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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9章

锦衾灿兮-第5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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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息后踌躇了下,终于道:“宰夫之意,我已知悉。宰夫可先回舍馆歇息,待我考虑过后,便予以回复。”
    
    宰夫买也知这要求有些为难于人,见息后没一口拒绝,也是松了口气,依言退了出去。
    
    ……
    
    阿玄刚刚沐浴而出,身穿宽袍,坐于镜台之前,侍女帮她擦干长发,她取梳,正自慢慢梳理长发,息后来了。
    
    阿玄放下手中玉梳,正要起身相迎,息后已快步而入,示意她不必起身。
    
    侍女出去了,息后拿过玉梳,跪坐到阿玄身后,亲自为女儿梳理一头如云青丝,道:“今日宰夫买来了,代穆侯向你求亲。”
    
    阿玄轻声道:“女儿听说了。”
    
    息后停下,望着女儿映在镜中的那张芙蓉玉面:“宰夫买的意思,是三个月内,便行婚礼之事。”
    
    她顿了一下,“母后原本是想再留你一年,此亦为王室嫁女向来之惯例。奈何他言辞恳切,声情并茂,母后不好一口拒绝,但当时也未应允,只叫他先回传舍休息,等我消息,母后来问你的意思。”
    
    阿玄垂眸,沉默着。
    
    息后等了片刻,等不到女儿的回答,叹息了一声:“穆侯这婚期,催的是过于紧了些……母后本不欲应,奈何我周室欠他一个天大人情……”
    
    “他一向便是如此,我早猜到,也无甚惊讶之处。我无妨,随母亲做主吧。”阿玄道,向息后微微一笑。
    
    息后望了她片刻,伸出手,将女儿娇软身子搂入了怀里。
    
    ……
    
    周室应穆国再求,决定将王姬下嫁穆侯,随即向鲁国发知照。
    
    因婚期定的有些紧,从定下婚事次日起,使者便不断以快马往来于周、穆两国之间,斗转星移,日子一天天过去,当王宫里的侍女开始往身上添加秋衣之时,婚姻六礼,只剩迎亲待履,王姬嫁期至了。
    
    数日之前,主婚护送王姬入穆的鲁侯抵达了洛邑。
    
    随着穆国再次胜楚,已然初现霸主之相,值此机会,那些想借此交好穆国的诸侯,譬如宋公、蔡侯、卫侯等,均照礼仪前来洛邑观礼,这些时日,但见诸侯们的华丽车队来往不停,王城之外的驰道之上,终日尘土飞扬。
    
    王城亦似感染到了这喜庆,因之前那场战事而沉寂了数月的街头巷尾,渐渐变得再次热闹了起来。国民纷纷洒扫除尘,从早到晚,谈论着王姬下嫁穆国之事。
    
    迎亲的穆人,也终于如约而至了。穆国此次迎亲使团,竟出动百乘之车,万人之军,队伍绵延长达数十里地,场面盛大无比,抵达洛邑的当日,引的全城国民争相出城观看。
    
☆、第61章
    
    拜会、献礼、禳祭、飨宴; 鲁侯主持; 众诸侯观礼,三天之后,这一系列的繁琐礼节终于完成。
    
    黄昏; 王城城门大开,街道洒水除尘,周人集于道路两旁; 等待迎亲队伍的到来。
    
    吉时,穆国迎亲仪仗缓缓出现在城门之下; 旃旗飘扬,辎车被引着进入王城,在周人的注目之下; 驶向王宫。
    
    辎车以驷马为驾,通体漆黑,舆身宽大,前梁饰以琥珀云母,轭首镶嵌铜銮; 四驷俱为乌骓; 体格雄健; 马身饰革带,带上贯有鳞形金饰; 马鞅左右各垂十二繁缨,跑动之时,锵锵为声; 华丽中不失庄严,正合今日如此之盛大场面。
    
    同一时刻,王宫之中,正宾、赞礼、摈者、执事俱已到位。阿玄已装扮完毕,在女摈的引领之下,来到王宫路寝,正式拜别周王和王后。
    
    周王病情比之从前有所改善,但依旧行动不便,说话口齿也是不清,此刻靠于一张矮屏之上,王后坐于他的身边。
    
    阿玄向他二人跪拜辞别。
    
    周王望着阿玄,目光里露出一丝复杂之色,似喜,又似是悔,起先一动不动,随后嘴巴微微张翕,发出一串含糊不清的声音。
    
    息后靠过去,倾听了片刻,听明白了。
    
    周王他在对即将出嫁的女儿说,到穆国后,亦不可忘她王姬身份,若穆有不利周室之举,她需以周室为先。
    
    息后起身,来到阿玄面前,亲手扶起她,凝视女儿如花似玉的一张面庞,道:“玄,临行之前,汝父之言,你需牢记:既成婚姻,便须敬慎重正。夫君之夫者,意为汝须爱之,夫君之君者,意为须汝敬之,既爱且敬,夫妇方能琴瑟和鸣,结发白首,你可记住了?”
    
