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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9章

七步成湿-第6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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许是曹操身处邺县之故,各士族子弟皆是乖乖呆在家中、学堂读书写字;而非整日走马斗鸡、寻衅滋事。少数几个实在忍不住的,也很快被家中发现勒令归去。因而曹植上任的这些时日,居然呈现出诡异的平静。
这对曹植而言自然是好事了。
曹操不在时,这些纨绔子弟有权有势无拘无束,管理起来十分麻烦。如今省下这份心思,更能投入到官场之中。
此前曹操命曹丕管理许昌,因而许昌之中曹丕的势力已然成形。但魏郡却是不同,此地有不少袁绍先前留下的朝臣,众人之间关系微妙,又保持着微妙平衡。
曹植任县丞的这一年,倒是积累了不少下层人脉。
然关乎到上位朝臣,他则并未有任何动作。毕竟先前只是一介县丞,避免落下好高骛远之名,便干脆勤勤恳恳不加理会。因而如今他任左都尉,有必要接触的这些人中除了少数几个认为他值得栽培的,大多依旧还在冷眼旁观。
这种感觉十分郁闷。
事实上哪怕曹操不拘一格降人才,所招的大部分人才也都是士族们口口相传、赞叹不已之辈。曹植发现这些人一旦被肯定有真才实学——哪怕才学稍有不及那些无人歌颂之流,他们在朝堂的地位也通常更高一些。
曹植察觉到这一点,很快便有了一个构思。
为官首先在名声。譬如崔琰的耿直,荀彧的王佐之才,孔融的才学。名声正如脸面,好名声可以让天下赞扬,哪怕只做过一件好事;同样坏名声也可以令天下人唾骂,哪怕他曾经只是偷盗过别人家的一只鸡。很多人只闻其名未见其人,却已将此人定义为传言之中的模样,便也是如此。名声绝不是默默无闻,关门造车便能远扬四海的,反而是要靠人宣扬、赞颂。
曹植想到这里,便偶尔宴请他所看好的,以及在圈中颇有名望的士族们一同吟诗作赋。不出几月,圈中人对于他的才学甚为赞赏。
其次,曹植也偶尔询问曹操、同时拜访一些德高望重的能臣,学习如何才能更好地管理。但与其说是学习,不如说曹植是在拍马屁。毕竟任由曹植的本事再大,也绝比不上在官场之中浸淫数十年的大夫们,只有讨得他们的欢心,处事方能游刃有余。
只是这些大夫的马屁绝不好拍,殷勤不可,谄媚不可,失礼亦是不可。曹植便干脆打着学习的名头接近之,每每拜访,必令宾主皆欢。而拜访之时也多能挑选有他人在场,并无拉拢站队之传闻。
一来二去,他非但在这些能臣心中留下了谦虚好学的印象,更令偶然间翻到这些心得的曹操十分赞赏。
除此之外,曹植更将先前改进的水车尽数推广开来,获得不少百姓好评。又在城中腾出了一大间医馆,请华佗为邺县平头百姓免费医治。当然士族子弟若想看病……不好意思您还是交钱吧。
可谓煞费苦心,滴水不漏。
曹植的这些作为,曹操自然尽数收在眼底。
他不置可否,没有任何表情。满意抑或不满,又岂会轻易令他人知晓呢。
直至六月二十三日,曹操命曹彰领五万步兵、三万骑兵北攻乌桓,一时官场又是迷雾重重。
诚如曹操所觉察的那般,他已不再年轻了。曹操自己都能觉察,何况他人呢?从前他命曹丕驻守许昌,曹丕未及弱冠临危授命,是时也,命也。
而两年前命曹植管理邺县,是他要看看除了曹丕之外,还能有谁继承他的大业。曹植到底如何暂且不表,既起了考校儿子们的心,一个曹植自然是无法令曹操下定决心的。
那么如今曹彰出兵,是不是又代表着曹操还看好曹彰呢?
如此,魏郡气氛便也愈发微妙起来。而这种微妙,在十月时达到了顶峰。
——曹彰轻而易举击败乌桓,降服辽东鲜卑轲比能!
比起前一次曹操出征,全军几近破釜沉舟、甚至郭嘉差点将命丢在辽东,曹彰的胜利显得简单而粗暴。他并未做太多布局,设下陷阱,乃至留有后路,反而是在所有人未来得及反应前直接带着三万骑兵冲入雪原,以着摧枯拉朽之态横扫乌桓千军万马!
