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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6章

赌棍天子-第7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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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旁的仆妇带着笑容说:“我家二娘子来看望王妃,也看看新得的小郡主。”司阍躬身讨好道:“是是!王妃一定欢喜呢!”
  轿子于是长驱直入,抬到王妃庾清嘉的院门前才停下来。庾含章的次女庾献嘉,从轿门里低头走下来,恰好听见小娃娃的啼哭声,不由面露喜悦之色,只是步伐依然稳当,连压裙裾的几枚玉环都听不见碰撞的声音。
  “阿姊!”到了内室,庾献嘉才有了和她年龄相称的活泼,提了提裙摆奔到榻前,看姐姐怀里的小女孩。
  “呀,这么小!红红的!”庾献嘉满脸艳羡,小心地抚了抚小婴儿的脸颊,小婴儿脸皱成一团,哼哼唧唧要哭,又半眯着眼睛想睡,五个小手指一张、一合,细得几近透明。
  庾清嘉把孩子递到乳母手中,才笑道:“古人不是说‘赤子’么,这就是‘赤子’了,自然是红红的。”
  庾献嘉又凑到乳母旁边看了一会儿小郡主吃奶,好奇心终于满足了才坐回姐姐面前,叽叽喳喳说着:“长得像姊夫,女儿像阿父,有福气的!”又羞羞地问:“生孩子……是不是真的很疼?疼到那份儿上了,怎么还有力气生?……”
  庾清嘉好不容易才在妹妹的喋喋不休中找了一个话缝儿,疼爱地点点庾献嘉的额头:“外人只当我们庾家的女郎多么金尊玉贵,谁晓得你竟是个话唠!生孩子当然疼,可是疼得有期盼,自然有的是力气——自古以来,成千上万个女人不都是这样生孩子?就你话多!”
  “那么,姊夫喜不喜欢女儿?”庾献嘉问出这个问题,觉察姐姐的脸色一滞,忙自己转圜着自问自答:“自然是喜欢的了!这么可爱的娃娃!又是嫡嫡亲的。”
  庾清嘉淡然地说:“随他喜不喜欢,我自己知道心疼就行了。好歹也是王府的孩子,好歹我还算是这王府后院的主母,总不至于当着我的面偏袒虐待吧?”她想着丈夫的冷漠,更想着她生孩子疼得死去活来最艰难的时候,他却在和别人调情,想占有那个不属于他的女子,庾清嘉心里一阵刺痛,抚着妹妹的手说:“所以你呀,将来嫁人一定要嫁个知疼着热的,日子才能过得舒坦。”
  她蓦然想起父亲对她说过的话,看了看妹妹稚气尚存的脸蛋,心里有隐约的担忧,但在她面前,始终说着积极的话:“阿父的意思,咱们庾家的女孩子贵重,我糟蹋掉也就算了,你总要有皇后之相。原本我一直担心会是皇甫亨那个傻子,现在换了皇甫衮,看上去倒灵慧些,与你也可以算是佳偶。”
  庾献嘉挑了挑画得缥缈的远山眉,笑道:“阿姊在家,一直是贤妻,任着后院里开满了各种花儿也不闻不问。我倒不想嫁什么皇帝,到时候一句‘首当顾虑皇嗣’,随他纳多少妃子,当皇后的都要乖乖受着——这不是受罪嘛!”
  庾清嘉咬牙笑骂:“小丫头片子,想得倒长远!你但看看阿父与阿母,夫妻间那么和睦的,阿母不是还主动给阿父找妾,唯恐落个不贤的名声。”
  庾献嘉嘟着嘴说:“那是阿母知道阿父的心都在她那儿。要是不知道呢?”她瞧出姐姐的不快来了,忙拿小手捂着嘴笑道:“我又胡说八道了,该打该打!……咱们女人家,反正没的选,落到哪里就在哪里生根。我只盼着,我将来能有个像姊夫一样英俊的男人,不至于一抬脸,见到的是黑黢黢的面皮,伸手一摸,摸到的是一手的毛……”
  这些不害臊的话,小姑娘家说出来自己都觉得不好意思,滚倒在姐姐怀里,掩着脸“咯咯咯”地笑。
  姐姐的怀抱温暖柔软,而庾献嘉的眼前陡然出现了那个骑在高头大马上的男子的形象。这是第二次见了,比第一次时更加器宇轩昂,她从半透的轿帘中,可以毫无顾忌地细细打量:只记得黑色的狐毛拂在他的脸上,脸色白中透着红润,额角细汗微微,五官俊朗得像书本上所写的一切美男子一般——不,那英挺飒爽的风姿,甚至比书上写的柔弱的白面男儿更加美好!
  她含着羞,偷偷贴近姐姐的耳边:“阿姊,你那时是怎么求阿父把你嫁给建德王的?教教我嘛!”
  庾清嘉诧异地笑道:“怎么,你也有意中人了?”
  庾献嘉小脸飞红,摇着姐姐的胳膊撒娇道:“阿姊尽取笑我!我只是想找一个不那么讨厌的男人嘛!”
  

