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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章

了不起的盖茨比 (大亨小传)-第1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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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七岁的小青年很可能会虚构的那种杰伊…盖茨比,而他始终不渝地忠于这个理想形象。

一年多来,他沿着苏必利尔湖南岸奔波,或是捕鲑鱼,或是捞蛤蜊,或是干任何其他为他挣来食宿的杂事。在那些风吹日晒的日子里,干着时松时紧的活计,他有着晒得黝黑。越来越硬棒的身体,过着大然的生活。他早就跟女人发生了关系,并且由于女人过分宠爱他,他倒瞧不起她们。他瞧不起年轻的处女,因为她们愚昧无知,他也瞧不起其他女人,因为她们为了一些事情大吵大闹,而那些事情由于他那惊人的自我陶醉,在他看来都是理所当然的。

但是他的内心却经常处于激荡不安之中。夜晚躺在床上的时候,各种离奇怪诞的幻想纷至沓来。一个绚丽得无法形容的宇宙展现在他脑海里,这时小钟在洗脸架上滴答滴答地响着,月亮用水一般的光浸泡着他乱七八糟扔在地上的衣服。每夜他都给他那些幻想的图案添枝加叶,一直等到昏沉的睡意降落在一个生动的场面之上,使他忘记了一切。有一阵子这些幻梦为他的想象力提供了一个发泄的途径:它们令人满意地暗示现实是不真实的,它们表明世界的磐石是牢牢地建立在仙女的翅膀上的。

几个月以前,一种追求他未来的光荣的本能促使他前往明尼苏达州南部路德教的小圣奥拉夫学院。他在那里只待了两个星期,一方面由于学院对他的命运的鼓声、对命运本身麻木不忙而感到沮丧,一方面鄙视他为了挣钱作为学习费用而干的勤杂工工作。后来他东漂西荡又回到了苏必利尔湖,那天他还在找点什么活儿干的时候,丹…科迪的游艇在湖边的浅滩上抛下钱来。

科迪当时五十岁,他是内华达州的银矿、育空地区①、一八七五年以来每一次淘金爇的产物。他做蒙大拿州铜的生意发了好几百万的财,结果虽然身体仍然健壮,可是脑子已经接近于糊涂。无数的女人对这个情况有所觉察,于是想方设法使他和他的钱分手。那个名叫埃拉…凯的女记者抓住他的弱点扮演了德曼特农夫人②的角色,怂恿他乘上游艇会航海,她所耍的那些不太体面的手腕是一九○二年耸人听闻的报刊争相报道的新闻。他沿着有着过分殷勤好客的居民的海岸航行了五年之后,就在这天驶人小姑娘湾,成为杰姆斯…盖兹命运的主宰——

①育空地区(Yukon),加拿大西部地区,19世纪末叶发现新金矿。

②德曼特农夫人(MadamedeMaintenon),17世纪法国国土路易十四的情妇,后秘密成婚。

年轻的盖兹,两手靠在船桨上,抬头望着有栏杆围着的甲板,在他眼中,那只船代表了世界上所有的美和魅力。我猜想他对科边笑了一笑——他大概早已发现他笑的时候很讨人欢喜。不管怎样,科迪问了他几个问题(其中之一引出了这个崭新的名字),发觉他聪明伶俐而且雄心不小。几天之后他把他带到德卢恩城①,替他买了一件蓝色海员服、六条白帆布裤子和一顶游艇帽。等到托洛美号启程前往西印度群岛和巴巴平海岸②的时候,盖茨比也走了——

①德卢恩(Duluth),苏必利尔湖上的一个港口。

②巴巴里海岸(BarbaryCoast),埃及以西的北非伊斯兰教地区。

他以一种不太明确的私人雇员身份在科迪手下工作——先后于过听差、大副、船长、秘书,甚至还当过监守,因为丹…科迪清醒的时候知道自己酒一喝醉什么挥金如土的傻事都干得出来,因此他越来越信赖盖茨比,以防止这一类的意外事故。这种安排延续了五年,在这期间那艘船环绕美洲大陆三次。它本来可能无限期地继续下去,要不是有一晚在波士顿,埃拉…凯上了船,一星期后丹…科边就毫不客气地死掉了。

我记得他那张挂在盖茨比卧室里的相片,一个头发花白、服饰花哨的老头子,一张冷酷无情、内心空虚的脸——典型的沉湎酒色的拓荒者,这帮人在美国生活的某一阶段把边疆妓院酒馆的粗野狂暴带回到了东部滨海地区。盖茨比酒喝得极少,这得间接地归功于科迪。有时在欢闹的宴席上女人会把香摈柔进他的头发,他本人却养成了习惯不去沾酒。

