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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7章

沧海-第6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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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苑公低头瞥过,随即目扫全场,停落之处,是秋夫人的娇靥,“发生了何事?”

秋夫人面目和悦,笑意晏晏,却听而不闻,不应不答。

总管急忙接话:“公爷,是几位如夫人起了争执,到此来请夫人裁决……”

“公爷,是她们!”五姨娘泪眼婆挲,回手一指,这一指,甚至没避开秋夫人。

“是她们嫉妒妾身,嫉妒妾身的青春美貌,嫉妒妾身受您恩宠,联手来欺负妾身,将妾身打成了这副模样!连一个奴婢也敢欺负妾身,妾身好苦呐,妾身好冤呐,妾身……”

“行了。”大苑公目光所向,仍是他的正室夫人,“本公要知道到底发生了何事,谁来说?”

总管忙不迭道将方才难于启齿的原由又讲一遍,稍稽歇止,五姨娘哭声大作,“公爷您听了罢?几个妒妇合起伙来欺妾身一个,您要为妾身做主啊,您……还有那个奴婢!”她直指侍霜,“一个奴婢不管多大的来头,也不能骑到主子头上,就在方才,她打了妾身一个耳光!”

15

秋夫人嫣然一笑,“五姨娘,你再说下去,怕就不是一耳光能了事的了。”

“公爷?”五姨娘以娇怜之态,望向自家男人,可以想见,她期盼自家男人嘴里出来对正室夫人那话的否定之声,她所能依恃的,也只有这个男人。

“你认为,如何处理?”男人开口了,但犹是对着秋夫人,目光烁着被压抑后的热力。

唉,纵是迟钝如小海,也看得出这位不怒自威的大苑公老爷并非不知如何处理,只不过渴望与他家夫人发生交流而已。只可惜啊……

“风儿,你认为该如何发落?”秋夫人问得只是儿子,对丈夫睬也不睬。

“还能如何发落?”秋长风一脸淡然,耸肩道,“父亲,别让儿子笑您治家无方才好。”

被妻和子两厢夹击,大苑公颇有难堪,目光恶冷地眯觑正妻,口中问:“以长风你之见,又当如何?”

“为妾者,居然有胆到主母院内喧噪,按家规处置就是。至于父亲最宠的这位,如此不知尊卑,留她何用?”

秋夫人蛾眉一挑,笑而不语。

大苑公怒意陡起,“来人,将五姨娘逐出府院!”

大苑公喊毕,无人在第一时内应声,怒意更盛,发雷霆之声:“周嬷嬷,还不动手?!”

被点到头上的周嬷嬷随即称是,向两个强壮仆妇施一个眼色,三人上前,就把主子胸前的人儿如猛鹰捉小鸟儿般拉下,“五姨娘,得罪了。”

被得罪的五姨娘泪儿还挂在眼角,五官却愕成木雕,直到要被拖出门去,一声撕心裂肺的尖嚎陡然发出:“公爷,公爷……”

五姨娘嘴里喊出来的,有哭求,有哀诉,有愤嘶,还有一些只能在床第间送出的爱语。但不管怎样的努力,皆已无济于事,哭声喊声愈来愈远却愈来愈凄厉,这边仍是郎心如铁,岿然不移。

剩下的几位如夫人,劲敌遭除,却一个个噤如寒蝉,不敢有一丝幸灾乐祸。只在听到了各自被罚禁足三月并罚没一年用度后,方似是稍松了口气。

想必,那位哭声渐杳的五姨娘在此刻如何也想不明白,一个昨夜还和她在床榻间缠绵的男人,怎顷刻间就将自己弃如敝履?望今后的她会醒悟,宁为奴,莫为妾,为奴遭主子错待还有一个天经地义,为妾遭又夫又主的男人抛弃,有一肚子的不甘一肚子的怨恨也挡不住零落成况……

“回去了。”秋夫人转身回房。临去时,不知为何,我特地瞄了瞄那位大苑公,却正看到他挥手将手边的木雕盆景挥断,当即掌间就见了血色。各夫人们娇呼着上前探看,被她们的男人不耐地挥推出去。我想,他想要的关心呵护,不是来自她们。

“五姨娘虽然有错,但本夫人无意对她驱逐,若公爷心疼,随时可接她回来。”

面无微澜,头亦未回,秋夫人道。这是从事起至今,她惟一对丈夫抛出的话,话毕,直进室内。

门阖前,我发现了大苑公眸内的深重挫伤。

不明白哦。既然深爱正妻,为何频频纳妾再娶?既然享受了左拥右抱,为何不能承担失去?这是天下男人的贪心,还是秋家男人的特性?