曹操听闻捷讯,已是五日之后了。
他并未大喜,反而叹了口气。
而这一口气,又令郡中风气一变。
这些到底都是暗中悄然流淌的,表面上来看,这几个月依旧是平静如水。
曹丕还在认真读书,曹植也在认真勤政。听闻曹彰大获全胜,也都十分开心,仿佛丝毫没有意识到曹操的用意。
十一月,邺县下了第一场雪。
这场雪并不大,天空中飘着零星的雪子,很快就被一场大雨冲的什么都不留。
天已冷了。
曹植命人做了几件大氅,赠与曹操、卞氏,更偷偷留了一件赠与郭嘉。
郭嘉收到大氅时,忍不住叹了口气。
一旁郭奕侧目,瞧着郭嘉面上的表情,缓缓道:“父亲,这是子建送的?”
郭嘉笑了笑,颔首道:“不错。”
郭奕不语,垂眸沉思。
他已觉察到了自家父亲与师兄之间的怪异。
但他也并不明说,尚且暗自观察,然后思考为何。他觉得自己还没有想明白,何时明白了,便何时同郭嘉说开来。
郭嘉也便由着他,此刻见郭奕思索的模样,便开口道:“你是在想曹三公子的事?”
郭奕点了点头。
郭嘉笑了笑。他收好大氅,只说了一句,“这是一次博弈。”
一场由曹操决定了规则,曹丕与曹植之间的博弈。



☆、85

建安十九年十一月;曹操归许昌。
曹操久不归许昌;归去也大多是因他要出兵开战;抑或帝王授予更高的权位。如今曹彰领骑兵征战辽东;而他在五月时为魏公,自然绝非因此归去。
他归去的缘由;需追溯至十五年前了。
早在建安四年,曹操灭吕布;从此手握重权。天子惧怕曹操权力与日俱增,更害怕他将成为下一个吕布,便命外戚董承为车骑将军;秘密写下衣带诏赐与董承,授意董承联络汉室大臣诸侯;联合铲除曹操。
只可惜董承迟迟不敢动手,以至此般机密之事竟为下属得知,告密于曹操。是以行动尚未开始,与谋者董承、吴子兰、种辑、王子服等人于次年正月初九日被诛三族!
昔日董承等人死后,曹操杀董承之女董贵妃。汉献帝以贵人有孕请求曹操,仍不能保董贵人性命。当时伏皇后写信与父亲伏完诉说曹操暴行,令父亲密图之,伏完不敢有所举动。后来伏完逝世,伏典嗣侯。
理论上来说,此事至此已完结。然而有人于不久前告密曹操,由此,曹操怒极。
十一月,曹操废黜伏皇后,幽闭至死,并鸠杀伏皇后所出两位皇子。伏氏宗族百馀人亦被杀,仅余十九人徙涿郡。不久,天子立曹操二女为皇后。减云中、定襄、五原、朔方四郡,每郡置一县以领其民,合所减各郡以为新兴郡。
是以十一月至翌年二月,曹操领曹丕坐镇许昌,竟无一人胆敢非议此事。
消息传入邺县时,邺县已是大雪纷飞。
曹操在邺县的这些日子,为曹植在朝堂之中奠定了极佳的准备以及过度期。如今曹操归许昌,曹植也竟没有受到任何刁难。
哪怕他在朝臣心中他的地位还不算高,但至少已有了一个印象:夺嫡候选人。
是以无论是处理政务,抑或人际关系,曹植愈发游刃有余起来。
曹操离去后,魏郡许多臣子亦随曹操归去。郭嘉因染了点风寒,也不喜朝堂诸事,是以尚在邺县。
年前半月,曹植命洛安提了礼品,前去郭府拜访。
他到时,郭嘉正在门口扫雪。他穿着那件灰色的大氅,长发随意束起,气质愈发优雅沉稳。瞧见曹植,仅笑了笑,而没有任何的惊讶,语气随意亦仿佛家人:“你来了啊。”
曹植一时移不开眼睛,半晌才道:“先生怎么亲自在扫雪?”
郭嘉抬首凝视曹植,黑眸认真而温和:“知道今日有贵客临门,在下便扫雪相迎。”
曹植眨了眨眼,只觉脸上有了难以忽略的热度:“先生,我来扫罢。”
郭嘉却是笑着拒绝道:“下次你来罢。”
扫完了雪,郭嘉领着人入了书房。这日郭奕也去了自家先生家中拜访,两人便喝了会茶。仆人很快摆好了棋盘,曹植与郭嘉捻了棋子随意乱下,一边闲聊。
约摸聊了半个时辰,说到了辽东一战。曹植想到家中自家怀孕五月有余的三嫂,脑中不知怎的便闪过印象浅薄的崔氏,不由便叹了口气:“也不知三哥何时才能归来了。”
郭嘉饮了口茶,浑身上下暖得他昏昏欲睡。他便慵懒道:“子建觉得,此战三公子是胜不了了?”
曹植点了点头,含笑凝视对方:“难道先生不这么认为?”
