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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6章

君心应犹在-第11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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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女儿入主后宫,在崔陆氏眼中,并不是一条青云之路,崔氏乃公卿世家,崔莞为身份尊贵的嫡女,可嫁王谢,一府主母,远比一国之母要自在,哪怕有一日,夫妇难合,也可和离。
  一旦为后……从古至今,未闻过有帝后和离之举啊!
  “不过几句玩笑话,母亲多虑了。”察觉到崔陆氏神情有异,崔莞敛下心绪,伸手覆上崔陆氏冰凉的手背,轻笑道:“阿莞不是痴顽之人,岂会行这等愚钝之事?”
  崔陆氏非三岁稚儿,也非无知妇人,能为一府主母,又牢牢抓住崔诚之心,压得底下的侍妾翻不起丝毫波浪,看人对事,自是有一番手段,她抬手拢了拢崔莞耳旁被风拂乱的碎发,顺势将人揽入怀中,正色道:“你年岁不小,为人知书达理,母亲也不欲多言,只有一话,还望你能听入耳中。”
  “你与太子历经生死,情难自禁亦是常理,但太子终究是太子,非寻常世家子弟,你既生出这番心思,就当好好思量,莫要受他人影响而轻率行事,母亲只盼你安好,旁的……”顿了顿,她抿唇道:“无谓。”
  言下之意,便是无论崔莞做出何等决定,她均会护着,哪怕是与崔诚谋划相悖。
  崔陆氏的一片爱女之心,崔莞心头泛起一丝微涩,伏在温软馨香的怀中,阖起双眸,低低应道:“阿莞记下了。”
  她无法否认崔陆氏所言,刘珩,到底是太子。
  此次前往建康,除崔陆氏之外,崔诚也在同行之列,他并不知崔陆氏与崔莞在马车中的言语,年过三旬却仍不失儒雅的面容意气风发,心中细细思量着落脚之后,与王谢等世交商谈太子率军还朝的后事。
  崔氏这庞然车队一入城,陆氏便得了信,虽说陆氏乃是崔陆氏母族,可在崔氏面前,却难以摆起长辈之尊,也不待崔陆氏上门,先差人往崔氏建康中的府邸投了帖子,欲邀母女二人过府相聚。
  却不想崔陆氏以长途跋涉,身体不适为由,推拒不前。陆氏虽多有怨怼,面上倒未显露,差人讪讪几句,便暂且按下了心思。
  两日后,建康外西篱,内西明,二门洞开,百官身着朝服齐齐前往西篱门,百官身后,则是无数百姓相争涌来。
  众人刚行到门边,远远的,便见远处扬起阵阵遮天蔽日的尘土,足下的大地,轰隆长鸣。
  北征保家卫国的将士儿郎们,终还朝!

☆、第二百八十六章 三军凯旋交锋起(上)

