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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2章

阴客-第3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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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现在呢?”谢白道。

    “现在?”殷无书挑了挑眉:“提前获释,当然是回去了。”

    谢白“嗯”了一声,转身便要直接掠下山崖,结果被殷无书叫住了:“诶——等等。”

    “嗯?”他顿住步子,转头问道:“又怎么了?”

    殷无书一脸高深莫测地看了谢白一会儿,开口道:“拉我一把。”

    谢白:“你自己不会站?”

    殷无书依旧端着那副高深莫测的表情,道:“盘腿在这坐了一天没动,麻了。”

    谢白:“……”

    这种把戏当年玩过不下十回,自己人高马大,非骗一个五六岁的娃娃说自己脚麻了腿断了踝骨脱臼了,不拉起不来,当年他年纪小,又乖又老实,一骗一个准,现在再上当他就是脑子被驴啃过。

    谢白呵呵冷笑一声,从肩头薅下小黑猫抱在怀里,二话不说跳了崖。

    殷无书这个不要脸还在后面装模作样道:“少年,不孝可是要遭雷劈的,跳崖自尽也跑不掉……”

    话刚说完,他就好好地站了起来,半点儿残废样都没有,跟在谢白身后,直直从高崖之上落了下来。

    谢白双脚刚踏上地面,就听娄衔月和鲛人正凑在一起,不知道在看什么。

    他们一见两人从崖上下来了,便用手捧着一小捧暗红色的东西举到两人面前:“我俩刚才在这边转了两圈,发现那个冰中人消失的地方,有一小捧这种珠子。”

    谢白看着他们手中的东西一愣,下意识脱口:“这是血。”

    娄衔月和鲛人都是一愣,就连殷无书也看了他一眼。

    谢白便把鹳妖跟他说的言简意赅地提了两句,说完他又看向殷无书道:“所以你其实早就知道这是什么,却在我问你的时候假装不认识。”

    殷无书“咳”了一声,道:“毕竟是个难缠的主,能离他远点就远点。”

    “这么说来,之前的坟头柳,阴阳鱼都跟他有关?”

    殷无书点了点头:“你也去过那几处地方了,我当初把他的魂火送进水底,心脏埋进土下,分别用坟头柳和钉魂钉镇着。”

    谢白了然:结果那人反扑,把成了妖的坟头柳和阴阳鱼都杀了。

    之前的种种被殷无书这么一解释,都串联了起来,似乎也没什么可疑问的了,只是还有一点,从刚才起就一直梗在谢白心里。

    他朝一片狼藉的冰层看了一眼,冲殷无书问道:“我刚才看到了那人的下半张脸,为什么跟你那么像?”

    殷无书一愣,道:“跟我像?”

    娄衔月附和道:“对对对,我说怎么有点儿面熟呢!还真跟你挺像的,不过好像下巴比你再尖一点?鼻梁没你高?”

    鲛人在旁边抽了抽嘴角:“你们脸盲吗?哪里像……难道每个人看到的都有区别?”

    “障眼法?还是披了层皮来迷惑我们?或者就只是为了迷惑小白让他放松警惕?”娄衔月忍不住猜测着。

    被娄衔月这么一提,谢白到是觉得还真有可能,他不得不承认,在看到那人的下半张脸时,他心中的敌意便倏然消失了。或许那人就是趁着那时候,在他没有防备心的情况下,利用他的百鬼养尸阵去吸了殷无书的灵力。

    “先回去再说吧。”娄衔月道。

    众人没有异议,转身便要离开,殷无书略停了一下,刚好落后谢白一步,就在谢白转身的时候,他速度极快地抬手在谢白后颈窝轻轻点了一下。

    谢白整个人身形一顿,毫无预兆地便倒了下来,刚好被殷无书接到怀里。

    娄衔月和鲛人目瞪口呆地看着他:“你干嘛这是?!”

    殷无书摇了摇头,没好气道:“他被狠狠折腾了一番,力气早耗尽了,死要面子强撑着呢,再开道灵阴门穿一趟,回去就该瘫了。”

    说完,他便一把将人事不省的谢白抱起来,大步流星地走了。

    小黑猫跟在他身后跑了两步,一个飞扑,跳坐上了他的肩膀,两人一猫走了三步之后,眨眼便如一道雾气般散开,消失在了视线里。

 第44章

    殷无书下手其实轻得很,但是谢白之前身体出现过一系列问题,一路上奔波打斗又没个消停,再加上这回受的罪,可谓旧病未好又添新伤,确实是真的强撑不住了,拔掉气门芯儿就彻底瘪了个透,昏睡过去人事不省,不知今夕何夕。