“娘。”

我一惊。秋长风何时随了进来?

“风儿,有事?”秋夫人落了座,目注爱子,眉间目内满浮慈爱。

“您寿辰将至,别为一些事扰了心情。”秋长风撩开袍摆,在母亲对面落下。

我就立在秋夫人身后,虽然确定他不会朝我望上一眼,但与一个以为今生不再见的人直刺刺对着,仍感不适,悄无声息地向一旁挪移过去。

“那寿辰是太后的,你别为为娘特地张落了。”爱子的体贴,使秋夫人甚是欣悦,“你这一回回来,恁多的事需应酬,娘不想让你还要为着这无关紧要的事操忙。”

“娘的寿辰又怎是无关紧要的事呢?按往常惯例,您的庆典会延迟十日,小事张落一下还来得及。”

“那,就随风儿安排罢。”秋夫人笑意灿烂,“自你回来后,这还是我们母子第一次坐着聊聊天呢。对了,按日子,莹郡主也快到分娩之期了罢?”

“快了。”秋长风垂眸,淡道,“所以,她不能同行。请娘鉴谅。”

“辛苦她了。女人生子本就艰难,她又是头胎,你不在身边,这个中滋味也只有女人能体会得出。风儿,你要对她好点。”

“……好。”秋长风轻微颔首,“她会有人妥善照顾,眼下紧要的是娘的寿宴。府里的各管事都在为太后寿典采买礼品,长风已经派了得多得满为娘操持,但他们毕竟是武者,做起这等事时难免粗疏。风儿想向娘借人。”

“借人?”

“娘身边的人个个精明能干,为娘的事操持,想必更是事半功倍。”

秋夫人沉吟道:“倒没有什么不可以,借几个?”

“一到两个就好。”

“够么?”

“只做些指挥铺排的事,足够了。”

爱子一气和自己说了恁多话,又是为自己的事费心张落,秋夫人煞是高兴,笑道:

“侍霜,侍雪,你们去帮帮公子。”

侍霜、侍雪面有难色,迟疑道:“夫人,奴婢们要保护夫人……”秋夫人挥手,“青天白日的,哪需恁多保护?”

侍霜扁扁嘴,小声嘟喃,却能让每人都听得清楚,“您今儿上午也如此说来着,不还是遇见了歹人?要不是小海,奴婢们赶回时,您和怜星小姐指不定已经发生了怎样可怕的事。再说适才,那些人……”

“上午发生了何事?”秋长风蹙眉问。

秋夫人抬手要拦,侍雪已叽叫呱呱将茶肆情形一五一十讲了出来,末了还回一句:“公子您说,奴婢们还敢离夫人一步么?”

“那些人料理得如何?”

“夫人心慈手软,不让奴婢们多加追查,只把犯事者交给了衙门。”

“无妨,独惩犯事者也没什么不好,西卫国的黑金矿正需人手,让衙门做完了该做的,把人押递到那边去。”

“是。”侍雪喜放杈应声。

看这些人,不管是主是仆,把杀人虐人当成乐事是不是?虽然那人的确是咎由自取,遇秋夫人之前,还不知害了多少平凡人家的女儿……

“小海?”

“呃,公子您吩咐……”什么啊?是谁,是谁应得如此理所当然?我我我……想拿起秋夫人书案上那块名贵端砚敲破这人的头!!!

“本王记得,你离开秋府了。”秋长风目光已向我投来,“怎么又回来了?”

“风儿你莫忘了,小海不再是你的丫头,她可是娘的女儿呢。”秋夫人执起我手,在我手背上安慰地拍了拍,“对她,你莫要以主子自居。”

“是么?”秋长风挑眉,“娘不说,风儿倒当真差点忘了,她竟还是娘的义女。”

秋夫人叹了口气,我知道,她是为我。她的儿子在看见我时平淡无常的反应,让她替小海惆怅了。

“以侍霜、侍雪的说法,她们几个人的确不能离开娘一步,这……”秋长风清淡目光扫过我,“让娘的这位义女助风儿一臂之力,如何?”

我怔,秋夫人也愣,“你想要小海帮你的忙?”