    随着当先的一匹枣红色骏骑驻足,身后一望无边的将士齐刷刷停下脚步,列队于西篱门外,除去依旧飞扬的尘土,以及偶尔响起的马息,整支队伍一片庄严沉寂。
  污秽破损的铠甲战衣仍可见斑斑血迹,残缺短钝的兵器上遍布细密的豁口,一路长途跋涉,过山淌水,越泥度尘,每名将士身上染满脏污,甚至散发出的体味臭不可闻,即便大军离城门尚有一段距离,那随风扑面的恶臭,依然让候在门前,衣冠整洁的百官白了脸庞。
  不过,纵然这恶臭令人几欲作呕,可无论是士族还是寒门出身的朝臣百官,均是竭力抑制胃中的翻涌,勉强表露笑意。
  莫说眼前是千里北征,沙场浴血,保家卫国的大晋儿郎,光凭每人脸上肃穆之色,以及那如刀劈斧凿般刚毅的身姿,还有一道道锐利的目光……
  无一人有疑,一旦敢在此时当众呕出,哪怕他们身为高高在上的朝臣百官,下场必定凄凉无比,更何况在众人身后,还有源源不断赶来的建康的百姓,介时,一口口沫子,也会将人淹死。
  因而,为了己身,即便体内食流涌至喉咙处,也得生生咽下。
  世家朝臣尚好,平日里虽甚是趋洁避污,可此时见到这等阵势,心里早已乐不思蜀,萦绕在鼻间的不雅之味,自然也就淡了几分。反倒是楚氏这等寒门以及早已暗中倾向寒门的萧氏等人,目及枣红骏骑上那道挺拔颀长,明显完好无缺的人影,因恶臭发白的面色,愈发白得通透起来。
  已入仕,身为丞相司直的萧之谦,不着痕迹的瞥了一眼与太尉王焕一左一右,分立在百官之首的丞相楚广,心中焦灼万分。
  这不过是三军中的先遣,区区五万人马,已有这般气势,若三军齐至……萧之谦已不敢思索下去,萧氏与赵氏乃是姻亲,即便将门赵氏没落已久,可多少还是能打探出一丝有用的消息。
  晋人喜好风雅,不善杀戮,又无良将排兵布阵,对上骁勇善战的魏人,未败已是奇事,却不想竟能大捷,而且,但凡有眼之人皆能看出,北征凯旋,晋军气势天翻地覆,哪还看得出丝毫畏缩不前的怯弱?
  萧之谦后背泌出一层涔涔冷汗,他捏了捏暗藏于袖中的硬物,心中犹豫不决,一会儿该不该如事先所安排好的那般行事?
  与萧之谦的忐忑不同,借刘冀监国之际,仿若踏上青云路一般,步步荣升的楚广,到底是比萧之谦沉稳,他按捺住心绪,移眼看向身旁的王焕,却见其正一脸淡笑的望着自己,眼皮不由一跳,颔首客气道:“王太尉,请。”
  仿佛看不出客套话一般,王焕摆出一副当仁不让的姿态,率先迎向翻身下马,被数名将领拥簇着向城门行来的刘珩。
  见状,楚广额角忍不住跳动两下,咬牙紧跟在王焕身后。
  刘珩解下项上头盔,身旁当即便有人接过,这微不足道的举止,霎时又令楚广瞳仁微缩,他认出了接过刘珩头盔的将领,正是出自当朝硕果仅存的将门世家姜氏,姜柏。
  姜氏虽不如王谢这等有底蕴的世家,可傲性不小,他曾任司隶校尉时,便是跟在姜柏手下,自是清楚姜柏为人如何的孤高自傲。
  眼下,姜柏竟当众为刘珩捧冠,且还是一副心甘情愿,理所当然的模样!
  楚广心中顿感不妙,看来经此一役,刘珩在军中,颇得人心啊!
  出生入死,餐风宿露,此时的刘珩,不复当初清俊的面容,他消瘦了许多,白皙的肌肤风吹日晒下呈现出淡淡的麦色,如此一来,少了儒雅,却多了刚烈,着两档铠的身姿,被明媚的春阳当空一照,愈发英气勃勃。
  他的目光掠过接踵而至的百官,在王焕身上顿了顿,一旁的楚广却是理都未理,沉声道:“劳烦诸位出城相迎,孤代三军将士承情表谢。”
  王焕一脸恭敬之意,拱手行礼道:“臣等不过在稍候片刻,岂比得过殿下与三军将士出生入死,浴血杀敌之苦。”
  闻言,楚广也行礼道:“殿下一路跋山涉水,臣等已备好宴席为殿下接风洗尘。”说着身子一侧,抬手引道:“殿下,请。”
  只要太子入城,离开大军,便是孤掌难鸣,到时候再设法让太子暴毙……征战沙场,怎可能真的毫发无伤?便是无外伤,也可言内伤,总而言之,俎上肉,还不是任人宰割?
  “哦?”刘珩剑眉微扬,漆黑如墨的眸子似笑非笑,他抬眼看了下敞开的城门,却一动未动,盯着楚广的目光逐渐冷下。
  楚广恍若未觉,眼角的余光不着痕迹的扫向不远处踌躇不定的萧之谦。
  刹时间,四下一片沉静,众人的目光皆聚于刘珩与楚广身上,前者面无表情,后者面不改色,形势不知不觉中僵持起来。
  有百官挡在前头,城内的百姓尚未察觉出异样,依旧耐心等候,不过,也有按耐不住之辈,试图行近城门,一窥究竟。
  犹豫不决的萧之谦,又一次察觉到楚广冷厉的眼色,暗叹一声,袖下抓着硬物的手一紧,就要抬步迈出,不料足下还未动,便闻一道磁沉的嗓音淡淡言道:
  “不必了,三军将士还未尽归,孤岂能独自入城?”
  短短数言一出,楚广眼中闪过一丝愕然,而萧之谦惊愕之下,不免暗暗松了口气,抓着硬物的手也跟着一松,任凭东西滑落在袖中。
  “待三军将士齐聚,正式犒赏时,再入不迟。”刘珩薄唇勾起一丝莫名的笑意,在楚广意识应当截话之际,最后一番话已然出口,“在此之前,孤身为三军统帅,自是要与将士一同静候城外。”
  话落,另一道清朗的声音适时的自刘珩身侧响起,“传令,就地扎营,静候城外!”
  “传令,就地扎营,静候城外!”
  “传令,就地扎营,静候城外!”
  ……
  一令出,万军之中一名名传令官,复喝传开,几乎是声落人移,原本静静立在城外,仿若木桩一般的将士,当下便有条不紊的动起手来,全军上下一同安营扎寨。
  极快,一片整齐的营地,便在百官惊诧愕然的目光中迅速立起。
  楚广再顾不得风度,面色唰的一下,难看至极。