    她双手紧紧握住阿玄的手,目光充满了怜爱的柔慈之色,语气却郑重异常。
    
    阿玄对着面前这个自己唤她为母亲的妇人,想起第一次和她见面时的情景,那时候,她病的昏昏沉沉,当听到春说自己回来了的时候,她睁开双眸,握住自己的手时的那种感觉,和此刻一模一样。
    
    只不过,那时母女初见。
    
    而如今,短暂的相聚之后,却是再次分离。
    
    这一去,等到下回再见,也不知是何时之事了。
    
    阿玄鼻头一阵发酸,眼泪忍不住盈眶了,点头道:“母后放心,女儿必牢记母后今日教训。”
    
    随她点头,蓄在眼眶中的泪水便夺眶而下,沾湿了她傅过一层脂粉的面庞。
    
    息后笑了,取帕小心为她渗去泪痕,低声道:“我知你本就聪明,亦极是懂事,只是性子倔强了些,如今你出嫁,既答应牢记母后之叮嘱,母后便就放心了,料你往后必能恪尽本分,与穆侯共事宗庙。”
    
    阿玄含泪点头,见跃一身弁服,朝自己走了来,急忙抬手,压了压眼角。
    
    跃行至近前,轻声道:“阿姊,穆国迎亲使者已到,候于皋门之外,我送阿姊登车。”
    
    “去吧,不可耽误良辰。”
    
    息后松开了阿玄,含笑催促,立在原地,目送女儿一步三回头,那抹窈窕身影,终于消失在了路寝的大门之外。
    
    女儿身影消失在视线里的一刻,她面上笑容消失了,目中渐渐泪光滢然。
    
    春向她拜别:“王后安心,婢会照顾好王姬。”
    
    王后转脸,拭去眼角泪痕,颔首道:“去吧。路上保重。”
    
    阿玄被引送至王宫皋门,双手持以红黑丝带所系的周王和王后分赠的代表了王室之尊的圭璋,在赞礼的引导之下,登上了那辆装饰的极是华美的辎车,于前后礼车的簇拥之下,在无数周人的目光之中,缓缓出了洛邑的西城之门。
    
    “恭迎王姬入穆——”
    
    此时,一直候于城门之外的万人之军在师帅指挥之下齐声呐喊,声响冲天,震彻四野,达及洛水两岸。
    
    车队沿着驰道开始西行,暮色渐渐浓重。
    
    阿玄回头,看了一眼身后。
    
    天边燃着绚丽的火烧云,云光将穆人盔甲镀上了一层金黄色的暖光,洛邑那道高耸的城墙,亦渐渐被抛在了身后,终于幻化成一片模糊的影子,彻底地融入了暮色。
    
    ……
    
    这支人数多达万众的迎亲队伍昼行夜息,浩浩荡荡地穿过曲、焦等国,诸国国君,无不恭送,如此,路上走了将近一个月的时间,这日,一众抵达西华关。
    
    此为穆国如今之西境,西华关亦是扼守入穆通道的重要关塞,穆国常年重兵屯守于此。庚敖已于数日前抵达,亲自迎接王姬入关。
    
    送亲的鲁侯和前来迎亲的庚敖相会,按照惯例,庚敖此时还是不能与王姬□□,只由他亲领着,继续一路往西,再行数日,终于抵达了国都丘阳。
    
    是夜,阿玄和周国送亲使团停留于丘阳城外,入住早已搭设好的巨大帷帐,次日吉时,乘载着王姬的那辆辎车和送亲使团,在无数穆人的夹道相迎之下,进入城池。
    
    天下诸侯相互联姻,联姻之最高等级,便是能聘娶周室王姬。就在几十年前,周室尚祲威盛容之时,诸侯倘能娶到王姬,可谓一件极其耀盛之事,如今周室虽不复往昔,但王姬依旧是众多诸侯竞争的对象,譬如今日这位,据说先前求娶之国,除穆之外,尚有晋、齐,无不是当世之大国,如今穆国折花,加上前些时日对楚之战再获胜利,可谓喜上加喜,全城穆人欢欣鼓舞,无不深感扬眉吐气。
    