“娘不会舍不得罢?”秋夫风莞尔,“请放宽心,只是做一些调度指挥的事,动手跑腿的活,有那么多下人呢,累不着。也只有娘跟前的人帮忙,风儿才最放心。”

这样的秋长风,还是让小海有些许欣慰的。那时,我让他失去对小海及沧海的情感,也给予了他某些东西一一母子之爱。我使他对秋夫人心结淡化,重起儿时孺慕,当成对那些失去的补偿。

看他此时,语间便不见了大文公府重逢时的冷意,真好。

“不行,娘刚与小海重逢,还有许多的话未说……”

“娘。”秋长风坐到秋夫人身畔,长臂揽上母亲肩膀,“只疼女儿,不疼儿子,儿子可是会叫屈的呢。”

“这……”爱子的亲近以及那前所未有的撒娇口吻,软化了秋夫人的心臆,她作难地望向我,“小海,如果你不想,我不会……”以为这一生都不可能拥有的东西,突然属于你时,那样的心情,我懂。我得以偎在娘的怀里时,也是如此惶恐如此不知所措,秋夫人纵是洒脱,也是亟盼这份亲孺的罢?

“夫人,小海做您的女儿后,受足了您的疼爱,却不曾尽过女儿的孝道。能为您操持寿宴,小海很乐意。”

秋夫人眼内闪出晶意,“小海,你真是个可人儿。”

“就此说定了。”秋长风淡哂,瞥我一眼,“义妹,明天为兄有半日的闲暇,一早便在疏柳斋恭候。”

义妹?为兄?当初为他输换心决时,可曾想到还会和他有如此奇异的联系?

“对了。”走到门口的他又半转回身,“虽然我记得你长得不够出色,但你妆后的模样,更让人不敢恭维。”

有谁把这只以损人为天职的狐狸拉出去?

16

“这是怎么回事?”四下无人处,秋皓然放开了我,问。

鬼才知道是怎么回事!今天一早到了疏柳斋,那位号称有半日闲暇的西卫国君突然要出门,我求之不得地告辞,他却道:“寿宴在即,本王又公务繁忙,只得觑隙布排。你随本王来,在车中我将接下三天需谋划采置的事物讲给你听。”

听起来,无可反驳,而我,是真心想为秋夫人做些事的。于是个便这般上了贼船……不,是狐车。车厢之中,他将对秋夫人寿宴的大小事项一一叮嘱,我则持笔记录,请他过目时又听得一句:“人长得难看,字写的倒还入眼。”

……我忍了半天方能不予驳斥。这厮,活该他家宅不宁!

若说和他同车权当修炼小海涵养,但下车后,一眼望见他那堆同宗近支的兄弟时,却觉这事情的发展越发荒腔走板了。

他出门,竟是到阳春园赴宴。如果事前得知,我会用一千种法子避免此行。

“我昨夜回去未见你,管姑娘也未回去,我还以为自己哪里怠慢了娇客,让二位美人不辞而别了呢。敢情你是找长风重温旧梦去了?”

秋皓然说得颇假酸绊醋,我听得心头冒火,“你当然有怠慢!你那安心苑的景致再好,也有看够的时候,本姑娘到外面透透气,谁知道就碰见了秋夫人。说到底,还是你的错。”

秋皓然笑得坏意十足,“看长风的模样,对你全无昔日的一分热络,是不是心底存了气,向本侯发来了?”

我抬脚就踹,“小猴子,找打!”

他未避反迎,手握上我脚踝,仍是一脸坏笑,“想试试长风对你有无情意,本侯有办法。”

怯,谁稀罕!我以脱字决夺回脚踝,劈手又是一掌,“你尽那些歪的斜的,正事未办一桩!”

“谁说没有?”他捉住我的手,“这些天,我早出晚归,忙的就是你的事。你可知道,如今民间已乱成什么模样?”

“乱?”我动作一顿,“因为那些谣言?”

“可不是?由那纸谣言引发的各地乱事的折子,堆满了龙案。除了那些贪妄的愚民,更荒唐的是,各地高官中不乏被蛊惑者,恃势到处搜罗面目饺好喜穿白衫的妙龄女子,造成所辖郡县怨声载道。还有尤其要人哭笑不得的,除西卫外的其他几位属国国君,亦有从起之势。以致皇上怀疑,这道谣言,出自西卫国国君。”

“你不是已经禀明原由了?”

“我的确禀明了。而正如我先前所料,皇上得知此谣传自巫人,登时勃然大怒,当即就要拟旨命最近巫界的东赤国国君领兵剿灭巫界。”

“外人寻不见巫界入口。”

“小海,别小看皇家的力量。皇家真要有心做什么事,还会少了异人相助?届时,巫界所要面临的灭顶之灾并非没有可能。”

我晓得,这只猴子不是危言耸听。皇家的力量虽不足以毁天灭地,却足以让天下全是腥风血雨。

“那,你如何劝得皇帝改变主意?”

“你怎知我劝得皇上改变了主意?”

我撇嘴,“如果皇上龙意未改,你敢站在我眼前显摆?”

“……言之有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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