    娄姨和那愣头鲛人吓了一跳,谢白自己其实倒还好,没有什么生理上的苦痛和不适,只是被纷至沓来的梦境圈在里头,不大醒得过来。

    他梦见了六岁那年的清明。

    那天跟他记忆里的大多数清明一样,从大清早起天就半阴着,没熬过一时半刻,外头已经是杏花微雨、沾衣不湿了。四月初的天气,对常人来说真是温和极了,但对他来说,依旧含着一点儿凉。

    二楼的风比下面略明显一些,谢白怕屋里进潮气,不敢把窗子全打开,只堪堪拉开了一小半,安静地伏在椅背上,看着院子里那几株殷红的山茶。

    正对面的桃坞典当大门紧闭,旁边的几户人家倒是都有了动静,拿着折好的柳枝别在门上。隔壁的那家人在院里烧着黄纸,纸灰在雨里伴着潮气化散开来,有股淡淡的烟火气。

    五岁那一整年谢白对身上的百鬼养尸阵都有些消化不良,隔三差五就疼得昏天黑地,全身冷得跟冰渣子一样。他总是整夜整夜冻得牙根直颤,没法睡觉,只有窝在殷无书身上才能暖和一些,久而久之就成了殷无书的雪娃娃跟宠,到哪儿都一声不吭地跟着,晚上也不例外,只有攥着殷无书的衣摆,被热气笼罩着才能勉强睡一会儿。

    这种习惯一持续就是一年多。

    清明这天,是他头一回筋骨松散地睡了一场饱觉,早上醒了身上不冷也不疼,心情格外好,所以才有那精神趴在窗边看雨景。

    小孩子的开心总是很明显的,即便从小就闷不吭声的谢白也不例外。他趴在窗旁看了一会儿,就忍不住颠颠地跑回床边,想叫殷无书起来一起看,或者让殷无书给他讲讲外面的人为什么要插柳条,为什么烧纸。

    虽然这一年多的相处里,他对殷无书已经从抵触过渡到了依赖,但依旧没有亲近到毫无拘束。他站在床边,看着合衣躺在床上依旧睡着的殷无书,犹豫半晌才伸出了一根手指头,试探性地戳了戳殷无书的手背,然后立刻缩回了手,乖乖站在旁边等着。

    谁知殷无书并没有醒。

    谢白抿了抿没什么血色的嘴唇,犹豫了一会儿,又小心地伸出手指摇了摇殷无书的手腕。

    依旧没有反应。

    谢白:“……”

    动了两次都没回音,他胆子终于大了些,伏在床边抬手戳了一下殷无书的脸。

    这回殷无书的眉心略微皱了一下,但很快又没了动静。

    谢白:“……”

    那时候的他年纪小,也不懂什么叫做反常什么叫做不对劲,只是觉得殷无书有点儿奇怪,因为平日里谢白还没睁眼,殷无书就已经早早地起床了,还从来没有这样一直赖到天大亮过,叫都叫不醒。

    他转头看了看窗外,又看了看床上的殷无书,终于忍不住爬上了床榻,跪坐在殷无书身边,直接伸手推了推他的肩。

    那种时节,殷无书早就换了薄衣,他一贯不喜欢束缚太多的东西,衣服也从来都是宽袍大袖松散得很。谢白那么一推,他的前襟就朝旁边滑了一截,露出了勃颈下靠近肩膀的一片皮肤。

    谢白看了一眼就愣住了,再不敢推。因为那片皮肤上赫然有两个血洞。

    他睁大了眼睛,偷偷看了眼依旧没醒的殷无书,又伸手过去把那半边前襟拎起来看了眼,就见那里根本不止两个血洞,衣襟下面还掩着三枚,一共是五个,看那形状,像是被什么妖怪曲起利爪掏进去的一样。

    伤口这种东西,有些年纪小的孩子可能不太明白,但谢白却是再清楚不过,因为他一个巴掌能数过来的平生里对伤和痛感触再深不过了。

    那是他第一次看到殷无书身上出现伤口,最奇怪的是明明晚上还没有,这一夜他一直睡睡醒醒的,殷无书也一直都在,没出过门。以他小孩子的思维,怎么也想不通这伤怎么来的,更觉得那几个血洞诡异恐怖。