☆、第二百八十七章 三军凯旋交锋起(中)

    百官或若有所思,或呆滞静默,立于其中的萧之谦,双眼死死盯着拥簇在刘珩身旁,出声传令的人影。
  两档铠,红缨盔,身形虽不如旁人矫健,却是挺拔如松,英姿飒爽,尤其是半掩在头盔中的面容,若不细看,难以观清,可刻意留心之下,那仍透出一丝稚气,甚至与他有二、三分相似的脸孔……
  萧谨!?
  怎会是他?
  仿佛有所察觉,萧谨下颌微微一侧,顺势对上萧之谦满是骇然的目光,眉眼轻弯起,露出一抹耐人寻味的浅笑。
  萧之谦心中乍寒,猛地一哆嗦,竟是垂头躲开萧谨的眼神,亦借此掩饰面上流露出的不敢置信与惊慌。
  真是他!
  临淄别院萧谨被救至今不过二载,萧之谦又对赵氏兵书垂涎已久,对这位堂弟,自然也就比族人多了几分心思,面面相觎,还是能认出人来。
  且那身形,以及长开的五官……萧谨身上的毒解了?
  想到此,萧之谦心底寒意更甚,毕竟,他不同于外人,见到萧谨之际,便已知晓,刘珩之所以能率三军击溃善战的魏人,乃是因萧谨持有赵氏兵书之故。
  而时至今日,三军凯旋,且不言萧谨北征时立下何等功劳,光凭献上赵氏兵书,便已是大功一件!
  萧之谦的气息微促,他与萧谨已是不死不休,倘若萧谨当真崛起,对他而言,打击不可谓不重。
  比起心乱如麻的萧之谦,萧谨一脸平静,他敛回目光,静静跟在刘珩身旁,心中想的,却是崔莞。
  至今为止,刘珩仍未告知萧谨,崔莞是名姑子,故而在萧谨心中,仍把崔莞当做兄长,而一想到用不了多久,便能于崔莞重逢,萧谨眉目间止不住透出一丝雀跃。
  嗯,真不知,阿兄见到他时,会是何等神情?
  萧谨已有些迫不及待了。
  刘珩并不知萧谨的心思,与王焕等世家朝臣寒暄几句,忽的转声道:“此次北征,孤于雍城擒获几名里通外敌,祸国殃民之辈,其中便有城主周肃。”
  楚广王焕闻言,神情齐齐一变,里通外敌历来都不是件小事,且此次还有一城之主搅和其中,王焕岂会看不出轻重,他当即便道:“事关重大,臣立即向今上进言。”
  “且慢!”楚广低喝一声,极力压住颤意,沉声道:“此事非同儿戏,殿下可有凭证?”
  他不知刘冀暗中动的手脚,只因周肃早已投靠寒门多时,是寒门不可多得的臂膀,所知密事甚广,这才出言相阻。
  刘珩面无表情,一双墨眸转向楚广,不疾不徐的道:“楚相是在质疑孤?”
  “臣不敢。”楚广咬牙对刘珩抬手一礼,振振有词道:“殿下应知,里通外敌非小祸,若无真凭实据,贸然上禀,不但寒了忠臣之心,更会打草惊蛇,故而臣不得不慎重一问。”
  “历闻楚相为人谨慎,果然名符其实。”刘珩低低一笑,眸光熠熠,“不过,楚相大可放心,孤既出言,自是有真凭实据为证。”说罢,又莫名的添了一句:“待后军押俘还朝,孤允楚相亲自审问,正好以全楚相谨慎之心。”
  一番言语,将楚广堵得无话可说,他眨了眨眼,隐下眸底的阴霾,勉强笑道:“殿下说笑了。”
  “哦?”刘珩剑眉微扬,意味深长的道:“楚相难道不知,孤,从不言笑。”
  话毕,不欲再多言,刘珩朝王焕一颔首,转身便往营地内走去。
  一场百官迎门,就这般无疾而终,百官尚好,能紧随在王焕楚广身后的朝臣,皆为士族或寒门中的翘楚,自是清楚其中内情,而后方之人,即便稀里糊涂,也不敢过多询问,尤其是见王焕与楚广二人面色均沉着如水,更是打定主意明哲保身,将嘴闭得严严实实。
  可城内的百姓对大军临门不入,惊诧连连,一片哗然,崔莞亦在人群之中,她透过掀起的窗纱,扫了一眼城外连天的营帐,秀眉紧蹙。
  按理说,大军凯旋,百官出城相迎,断无城外临门扎营而不入的道理,这其中定有蹊跷……崔莞顿了顿,放下手中窗纱,唤了陪同在一旁的碧落,低低吩咐两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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