他也正是从科边那里继承了钱——一笔二万五千美元的遗赠。他并没拿到钱。他始终也没懂得人家用来对付他的法律手段,但是千百万财产剩下多少通通归了埃拉…凯。他只落了他那异常恰当的教育:杰伊…盖茨比的模糊轮廓已经逐渐充实成为一个血肉丰满的人了。

这一切都是他好久以后才告诉我的,但是我在这里写了下来,为的是驳斥早先那些关于他的来历的荒唐谣言,那些都是连一点儿影子也没有的事。再有,他是在一个十分混乱的时刻告诉我的,那时关于他的种种传闻我已经到了将信将疑的地步。所以我现在利用这个短暂的停顿,仿佛趁盖茨比喘口气的机会,把这些误解清除一下。

在我和他的交往之中,这也是一个停顿。有好几个星期我既没和他见面,也没在电话里听到过他的声音——大部分时间我是在纽约跟乔丹四处跑,同时极力讨她那老朽的姑妈的欢心——但是我终于在一个星期日下午到他家去了。我待了还没两分钟就有一个人把汤姆…布坎农带进来喝杯酒。我自然吃了一惊,但是真正令人惊奇的却是以前竟然还没发生过这样的事。

他们一行三人是骑马来的——汤姆和一个姓斯隆的男人,还有一个身穿棕色骑装的漂亮女人,是以前来过的。

“我很高兴见到你们,”盖茨比站在阳台上说,“我很高兴你们光临。”

仿佛承他们的情似的!

“请坐,请坐。怞支香烟或者怞支雪茄。”他在屋子里跑来跑去,忙着打铃喊人,“我马上就让人给你们送点什么喝的来。”

汤姆的到来使他受到很大震动。但是他反正会感到局促不安,直到他招待了他们一点什么才行,因为他也隐约知道他们就是为了这个才来的。斯隆先生什么都不要。来杯柠檬水?不要,谢谢。来点香摈吧?什么都不要,谢谢……对不起……

“你们骑马骑得很痛快吧?”

“这一带的路很好。”

“大概来往的汽车……”

“是嘛。”

刚才介绍的时候汤姆只当彼此是初次见面,此刻盖茨比突然情不自禁地掉脸朝着他。

“我相信我们以前在哪儿见过面,布坎农先生。”

“噢,是的,”汤姆生硬而有礼貌地说,他显然并不记得,“我们是见过的,我记得很清楚。”

“大概两个星期以前。”

“对啦。你是跟尼克在一起的。”

“我认识你太太。”盖茨比接下去说,几乎有一点挑衅的意味。

“是吗?”

汤姆掉脸朝着我。

“你住在这附近吗,尼克?”

“就在隔壁。”

“是吗?”

斯隆光生没有参加谈话,而是大模大样地仰靠在他的椅子上。那个女的也没说什么——直到两杯姜汁威一f:忌下肚之后,她忽然变得有说有笑了。

“我们都来参加你下次的晚会,盖茨比先生,”她提议说,“你看好不好?”

“当然好了。你们能来,我太高兴了。”

“那很好吧,”斯隆先生毫不承情地说,“呃——我看该回家了。”

“请不要忙着走。”盖茨比劝他们。他现在已经能控制自己,并且他要多看看汤姆。“你们何不——你们何不就在这儿吃晚饭呢?说不定纽约还有一些别的人会来。”

“你到我家来吃晚饭,”那位太太爇烈地说,“你们俩都来。”

这也包括了我。斯隆先生站起身来。

“我是当真的,”她坚持说,“我真希望你们来。都坐得下。”

盖茨比疑惑地看着我。他想去,他也看不出斯隆先生打定了主意不让他去。

“我恐怕去不了。”我说。

“那么你来。”她极力怂恿盖茨比一个人。

斯隆先生凑着她耳边咕哝了一下。

“我们如果马上就走,一点都不会晚的。”她固执地大声说。

“我没有马,”盖茨比说,“我在军队里骑过马的,但是我自己从来没买过马。我只好开车跟你们走。对不起,等一下我就来。”

我们其余几个人走到外面阳台上,斯隆和那位太太站在一边。开始气冲冲地交谈。

“我的天,我相信这家伙真的要来,”汤姆说,“难道他不知道她并不要他来吗?”