    他吓得大气都不敢喘,再没有什么扒窗口的心思了,直勾勾地盯着那几个血洞,大概是因为殷无书仰躺着的缘故,血甚至都没有流出来,似乎在伤口里就干了。

    他看看血洞又看看没醒的殷无书,忍不住抬手摸了摸他的心口。

    殷无书那时候大概刚挖心没几年,骨肉之下根本没装什么东西,谢白自然摸不到什么心跳。他吓得瞪大了眼睛,抿着嘴唇“吧嗒吧嗒”地直掉眼泪。

    因为年纪小的缘故,那时候的谢白跟普通小孩一样,容易慌,所以他根本没注意到,那几个血洞正在以缓慢的速度一点点地收着口。

    就在他小猫儿似的窝在那里,低头哭得眼前一片模糊时,一只温热的手突然抹了一下他挂满眼泪的下巴。

    谢白抽噎了一下,抬起头,眼里刚蓄满的眼泪顺势又掉了下来,视线却因此清晰了一些。

    就见一直叫不醒的殷无书已经睁开了眼,正有些好笑地看着他,瘦长的手指捏了捏他的脸,道:“这谁家的花猫爬我屋里了?”

    谢白呆呆地看着他,过了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他真的醒了。也不只是如释重负还是别的什么原因,突然一抿嘴,眼泪掉得更大颗了,揪着殷无书的袖子,把整张脸都埋在殷无书身上,一动不动,像个蜷缩在窝里的奶猫。

    过了好一会儿,他带着哭音闷在衣襟说了一句:“你别死。”

    殷无书被他逗乐了,低低地笑了两声,抬手拍了拍他的后脑勺,道:“小猫儿你这是要给我洗袍子啊?”

    谢白依旧闷在衣襟里不动。

    殷无书任他埋了一会儿,又拍了拍他的脑袋:“再哭袍子就烂了。”

    谢白还是不动。

    殷无书:“……小祖宗别哭了。”

    谢白其实已经没眼泪了,小孩子说哭就哭说笑就笑,情绪来去总是快得很,他看到殷无书睁开眼还能跟他说话,就没那么难过了,眼泪蹭两下就停了。但是想到刚才自己哭成那样,有点儿不太好意思,所以埋着埋着就干脆不抬头了。

    听到殷无书喊祖宗,他终于还是觉得有些承受不起,顶着脸上没干透的痕迹,闷不吭声地抬起脸。

    见他还有些不放心,殷无书指了指自己肩膀下的那块皮肤道:“刚才被吓到了?我变术法骗你呢,你再看看还有伤么?”

    谢白顺着他的手指尖看过去,发现那五个血洞真的都消失了,只剩下一点很淡的痕迹。他刚才哭得太过,又埋了半天脸,眼睛有点模糊,等略微缓了一下,视线彻底清晰之后,殷无书身上连一点痕迹都不剩了。

    谢白眨巴眨巴眼,有些呆。

    殷无书道:“看见没,我好得很,一点伤都没有。”

    “你心不跳……”谢白闷了一会儿,呆呆地反驳了一句。

    殷无书摆了摆手:“心不跳我也不会死。”

    谢白依旧一脸呆呆地看着他,又不信邪地抬手按了按他的心口,一副怎么都想不明白的样子。

    “有伤口不会死,心不跳了不会死,睡不醒也不会死。”殷无书大概怕他以后再被吓到,哭花脸,干脆一口气都交代了一遍,“我啊,没烂成骨头都不会死,自己不想死就死不了,别哭了。”

    谢白憋了半天,闷闷道:“烂成骨头不是都死透了吗?”

    殷无书笑了,理了理袍子下了床,单手抱起谢白边下楼边道:“走,带你洗把脸,花成这样,简直可以去跟洛竹声门口的那只虎斑称兄道弟了。”

 第45章

    上一秒谢白还趴在殷无书的肩膀上揉着眼睛,下一秒他就发现自己柳树抽条般长高了许多,正站在屋后临河的横栏前,倚门望星。那好像是一年八月,白天的暑气到夜里散得差不多了,隐隐透着一点儿即将要来的秋凉。

    夜里灯火很少,天上的碎星就显得格外清晰,浩荡繁多,凝成了一条长河。

    谢白性格本就安静,看一夜也不会觉得烦,但偏偏有人要撩他。

    “少年人,尤其是你这年纪的少年人,大多生龙活虎满哪儿乱窜,猫嫌狗不待见,到你这儿怎么连个屋顶都懒得翻?”殷无书坐在他头顶的屋檐上,屈着一条腿,另一条腿刚巧顺着斜檐垂下来,闲闲地晃荡,偏生这人腿长得很,存在感极强,十分碍眼。

    谢白从眼角斜睨着那条腿,莫名手痒,总想抓住脚踝把屋上撩闲的人一把揪下来扔进河里洗洗脑子,可惜……打不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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