    穆人知本国从前一向被中原众国轻看,早就憋了一口气在心,听闻今日将有盛大的送亲使团随同王姬入城,内中除了周人,还有鲁侯等人,为不叫人轻看,今日纷纷梳头洗面,换上整洁衣裳,涌上街头,但见人头攒动,却是秩序井然,丝毫不见纷乱,令鲁侯深感意外,以致于回去之后,私下里曾与近臣感慨,称穆人之齐心,他实是前所未见,有如此国民为托,难怪穆**容威盛,天下几无可挡之国。
    
    穆侯庚敖,今日通天为冠,冕服加身,束辟邪蟠夔腰带,蓝田美玉为勾,本就英俊,如此着装,更衬托出身形挺拔,器宇轩昂,神采奕奕,此刻他立于前殿东西两阶之间,双目眺望前方。
    
    他在等着鲁侯将王姬送至此处,二人成同牢之礼。
    
    伴着一阵悠扬的钟鸣之声,两队摈者现身导路,随后,鲁侯引一女子,终于出现在了他的视线之中。
    
    庚敖眼睛一眨不眨,紧紧地盯着那个正朝自己缓缓行来的女子。
    
    她长发左右分梳,绾于耳后,身着庄重礼服,玄黑为底,纁红滚边,落至膝位的宽大袍袖之上,双侧以金色丝线刺绣对凤,金凤栩栩,犹如振翅欲飞,全身上下,除了玄、纁、金三种贵色,便只剩领衽露出的一片素纱中衣的纯白之色,愈显玉面如画,容颜绝色。
    
    世间至美至贵,再无出其右者。
    
    穆宫之中,今夜灯火辉煌,此间更是装饰的耀灿无比,但随她行近,衣袖拂展,满堂珠光灯火,仿佛亦随之失去了光彩,变得黯然之色。
    
    庚敖双目绽放精光,忽快步走下台阶,朝她迎了过去,伸手揖住她袖下的一只手,不容她有任何的躲闪,五指便顺势插入她的指间,和她手心相贴,十指紧紧地扣在了一起。
    
    阿玄睫毛微颤,慢慢地抬眸,看向了他。
    
    他目光炯炯,正微微低头,目光俯落于她,见她望来,他笑了,朝她颔首,以为迎妇之礼。
    
    ……
    
    就在方才,阿玄乘坐的那辆辎车进入丘阳,行驶于平整宽阔的街道上时,阿玄人虽坐于车中,却也看到了无数的穆人夹道欢迎自己时的那一张张的笑脸。
    
    她对丘阳这座城池,并不陌生,但今日再次入穆,她的身份已和从前有着天壤之别,心境更是迥然。
    
    从这一刻开始,不管她内心是否欣然,在这些用笑脸迎接自己的无数穆人的眼中,她便是他们国君之夫人,亦是穆国之君夫人了。
    
    当时她的心中,忽然生出了一丝茫然和忐忑。
    
    但此刻,当她清晰地感觉到来自于袖底之下,他正与自己十指相扣的手掌心所传来的灼人温度之时,仿佛被他感染了,那一缕原本如影随形一直伴她到了此地的茫然忐忑之情,忽然便烟消云散了。
    
    她定了定神,在周围道道目光投射之下,迈步跟上了他的步伐,上台阶,入西堂。
    
    在鲁侯的礼赞声中,新人行完同牢之礼,新妇被送入内室,庚敖留于堂,答谢众宾。
    
    ……
    
    这趟漫长的出嫁之旅,从她离开洛邑那日算起,前后竟延续了一个多月的时间,今日终于到了终点,大礼方才亦顺利完成,阿玄仿佛终于打完了一场大仗,慢慢地松了一口气。
    
    她身处的这间内室,堂高而内深,尽管今夜,此处已经重新装饰,室内摆设、帐幔、寝具,全部焕然一新,但她并不陌生。
    
    此处便是穆宫王寝,她从前来过这地方。
    
    想到很快,她便要以新的身份和那个男子单独相对了,一些旧事浮出脑海,她原本渐渐已松弛了下去的精神,忽又有些绷了起来。
    
    春让她坐于镜台前,她顺从了,任她帮自己卸去了妆容,又拆下用以固定发型的沉甸甸的镶玉金笄。
    
    随着金笄一根根地被抽出,长发随之散落,披拂在她双肩,镜中那张娇美的小脸,倍添几分慵色,愈发动人。
    
    春又取了一只玳瑁梳,为阿玄梳理着略微凌乱的长发。
    
    王姬发丰而美,烛火映照之下,宛若青缎,握于掌心,既柔且凉,没有人不会喜爱。
    
    阿玄拿过她手中梳,转头道:“你去歇歇吧,我无事了。”她脸上带着浅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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