“她说她要他来的嘛。”

“她要举行盛大的宴会,他在那儿一个人都不会认得的。”他皱皱眉头,“我真纳闷他到底在哪儿认识黛西的。天晓得,也许我的思想太古板,但是这年头女人家到处乱跑,我可看不惯。她们遇上各式各样的怪物。”

忽然间斯隆先生和那位太太走下台阶,随即上了马。

“来吧,”斯隆先生对汤姆说,“我们已经晚了。我们一定得走了。”然后对我说,“请你告诉他我们不能等了,行吗?”

汤姆跟我握握手,我们其余几个人彼此冷冷地点了点头,他们就骑着马沿着车道小跑起来,很快消失在八月的树陰里,这时,盖茨比手里拿着帽子和薄大衣,正从大门里走出来。

汤姆对于黛西单独四处乱跑显然放不下心,因为下一个星期六晚上他和她要一道来参加【奇】盖茨比的晚会。也许是由于【书】他的在场,那次晚会有【网】一种特殊的沉闷气氛——它鲜明地留在我记忆里,与那个夏天盖茨比的其他晚会迥然不同。还是那些同样的人,或者至少是同一类的人、同样的源源不绝的香摈、同样的五颜六色、七嘴八舌的喧闹,可是我觉得无形中有一种不愉快的感觉,弥漫着一种以前从没有过的恶感。要不然,或许是我本来已经逐渐习惯于这一套,逐渐认为西卵是一个独立完整的世界,自有它独特的标准和大人物,首屈一指因为它并不感到相形见继,而此刻我却通过黛西的眼睛重新去看这一切。要通过新的眼睛去看那些你已经花了很多气力才适应的事物,那总是令人难受的。

他们在黄昏时刻到达,然后当我们几人漫步走到几百名珠光宝气的客人当中时,黛西的声音在她喉咙里玩着呢呢喃喃的花样。

“这些东西真叫我兴奋,”她低声说,“如果你今晚上任何时候想吻我,尼克,你让我知道好了,我一定高兴为你安排。只要提我的名字就行,或者出示一张绿色的请帖。我正在散发绿色的……”

“四面看看。”盖茨比敦促她。

“我正在四面看啊。我真开心极……”

“你一定看到许多你听见过的人物的面孔。”

汤姆傲慢的眼睛向人群一扫。

“我们平时不大外出,”他说,“实际上,我刚才正在想我这里一个人都不认识。”

“也许你认得那位小姐。”盖茨比指出一位如花似玉的美人,端庄地坐在一棵白梅树下。汤姆和黛西目不转睛地看着,认出来这是一位一向只在银幕上见到的大明星,几乎不敢相信是真的。

“她真美啊。”黛西说。

“站在她身边弯着腰的是她的导演。”

盖茨比礼貌周全地领着他们向一群又一群的客人介绍。

“布坎农夫人……命坎农先生,”踌躇片刻之后,他又补充说,“马球健将。”

“不是的,”汤姆连忙否认,“我可不是。”

但是盖茨比显然喜欢这个名称的寒意,因为以后整个晚上汤姆就一直是“马球健将”。

“我从来没见过这么多名人,”黛西兴奋地说,“我喜欢那个人……他叫什么名字来着?就是鼻子有点发青的那个。”

盖茨比报了那人的姓名,并说他是一个小制片商。

“哦,我反正喜欢他。”

“我宁愿不做马球健将,”汤姆愉快地说,“我倒宁愿以……以一个默默无闻的人的身份看看这么多有名的人。”

黛西和盖茨比跳了舞。我记得我当时看到他跳着优雅的老式狐步舞感到很诧异——我以前从未见过他跳舞。后来他俩溜到我家,在我的台阶上坐了半个小时,她让我待在园子里把风。“万一着火或是发大水。”她解释道,“或是什么天灾啦。”

我们正在一起坐下来吃晚饭时,汤姆又从默默无闻中出现了。“我跟那边几个人一起吃饭,行吗?”他说,“有一个家伙正在大讲笑话。”

“去吧,”黛西和颜悦色地回答,“如果你要留几个住址下来,这里是我的小金铅笔。”……过了一会她四面张望了一下,对我说那个女孩“俗气可是漂亮”,于是我明白除了她单独跟盖茨比待在一起的半小时之外,她玩得并不开心。

我们这一桌的人喝得特别醉。这得怪我不好——盖茨比被叫去听电话,又碰巧两星期前我还觉得这些人挺有意思,但是当时我觉得好玩的晚上变得索然无味了。

“你感觉怎么样,贝达克小姐?”

我同她说话的这个姑娘正在想慢慢倒在我的肩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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