魅逃-第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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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万大兵，直侵成禹关。
顾军最初见西秦的几千兵马，还以为一如往常般徘徊片刻便离去，结果造成守备疏虞，让埋伏于后的西秦军借机蜂拥而上，一下将他们打得措手不及。
成禹关主帅出身官宦之家，为人却胸无主见，缺谋少智。长久以来国之太平，毫无争战，此次西秦突袭，让一生从未打过仗的他乱了手脚，恐慌之下，竟弃下成禹关的三万兵将连夜出逃。
主帅不见，一干兵将却要誓死抵抗，如此重任便落到当时还是副将的郑添意身上。郑添意武家出身，一向严谨自持，可是对待部下亲切随和，因此深受部将们敬爱，人缘极好。
此次西秦犯境，主帅临阵脱逃，面对困境郑添意无半分畏惧退缩之意，他不顾危险，亲自披甲上阵，指挥调度，没有任何慷慨激昂的话语，只一箭取敌三首，却足以激起兵将们一番保家卫国的热血与骨气。
每个夜晚，郑添意会与几名干将在房内展开周详的作战策略，敌军不退，他也几天几夜不曾合眼。尽管人数上处于劣势，但手下兵将们个个英勇善战，舍身拼搏，坚若铜墙铁壁一般，让敌军始终无法攻破城门。眼瞧数日过去，西秦七万兵马因难以攻进，不免打得有些心烦气躁，西秦主帅随之现身，率兵猛攻，岂料隐在城头的郑添意早已伺机而动，箭术精准奇绝，一弦即取对方头颅。敌酋当毙，使得西秦剩余的四万兵马自乱阵脚，最终大溃而归。
这一场战打下来，结果可说激烈也是惨痛，郑添意手下兵将已不足一万，尽管以胜利告终，但无过多兴奋呼喊，只因每个人早已体力透支，当即放下长戟，倒地睡去。
但郑添意不敢大意，马上安排防守，让部下们轮班休息，自己却依旧不肯入眠，直至京城派来援军。
事后南顾帝大悦，传旨召郑添意返京封赏，然郑添意拒之，只道敌军虽退，但贼心未死，坚持驻守成禹关。南顾帝听后欣然，准允并任命他为成禹关主帅。
郑添意一留便是五年，其间西秦屡次犯扰，皆被驱退。连番下来，西秦伤亡惨重，精将折损甚多，以致十年内兵力难与南顾抗衡。
这一次郑添意再受皇帝诏命，回京受封领赏。一到京城，自然要入宫觐见皇上，经过宫宴礼节后，郑添意被封骁骑大将军，连住在京城的府邸都是南顾帝亲自赐下，可见皇恩浩荡。
随即，郑添意便成为京城炙手可热的人物，一连几日，巴结讨好的官员络绎不绝，送礼贺喜的，总之持各种理由前来，几乎要把侯府大门挤破。
深夜，街巷行人已寥寥无几。郑府里却依旧灯火通明，偌大豪邸虽为皇帝所赐，但府内布置极其简单朴素，家仆奴役加起来不过二十几人。
送走今日最后一位客人，郑添意坐在客厅，旁边站着他的贴身护将。
“从明天起，就对外说我身体不适，暂不见客。”
护将听后，立即泛起犹豫：“将军，这理由……”他知道，郑将军身为武人，最讨厌做些虚假逢迎的事，这几天不过硬着头皮，去接见前来府上送礼问候的官员。
郑添意淡淡道：“该见的人我已见过，你照我所说的做便是。”
护将略微思索他这席话，恍道：“将军是指允王与宜王殿下。”
郑添意受封的事一下来，两位皇子的贺礼也紧跟其后，可见对其重视之心。就连郑添意出门，也总能与他们无巧不巧地相遇。如今朝廷势力主要集中在允王与宜王之间，二人明里和，暗地斗，各自进行着夺嫡之争。因南顾国久年不经战事，早已军心怠惰，而郑添意又是一位不可多得的良将，自然成为两位皇子想要拉拢的对象。
听护将提此，郑添意目光一暗，竟笑得毫无温度：“哼，赫赫战功，莫过一分权贵。这么多年，我们在成禹关浴血奋战，保家卫国，可那些权贵官员提供来的只是些劣质的枪戟盔甲。他们一向过得轻松安逸，我们这边汗撒血拼，于他们眼中却如纸上谈兵一般容易。而两位殿下只顾权势之争，当初又何曾多出过一份精力……”