郭嘉淡道:“如今粮草充足,主公不会急着召回三公子。待来年僵持不下,主公自要将他召回了。”
曹植皱了皱眉。
郭嘉觉得愈发困了,便用着左手支了额角,挑了挑眉:“莫非子建也想出征?”
曹植摇了摇头:“哪怕想去,也去不了。”
郭嘉抬首瞧了他一眼,微笑起来:“是,你去不得。”
公孙康杀袁氏兄弟至今,据守辽东并无异动,是以无人已知他其实早成气候。此刻曹彰与公孙康之战,明眼人都看得出曹彰是攻不下辽东的。
曹彰攻不下,曹操却不想就此放过公孙康。是以必要命人带兵再次北上辽东,那么这个人又是谁呢?
以曹操一贯作风来看,他首先既命曹彰前去,便决不可能再亲自北上。因而救援之人有可能是张辽,乐进,张颌……更有可能是曹丕,抑或者他。
更有可能的,是暗示他与曹丕自荐。
曹植握着茶杯,一时沉默不语。
他与曹丕一人根基在许昌,一人在邺县。一人深,一人浅。但再过一些时间,他们的势力恐怕是将要持平的。是以除了加重父亲心中的地位,军中大将的支持更是尤为重要了。
只是目前来看,曹操有意向将军队大权交由曹彰。
曹植听闻之初,心跳有些微的急促。但他面上并无半点惊奇或者不满,反而是与曹丕一道满怀诚意地恭贺曹彰,笑容几乎如出一辙。
曹植闭了闭眼。
再睁开时,他的眼中已是一片清明。
他纵然想要军权,如今却也不是时机。毕竟他在邺县的势力都不足以与曹丕抗衡,倘若在伸手军中,难免会令曹操恼怒。
不如放手,不争便是争。
他抬眼看郭嘉,见对方支着下颚闭着眼,很是倦怠的模样,轻声问了句:“先生睡着了?”
然后,他见到对面之人缓缓睁开眼。
郭嘉的眼眸极黑,面容更是十分清俊。而这个年纪的男人,也正是男人一生中最后的风华。只是这般慵懒的模样,更有莫名的吸引力。
曹植顿感呼吸一窒,下身一紧。
郭嘉见他捧着茶杯并不饮茶,还以为茶水太烫喝不下去,只缓缓地、像是安抚孩童一般道:“茶若是还烫着,便先放一放。莫要着急着喝,子建。”
曹植:“……”
曹操归来许昌,自然又要在朝堂之中大刀阔斧改变一番。但事实上许昌这些日子实在是太过平静了,曹操的每日任务也多是呆在家中翻阅文书,偶尔接见几位臣子。
殊不知正是这种沉默,愈加人心惶惶。
曹操也乐的给这些人施加心理压力,便愈发心安理得地查阅文书了。
翻完了有关朝臣的记录,
从一堆竹简之中掉出一张纸,自然是十分怪异的。曹操下意识看了看竹简,是他许久未翻阅的杂集,
曹操捡起一看,纸上书:“昔日龌龊不足夸,今朝放荡思无涯。抽刀断水水更流,举杯消愁愁更愁。病中垂死惊坐起,笑问客从何处来。人生在世不乘意,不如自挂东南枝。”
曹操看着这张纸,一时之间想不起来这字迹幼稚、格律诡异,内容怪异的诗是哪来的。再轻声重复念了最后两句一遍,突然想起了很多年前坊间流传曹植的一个笑话。
却也正是那个笑话,令曹操第一次关注这个看起来不怎么优秀的儿子,怎知这小子在彼时便做好了伪装,甚至忽悠了自己。
曹操摇了摇头,嗤笑了声。
一旁曹丕见状,忙问道:“父亲找到那卷文书了?”
“还没,倒是找到了个有趣的东西。”曹操扬了扬手中的纸,将之递于曹丕。
曹丕疑惑着接过,瞧着上面略有些稚嫩的笔迹,然后也笑出声来。这笑声并非是觉得这首诗搞笑,反而像是因着忆及某些有趣的事,从心底到眼中的愉悦。
曹操瞥了他一眼,缓缓道:“子桓,你这是在笑什么呢?”
曹丕敛了敛笑容,嘴角还留了一抹:“儿子只是想到了子建作诗时的情景。”
“说来听听。”
曹丕笑道:“子建年幼时,儿子时常陪他一起玩耍。他十岁那年,儿子领着他与一些好友于祓禊那一日出游。便是那一次,他饮醉了酒,一边说自己未醉,一边念着这一首诗。”
曹操将纸接过来,又看了一遍:“醉酒后写出来的?”
曹丕笑意愈深了:“想来是的。”
喝醉后做出来的诗,是以无论格律、字数、内容,都是如此怪异。曹操也不在意,只是道:“真该让你四弟瞧瞧,他在小时候写的这是什么东西。”
曹丕摇头笑道:“父亲有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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