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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叶甫盖尼·奥涅金-第3章

小说: 叶甫盖尼·奥涅金 字数: 每页4000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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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刚刚上床,外面鼓在敲,

彼得堡又开始了匆忙的日程:

商人起来了,街上走着小贩,

马车夫赶忙去到停车场,

近郊的女郎匆匆携着罐,

踏着清早的雪,沙沙地响。

早晨的声音都愉快地苏醒。

百叶窗打开了,住宅的烟

卷卷的蓝柱飞上半空,

那戴棉帽的德国人的面包店

又准时开了张,从门窗口

把他的面包向顾客出售。三十六舞会的一夜笑闹和喧嚷

已经使公子哥儿异常疲倦,

因此,这一整个的早上,

他变为午夜舒适地安眠。

直到下午,他才起来梳洗,

周而复始,再到次日天亮。

今天和昨天没有差异,

一样的单调,一样的繁忙。

天天在游乐,随心新欲,

情场的胜利足够他夸口。

然而,我的奥涅金可真感乐趣?

这黄金的岁月有没有烦忧?

在筵席上,他豪饮而愉健,

他的心里可真是那么安憩?三十七不是的,他的感情早已冷却,

世俗的烦嚣已使他厌倦,

没有一个美人能把他吸引住,

或长久占据他空虚的心坎。

偷情也逐渐没有味道,

更不用说良朋和友情;

因为日久天长,他忍受不了

把牛排和斯特拉斯堡馅饼

浇着香槟酒向胃里输送;

连俏皮话也不太能开胃,

因为有时侯,他会头疼;

而终于,这标准的荒唐鬼

即使对于刀枪和决斗,

也是一点兴趣也没有。三十八究竟是什么毛病?这值得

我们及早地查一下原因。

它很象英语斯说的“脾火”,

总之,是那俄国人的郁闷

多多少少地侵蚀了他。

活与不活,仿佛都不在意,

感谢上帝,他倒没有想自杀,

因为这件事也有点费力。

你看他一家一家去游荡,

象个哈罗德,到处懒洋洋,

郁郁寡欢地坐在客厅里;

任你摊开牌桌,飞短流长,

任女人顾盼,调情地叹息,

他都恹恹地毫不注意。三十九~四十一…… ……

…… ……四十二呵,怪癖的、喜怒无常的贵妇!

他首先把你们甩在一边!

的确,我们这时代的上流人物

真是俗不可耐,令人生厌。

偶尔也许有一两位夫人

从萨伊或边沁找出话题,

但一般说来,她们的议论

虽然无邪,却都是胡言乱语;

还要板着一本正经的脸,

步步循规蹈矩,全身都是美德,

多么高不可攀,多么壁垒森严,

呵哈,哪个男子敢不退避三舍!

谁要想亲近,只看上一眼,

她们准能引起你的“脾火”。四十三还有你们,呵,漂亮的小姐!

在深夜,在彼得堡的街心

你们的马车象风扫落叶

飞快地驰过,但我的欧根

就对于你们也落落无情。

这个花天酒地的老手

如今退了场,闭门家中,

却忽然动了写作的念头。

拿起笔来,打了个呵欠:

正经的工作也使他厌烦。

写了半天,还是毫无结果,

因此,他还没有当上文会会员,

傲慢的文会我不能说错,

因为我也是其中一个。四十四就这样,又无所事事地闲荡,

灵魂里仍旧感到空虚。

奥涅金的雄心值得人夸奖:

他忽然想到了“开卷有益”。

一架子的书,分门别类地看,

他读着,读着,毫无兴味。

不是信口胡诌,就是谎话连篇,

有的没头脑,有的没心肺,

本本是俗套,一切囿于成见,

新曲不过是老调的重弹。

越读越腻,于是他打住,

让一架子书,在灰尘里安睡,

前面遮上了永诀的幢幕,

和女人一样,从此不再理会。四十五交际场上的繁文和褥节

我也同样地不能忍受,

和他一样,也把浮华谢绝,

于是我们变成了朋友。

我爱他的沉思的味道,

他那毫不做作的怪癖,

他有冷静而敏锐的头脑,

我怀着愤慨,他有些悒郁。

我们都经历了情海的浮沉,

而且厌倦了生活这舞台,

我们的心早已烧成灰烬,

就在生命之晨,已在等待:

或是人世的恶意的欺凌,

或是命运的盲目的安排。四十六只要谁生活过,又能想一想,

他就会冷冷地藐视世人,

只要谁有感情,过去的幻象

怎能不烦扰他的心神:

住事的回忆,带着悔恨,

是一条毒蛇在心里噬咬,

你怎能再有美丽的憧憬?