这些坐享安逸的贵主们，在意的并非战事艰辛，而是最终结果。当你大获全胜，名誉赏赐才会接踵而来。他们看中的不过是你手上的兵力权位，才会想方设法拉拢，以尽快丰满羽翼。
想到这里，郑添意内心悲愤交加，但很快，眼中又涌现多许慰意，不由喟叹一声：“幸亏当年得那人暗中相助，否则我们，何以有今日战果……”
护将闻言颔首，不禁也面露敬色，然一想现下情况，愁道：“可允王与宜王两位殿下，偏又得罪不起……”
受他们重视是一回事，但倘若总一味拒绝……正所谓利不于己，反成祸，最后岂能如了他人愿？这些自小生于深宫的皇子，早已经历过腥风血雨，当欲求的人或事变成阻碍，他们也会毫不犹豫的亲手抹杀。
这其中的关系厉害，郑添意自然清楚，因此对两位殿下的有意拉拢也先是委婉拒绝。他毕竟一介武将，不谙阴谋权术，至于将来该如何作决，一时竟也没了主意。
正犯愁之际，一名小仆忽然进来，道府外有人拜访。
“这么晚了，究竟是何人？”郑添意纳罕，问小仆，小仆摇头不知，但将对方的帖子交给他。
郑添意打开一瞧，立即神色剧变，忙起身吩咐道：“快请客人进来。”
小仆一走，郑添意便挥退屋外几名职守的护卫，身边仅留方才的心腹下属，随即到书房等候。
不久，小仆领着两名客人进来。最前一人，青衣纱帽，身姿秀逸。一进屋后，慢慢环视过四周，才撩开遮面薄纱，启唇含笑：“郑将军，深夜拜访，多有打扰。”
“付公子。”郑添意忙上前，深深一施礼。
付柳微笑颔首，身形侧旁，正立于后方的人影便清晰映入眼帘。
那人，头戴黑色帷帽，外罩黑色披衣，看去就像一泼墨香所成的画中影，刹时沉暗了整个室光。
小仆合门退去，那人则将帷帽摘下，举动间，好似惊乱空气中交错的细细碎光，聚笼般地在他身后浮动。衬得华容绝致，气质高雅。
明明出府游玩的三殿下，今夜竟意外出现在郑府上。
当年得他暗中供应军需，郑添意一直心存感激，早已立天发誓，今生愿为此人效忠。而因皇室争夺，使对方身份一直令允、宜两位皇子心怀戒心，是以这么多年下来，韬光养晦。现在郑添意虽身处京都，也无法与他明面联络，彼此相见，必是隐秘。
“唰——”不知何时，顾墨晗手上已多了一把折扇。目环四方，随意扇摇。
郑添意跪地行礼：“臣，见过玦王殿下。”
“郑将军请起。”顾墨晗动作即一顿，目光便直直稳稳落在他身上，嘴角勾起一记悠深的笑。
第11章 茶庄
慕半依体力恢复后，就开始以进香祈福为由，隔三差五地往外跑。虽说从王府到京都南面的永净庙，一路花费不了多少时间。但慕半依哪里真去烧香拜佛，沿途掀帘观望，看着街道上人流熙攘，车马往来，如斯热闹情景，竟有时隔久远的感觉，直看得眼睛发亮。于是命小厮们绕街转巷，路上见到好吃好玩的，便让翠菱顺道买来。见哪里新鲜有趣，便要停轿张望。有时候街角出现杂耍卖艺的，她干脆下车凑去瞧，翠菱想拦也拦不住。
其实慕半依对那些个耍刀弄枪的并非真感兴趣。不过几日出来，一些街巷店面已被她认熟，趁着人多喧哗故意与翠菱走散，然后偷偷摸摸跑到隔巷的当铺，将两三件珠钗首饰当掉。毕竟首饰不易带走，换成银票更为方便。况且顾墨晗花天酒地还来不及，哪里会去留意她首饰减少的小细节。等到完事，慕半依便回原处，乖乖听着翠菱对自己一顿唠叨。
受沈孝乾指示，她们在玦王府另有目的，是以翠菱未曾怀疑对方有出逃的打算。但慕半依每次行动也并非那么顺利，因为翠菱发现她家小姐没事就爱走散的毛病，平时自会跟得紧点。
慕半依清楚，凡事还需适时收敛，懂得徐徐图之，大多时候她还是比较让翠菱放心的，不过稍有空隙，自然要见机行事了。而且除去翠菱，每回随她出府的还有两名抬轿小厮。尽管手头不足，但慕半依还是不忘私底贿赂。对于自己途中兜兜转转的事，她可不希望被人往上打小报告，大家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就好。
“小姐，前面就是泓月茶庄了。”今日从永净庙回来，途中行至一处时，翠菱突然在轿外说道。
