要处理，更重要的是，她需要的从来都不是他。
推开房门，里面装扮得很是雅致，唯一的奢华是房间里十多颗硕大的夜明珠。等到晚上，十多颗夜明珠散发着柔和而清冷的光辉，把房间照的亮堂堂的，连蜡烛都用不着点。茯苓眼眶泛红。记忆中她曾随口说过让白蔹送她夜明珠作为见面礼，没想到他还记得，还特意挑了最好的装饰到她的房间。
白蔹很少去见她，但她每天做了什么事，有没吃饭，都知道的一清二楚。他是她的师兄，师叔不在，他有责任好好照顾她。
听说她想学古筝，白蔹特意挑了好的师傅请进宫来教她。
“姑娘，休息一会儿吧，等会再练。”
说话的是紫珠，她和紫苑是白蔹特意挑出来照顾茯苓的宫女。平时照顾茯苓尽心尽力，丝毫没因为茯苓记性不好，经常睡了一觉就忘了她们，忘了前一天发生的事而有丝毫偷懒。白蔹对外说茯苓是他师妹，所以院里的下人都称呼茯苓为姑娘。因为白蔹的吩咐，除了御医定时来看病，并没有其他人来打扰。
茯苓现在只有靠着紫珠紫苑的搀扶才能走出房间，坐在凉亭里跟着乐师学古筝。脸色苍白，手下的动作却一丝不苟。白蔹见她身体虚弱，每天练那么长时间，很是心疼，有心想要阻止她继续学，毫不意外的被她拒绝了，只能吩咐紫珠紫苑她们细心照顾。
白蔹偶尔去看她，茯苓都会微笑唤她师兄，若不是身体虚弱，可能还会迎上去。院里那么多人，她唯一不忘的就是白蔹。不管白蔹什么时候去，她都能立刻叫出“师兄”二字，仿佛前一秒还见过。
这样的茯苓给人一种忘了过往的所有的错觉，白蔹甚至还有一次冒出了自私的把她永远的留在这，留在他身边的错觉。但是这个念头还没来得及萌芽，就被掐断了，原因是一幅画。
那天白蔹听说她没吃多少东西，心里担心就去见她。到了之后，才知道茯苓出去练古筝了。茯苓最近不知怎的迷上了古筝，练起来就废寝忘食。她明明会弹琴，怎么突然学起了古筝，白蔹不解也阻止不了。她练琴时不喜欢别人打扰，白蔹只能在房间里等她。
没一会儿，紫苑匆匆忙忙的进来，看见他大惊赶紧跪下。白蔹以为茯苓出了什么事，焦急询问，原来是她有点冷，让紫苑回来拿条毯子。不是她毒发了，白蔹的心才放下了，就要跟紫苑一起去见茯苓。
紫苑不敢让他久等，拉起床上的毯子就要走，手忙脚乱下连枕头也掉到了地上，一张宣纸随之飘飘扬扬的落到白蔹脚下。紫苑赶紧蹲下身收拾。拾起枕头，才看到宣纸已经在白蔹指尖，只能硬着头皮讨要。
白蔹对她的话却恍然不觉。白色的宣纸上是一副水墨画，一副很美的画。从中可以看出画这幅画的人丹青很好，最重要的是很用心。
画上是一片桃树林，地上落满了桃花瓣，白蔹当然认得这是云山，他送师傅回去时记忆最深的就是这片树林。让他呆住的却不是这片桃林，而是桃林中的那个人。头发束起，白衣飘扬，容颜俊朗，眼神温和，嘴角还带着一点点弧度。这个人他很熟悉，比那片桃林还要熟悉，茯苓的师傅，他的小师叔洛子辰，也是茯苓最爱的那个人。
画中的人神韵齐全，仿佛随时会从画中走出来，由此可见画画人极其用心，掩不住满腔的情意。白蔹盯着那幅画，嘴角不自禁的泛起苦笑，为自己，也是为茯苓。他以为茯苓已经忘了她师傅，以为她是愿意留在这的，甚至还动过立她为后的念头，现在才发现一切都是他的自欺欺人。这样也好，他终于可以死心了。铃铛啊铃铛，你故意中了“葬情”的毒，不就是想忘了他么，可是最后你忘了所有，却唯独忘不了他。
白蔹把画折好，重新放到茯苓枕头下，走出房间，紫苑赶紧跟上。来到凉亭，茯苓还在练习，脸色苍白的可怕。紫珠在旁边想劝又不敢劝。
“休息一会儿吧，慢慢来。”
茯苓抬头，脸上的欣喜那么明显，连声音都带着喜意“师兄，你什么时候来的？”
“今天感觉怎么样？我听说你没怎么吃东西，要是不合胃口，我让他们重新做。”
“没有，很好吃，但是那么多，我怎么吃的完。”
白蔹和她说了会儿话，见她没什么事，才回去。
时间飞速走过，转眼又是一个月，茯苓最多还有半个月的时间。洛子辰一直没回来，也没消息，看着茯苓脸色越来越苍白，体力越来越差，走几步就要歇一下，白蔹心急如焚却没办法，甚至不敢见她，唯恐自己会忍不住掉泪。所幸她精神一直还好。