就是这种种,每次提到

都使我们谈得更契合。

奥涅金的口吻有些刻薄,

起初令人不安,但后来

我也就听惯他那种针贬,

那俏皮的机智暗含着愤慨,

他的笑语里一半是辛酸。四十七常常,在安静的夏夜,

当涅瓦河上的天空

柔和而透明,清光如泻,

而愉快的水面的明镜

还没有映出狄安娜的面影,

我们一面以默默的呼吸

把夏夜的幽香恣意啜饮,

一面想起了往日的艳绩,

那遥远的恋情又兜上心头,

令人既伤感而又忘忧。

仿佛一个梦中的囚徒

越出监牢,踱入绿色的森林,

我们随着幻想的飘浮

游进了年轻的生命的早晨。四十八欧根住住倚着花岗石栏

默默无言地望着河流,

象一个诗人描绘的那般,

他的心充满了哀愁。

四周静悄悄,偶然响起

岗哨彼此传呼的声音。

突然马车得得地打破沉寂,

从遥远的市街传来回音。

也有时,一只小船摇着桨

划过眼前沉睡的水面:

那角笛声和豪迈的歌唱:

吸引着我们,逐渐渺远……

自然,有时侯,我们也歌吟

塔索的诗行,更令人忘情!四十九呵,亚得里亚海的波涛!

呵,布伦泰河!我多么渴望

看见你,并且再涌着心潮

听你迷人的声音荡漾!

那声音,对于阿波罗的子民

是多么亲切、神圣!我已经

从阿尔比安骄傲的竖琴

把你的乐声听了又听!

我愿意在意大利,尽情地

享受它温柔的、金色的夜晚,

在神秘的画艇跟威尼斯少女

一会沉默,一会儿会心地闲谈,

我的嘴唇将向她学习

彼特拉克和爱情的语言。五十可到了我的自由之时?

自由!自由!我不断向它呼喊,

我在海岸徘徊,等待天时,

我招呼每一只过路的船帆。

什么时侯我才能获得自由

逃上那茫茫无际的海路,

站在风暴里,和巨浪搏斗?

去吧!离开这乏味的国度

和险恶的气候,我要浮过

南海的浪涛,在我的非洲的

赤热的天空下,想着俄国。

我将为它沉郁的土地叹息:

是在俄国,我爱过、痛苦过,

是在那儿,我的心早已埋去。五十一我和奥涅金原来的意图

是同到遥远的异邦游历,

但命运由不得我们作主:

转瞬间,我们已各自东西。

奥涅金的父亲忽然去世,

留给他一群无餍的债主。

他们围住了他,各有说辞

和智谋,使他难以应付。

但奥涅金却能乐天知命,

索兴将财产交他们处理。

因为他厌恶纠缠到法庭,

何况这遗产并不在他眼里:

也许因为他早就算定

年老的叔父要一命归西?五十二果然,不久他忽然接到

总管的告禀,打开一看:

叔父卧病在床,不会久了,

很想在死前和他会见。

欧根读过了这告急的信,

立即坐上释马车,刻不容缓,

为了财产飞快地驰奔。

但走了不久,又在打呵久;

因为他想到:这事够无聊,

他必得虚情假意,唉声叹气,

(这,我在小说开头已提到)。

然而,等他奔到叔父的村里,

却看见叔父正要进棺材——

等着入土,了却生命的宿债。五十三他看见院内满是听差,

还有吊丧的朋友或世敌,

都从四面八方特地赶来,

谁不喜欢参加个葬礼?