慕半依一掀纱帘，就看到前方那明晃晃的牌匾。倒是知道，泓月茶庄为当地一商贾所开，在京都颇具名气。不过，她现在对喝茶可不感什么兴趣。
慕半依开始将目光往街摊小贩上扫，翠菱瞅她没反应，不禁将脸凑近过来：“小姐，今天是初十了。”
慕半依仍没听出她话音里的特别含义，漫不经心道：“我知道啊。”
翠菱一愣，随即好似心有所悟。经过茶庄前，冲两名小厮吩咐道：“小姐要在这里用茶，停轿。”
慕半依尚未回神，小轿已停，便见翠菱从门帘外探进个头，轻言道：“小姐请吧。”
“……”慕半依一脸不明所以。以前途中稍做停留，翠菱都会一脸愁急地催自己回府。今日好端端地，怎么也变得不紧不慢起来？
后来她转念一想，哦，八成是这丫头自己口渴，偏偏又不好意思讲，于是便从自己头上寻个借口。
慕半依感叹，觉得自己平日待人实在太过随和，连身边丫头都越发胆大有主意了。这可不是好现象。
一进茶庄，便有年轻伙计迎前，热情地招呼：“二位姑娘，里面请。”
这泓月茶庄楼高二层，均用上好木质修筑。内部宽雅明敞，墙壁挂着水墨书画，厅置雕花式茶几桌椅，由里而外透出一派古拙秀雅的基调。正中设一小块方形戏台，供说书唱戏的表演，四处围坐形色各样的宾客，茶气飘逸，满厅皆香。二楼则设单独阁室，布置得更是古韵幽致，门前青色竹帘垂掩，让人专心品茗的同时又能眺窗赏景。
环视后，慕半依挺喜这家店的格局，顿时起了喝茶听戏的兴头，正准备去楼央寻个位置，不料被翠菱一拉，竟与她往柜台的方向走去。
“二位姑娘，请问有什么需要？”掌柜满脸堆笑，并客客气气地递去一本茶册。
翠菱接过册子却不看，只道：“自然是万里挑一的万碧仙。”
掌柜不易察觉地一怔，而翠菱继续道：“至于水与杯器，就选万鼎叶露泉配以万紫千红。还有……”话音稍一顿，“给我们一间临窗雅房。”
掌柜直直对上她的眼，忙不迭道：“好，好。还请两位姑娘楼上稍候片刻。”说完，就让之前那名小伙领路。
翠菱回头，却瞧慕半依目瞪口呆地看着自己，不由诧异：“小姐，你怎么了？”
“呃……”慕半依眨眼，心底正小浪叠涌。刚刚一堆“万”字让她听得头大，但最终闹清楚一件事，原来翠菱这丫头是个茶迷啊，竟然对品茶这么有研究，以前怎就没发现呢？
慕半依开始对翠菱另眼相看，但方才听她说得一套一套，想必这茶喝起来不便宜，况且还包下一间雅房。慕半依有些担忧手里的钱了。
“翠菱啊，其实随意喝喝就好。我看楼下也不错，人多又热闹地。”慕半依慢腾腾上楼，冲她耳边小声嘀咕。
翠菱一笑，同样压低声线：“小姐放心吧，现在没事了。”
慕半依表情微怔，被她说的一阵莫名，而人已被领进雅房。
“我说翠菱，这里的茶……是不是很……”待茶庄伙计退去后，慕半依马上又为钱的事犯愁。
她嘴里嘟囔，欲言又止，让翠菱误解她意思：“请小姐静候，过会儿人就该来了。”
什么，谁就该来了？
一番话下来，慕半依却越听越不对劲，见翠菱一旁神情自若，忽觉其中有自己没摸清的地方，眼珠子转了转，决定先压下心中疑惑，未再言语。
稍后竹帘微颤，一名男子端着茶点进入，衣饰与店内伙计们的一样，容貌普通，只是眼角处有道不深不浅的疤痕。
或许受了顾墨晗那张脸的影响，对于此人，慕半依已无再看第二眼的冲动。可紧接浑身发冷，一抬首，发现对方正看着自己，那眼神森厉阴寒，有个瞬间，慕半依感觉自己所来的地方不是茶楼。
“你来了。”屋内三人，最先开口的人却是翠菱。
男子瞥眼她，视线又落回慕半依身上，声音冷沉：“为何这么久都没有消息，沈相那边很是着急。”
慕半依瞳孔一阵紧缩，随即避开他的视线，低头佯作沉思。等心绪快速绕了几道弯，方琢磨过来。敢情这家茶庄是媚画与丞相府人暗中联络的地方，而翠菱同掌柜说的那番话即是暗语。看来泓月茶庄的幕后者不是沈孝乾，便是让他私下效忠的那个人。
难怪翠菱今日举动有异，非叫她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