这天，紫珠来了，说茯苓想见他。放下手里的事情，来到茯苓的小院。她坐在凉亭里，面前是一架古筝，可能是正在练习。宽大的衣裙更衬出她的单薄，白蔹眼眶发酸，却努力勾出笑容上前。
看见他，茯苓站起身朝他走来，白蔹赶紧扶她坐下。茯苓挥手让其他人退下，亲自倒了杯水递给白蔹。
白蔹挑眉，“说吧，你是不是闯什么祸了，这么讨好我？是打烂了我的古董，还是毁了我的名画？”
看着白蔹满带探究的目光，茯苓不满的嘟嘴，“就知道你狗嘴里吐不出象牙。好好听着，本姑娘弹首曲子给你听。听好了，只弹一次，过期不候。”
白蔹看着桌上摆着的古筝，鄙视的看着茯苓，“古筝？你会弹么，你把其他人都赶出去，不会是你的曲子根本不能听吧。我跟你说，皇宫里的冤魂可是很多的，你别把他们招来了。”
茯苓咬牙，“师兄，就算我把他们都招来了，你也得听完才能走。”
白蔹失笑，很久没看到她咬牙切齿的模样了，还是一样的可爱。
茯苓先试了下音，抬头看着白蔹，“师兄，谢谢你一直以来的照顾，我却没什么能回报给你，只能学了这首曲子聊表谢意。”然后优雅低头，手指流畅的滑动起来。古筝清越的声音回荡在凉亭每一个角落。白蔹靠着椅子，闭上眼，古筝音色清脆，与古琴的低沉内敛是完全不同的感觉。两滴清泪情不自禁的滚进发间，消失不见。
作者有话要说：
、沉睡
这是古筝曲《高山流水》，根据伯牙与钟子期的故事改编而来，古琴则分两部，分别是《高山》和《流水》。这些白蔹当然不陌生，正因为如此，他才会忍不住掉泪。茯苓会谈古琴，却为他学了古筝，拖着虚弱的身体努力练习，就是为了送他这个礼物。相识这么久，一路小心照顾，换来她的知音二字，换来她特意为他学了古筝，足够了。从此之后，他只是她的师兄，是她的知音，他们之间从来都与爱情无关。
白蔹放纵自己沉醉于古筝特有的清越声音中，脑中闪过他们从相识到现在的所有画面。他所做的一切都是出于自愿，她亦不曾承诺过他什么，连暧昧的话亦不曾说过，所以她从来不曾欠他什么。如今能得她一曲《高山流水》，足够了，真的足够了。
耳边萦绕着婉转的声音，白蔹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直到曲子突然中断，然后是重物倒下的声音。惊慌的睁开眼，茯苓倒在地上，衣服上一滩暗黑的血迹。
世界都安静了下来，白蔹抱着茯苓，什么都听不到，什么都看不到，直到有人上前，才想起把茯苓抱回房间。屋里的人来来往往，白蔹眼前却只有那滩暗黑的血迹。
“皇上，可以准备后事了。”
“胡说，你们胡说。朕不信，朕告诉你，朕不信，她要是死了，你们全都去陪葬。”
“师…师兄。”茯苓吃力的睁开眼，想要唤回失控的白蔹。
“铃铛，我在这呢。你放心，一定有办法的，我一定可以救你的。”白蔹都不知道是在安慰茯苓，还是在安慰自己。
茯苓勾起笑容，“师兄，不…不关他们的事，你让他们出去吧，这里太吵了。”
白蔹赶紧挥手让地上那群战战兢兢的御医出去，紫珠紫苑她们也跟着出去，还顺手把门带上，留他们单独说说话。刚才太医说，茯苓身上的毒已经侵入五脏六腑，没几天时间了。跟茯苓相处了一个月，茯苓从来没苛刻过她们，看见她这样，心里也很是难过。
“师兄，我有一件事求你，你一定要答应我。”
“你先休息会，什么事等你好了再说。”
“我身上的毒我自己知道，你也知道，何必自欺欺人，能多活两个多月我已经知足了。师兄，你答应我好不好？”
“别胡说，你肯定会好的。只要你好起来，我什么事都答应你。”
“等我死后，你就把我火化了，把骨灰埋在那片桃林里好不好。我想家了。”
白蔹听得心里难过，只能哽咽着点头。
茯苓微笑，“师兄，谢谢你，你一定要幸福知道么。等你有了孩子，记得告诉我一声，我还要当姑姑呢。”
白蔹说不出话，只能点头。
“我累了，想睡一会儿，你回去休息吧。”
“你睡吧，我不会吵到你的。”
茯苓相劝，又放弃了，闭上眼睛沉沉睡去。
晚间的时候，茯苓醒过一次，看见白蔹疑惑的皱眉“你是谁？”，目光清冷，完全是看陌生人的样子，白蔹忍住眼睛的酸涩，“铃铛，我是你师兄。”
茯苓疑惑的蹙起眉，白蔹心疼“想不起来就别想了，来，吃点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