死人埋过了,宾客和神父

高高兴兴地坐上了酒席,

吃过,喝过,好象办完正务,

这才郑重告别,各自回去。

于是,我们的欧根就当上

庄园的主人:河水、酒坊,

树林和田野,都归他支配。

这浪子虽然是放荡成性,

却也高兴生活换个口味:

现在,他要试试另一条途径。五十四头两天,一切都新鲜不同,

他好奇地望着寂静的田野,

他爱那茂密的丛林的幽冷,

和小溪的清波的喋喋。

到第三天,兴致大为减少:

看着树林、田野、丘陵的起伏,

他就想着应该去睡觉。

而这以后,他完全清楚:

尽管没有诗文和牌戏,

没有大街,府邸、舞会和宴饮,

乡村的生活也令人厌腻。

就在这里,“悒郁”这毛病

象是影子,或忠实的发妻,

也守着他、追着他、把他跟定。五十五平淡的生活是我的理想,

乡问的幽静对我最适合,

我的琴声在这里才最响亮,

幻想才飞扬,梦境才蓬勃。

我愿意享受恬适的闲情,

无忧无虑地在湖边漫游,

“无所事事”是我的座右铭,

就是它,每当早晨醒来后,

把我一天的日程规定出:

要少读书,多多地睡眠,

浮世约虚名任由它飘忽,

我要的只是舒适和懒散。

过去那些年,可不是如此

我度过了幸福的日子?五十六呵,田野、乡村、闲暇、爱情

和鲜花!多么令我神往!

我愿意随时向人指明:

奥涅金和我并不一样。

假如聪明的读者已经暗笑,

或者哪一个巧妙的诽谤者

牵强附会地把我和他对照,

而从这里看出了我的性格,

我请您,看在上帝的面上,

别再说吧:象骄傲的拜伦,

我是在涂抹自己的肖像——

仿佛我们绝不会写别人,

每写一首诗,它的主人公

必定就是作者的自供。五十七一般诗人,顺便提一句,

都喜欢沉入爱情的冥想,

和他们一样,我常常地

在梦中看到美丽的形象。

于是就在深心里珍藏

那些飘忽的记忆和印痕,

然后缪斯使她们活跃纸上:

萨尔吉尔河边的女囚人

和那山恋的女儿,我的理想,

就这样化成了无忧的歌唱。

最近,我的朋友,你们不断

这样问我:“你的琴是为了谁

而发出歌吟?那群忌妒的莺燕

那一个引动了你的感喟?五十八“是谁的顾盼激起了灵感,

用柔情酬答了你的歌声?

你的诗句沉郁而又缠绵,

究竟是把谁永恒地歌颂?”

呵,朋友!实则并无其人!

我爱过,爱情的剧烈的痛苦

不停地煎熬过我的心。

有一种人,我时常羡慕:

他把旋律的热狂织入悲哀,

越是痛苦,他的诗就越工整,

他不但宣泄了自已的心怀,

而且是继承彼特拉克的传统

获得了诗名。然而我

却爱得愚蠢,爱得沉默。五十九爱情逝去了,出现了缪斯,

昏迷的神志开始清醒。

这时,我才又舒展,想编织

思想、情感和迷人的乐声。

我写着,但内心已不复悲伤,

我的笔茫然地停在中途,

就在那诗句中断的地方

女人的头脚一概画不出。

谁能让死灰重新燃烧?

我已经没有泪,只有悒郁,

而那残余的心灵的风暴

也很快、很快就要乎息:

是在这期间,我摊开稿纸,

想写它一篇二十五章的诗。六十全篇的计划粗具规模,

主人公也已有了名姓,

就这样,我这篇小说

开了头,第一章已经完成。

我严格地审视一下内容,

里面的矛盾可真不少,

然而,我并不想把它改正,

你得尊重检查的律条。

那么,我心血的果实,去吧,

我把你交给了批评家;

去吧,你初出茅庐的作品,

把足迹遍及于涅瓦河滨,

请为我赢得荣誉底供奉:

那无尽的歪曲、叫骂和闹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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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欧根。奥涅金》

〖俄〗普希金著
查良铮译

第二章噢,乡村!

—贺拉斯《噢,露西亚!》一欧根活腻了的那个乡村

风景优美,荒远而僻静,

谁若对田园的生活倾心,

准要谢谢苍天,能在这里过一生。

山峰屏障着庄主的府邸,

一条小河绕过它前面,

它幽僻避风,览入眼底的

是远远一片金黄的农田,

草野的花儿开得色彩缤纷;

稀疏的农舍掩映在树丛间,

吃草的牛羊三五成群,

傍近有一处荒芜的大花园,

繁茂的树木铺下了荫影。

是沉思的森林女神的仙境。二这座大厦象一般的宅府,

稳固的样子令人起敬。

它坚实,肃穆,整个的建筑

表现了古代的风格和匠心。

房屋异常高大,在客厅

壁炉上嵌着各色瓷砖,

墙壁当中是帝王的悬影,

四壁裱糊着锦绣的花缎。

现在,这一切都褪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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