  ☆、第106章 衣锦还乡

庾清嘉仔细打量着妹妹的神色,她带着些粉红的羞怯,眸子晶亮亮的,唇角噙着说不出的笑意,抿得一对小酒窝忽隐忽现。庾清嘉恍然间仿佛照见了当年镜中的自己,不知怎么心头一凛,咽了咽干涩的唾沫,笑着问道:“阿献看中了谁呢?不会是家下的哪个门客吧?还是要门当户对才好哦!”
  庾献嘉长长的睫毛扇动了几下,羞涩笑道:“论理,倒也是门当户对的。只是,他没见过我,不知道是怎么想的……”她有着权贵家女孩子的些许骄矜,并不觉得这样的单相思会有多悬,只以为只要她喜欢,阿父自然会为她做主,让她像姐姐一样,嫁到自己的如意郎君家。
  庾清嘉却觉得不对劲,只是旁敲侧击了一会儿,害臊的献嘉却都不肯再说了,她只能好言道:“婚姻的事,要考量的太多,你要有心,也要好好听听阿父的意见,毕竟家里……”
  献嘉有些微不乐,噘着嘴说:“我们这样的家门,务必要出皇后才算圆满么?权臣家的皇后们,又有几个是好名声?”心里不快,嘴噘着也不愿意再说话了,绞着衣襟赌气。
  庾清嘉一向疼爱妹妹,不由叹了一口气,半晌后才说:“你的心事,问一问阿父吧,我说什么也是枉然。不过,女儿家最怕用情太深,情深了,受伤的总是我们自己,这是阿姊的肺腑之言,你将来慢慢就懂了。”
  两情相悦,本来就是玄妙的事。若干种剃头挑子一头热的单相思,如火煎心;却又有两情相笃的,任凭外头雨打风吹去,自然如酿酒一般,越来越醇厚。有时说不出为什么了,只能叹一声:这就是缘分啊!
  沈沅心里的痞块去了,担忧消失了,骨子里那种伉爽又腾腾腾涨了回来。惦记着要回秣陵县看望父母和弟弟,她早早地抓着杨寄陪自己逛市集。
  “阿父一份、阿母一份、嫂嫂一份、阿岳一份、黑狗一份……”她扳着指头算着,最后抬起晶亮亮的眼睛,征询地望着杨寄。杨寄胸脯一拍:“你看上啥只管买!今日我陪你去集市,只做两件事:一、掏钱,二、捧东西!”
  “阿末你真好!”沈沅扑过去,揽着他的脖子大大地亲了一顿。杨寄那个美啊,顿时觉得钱花得真值!
  但是到了集市里,他和沈沅的不同顿时显现了出来:沈沅是中户人家的女儿,家境不错不说,父母也比较宠爱,花钱不算节省;而杨寄从小寄人篱下过日子,除了赌钱时想着那是要赚的,还算手松,余外都是悭囊难破。沈沅要买东西,他不敢说个不字,但是但凡问他要点啥,杨寄一律摇头:“我还要啥啊?啥没有?”
  沈沅上下看看他,拉着他直到一座估衣铺子前。杨寄连连摆手:“我不缺衣服穿!今儿皇帝赏赐的还有衣裳呢!”
  沈沅怒道:“皇帝赏赐的狐裘,你好天天穿吗?皇帝赏赐的甲胄,你好天天穿吗?还有皇帝赏赐的锦绣官袍,你也天天穿?!”最后,到底怕他丢人,附着他的耳朵凶巴巴说:“你的袜底都破了两个洞了!我不擅针线,没本事给你补!”
  杨寄笑道:“袜底有谁能看见?凑合着穿吧,等到洞太大实在不能穿了再买——你道凉州真是荒凉地方,连双袜子都没的买吗?”硬是不肯进估衣铺里。
  沈沅拿他没办法,逛到一家生药铺子,这下有了话:“药品总要带些吧?千里迢迢的,不定啥药材都有,成药更别说。万一到凉州,我和阿盼水土不服,还得捂着肚子满大街找止泻药,丢人不丢人啊?!”
  只要是沈沅和阿盼需要的,杨寄必然是舍得破财,但进去后还是挑三拣四,为的只是可以压点价下来。
  生药铺子的掌柜被他挑剔得火起,还亏在涵养好,冷了脸愣没骂回去。等沈沅挑完了一堆瓶瓶罐罐的成药,才对杨寄一挥手:“你要是嫌我们家药不好,你自去找好的药铺子——不是我吹,整个建邺,乃至周边京口、广陵、会稽,你想找比我们家药材更地道的——哼!”
  杨寄嬉皮笑脸,一定要还下些价来。最后说不下来了,便指着旁边的瓶子:“喏,这个小破瓶子,标签叫什么‘老鼠油’,就当买赠的,饶给我好了!老鼠油嘛,又不是值钱东西!”
  药铺掌柜斜了他一眼:“东西不值钱,但是效果好啊!而且来得也不容易——你当药品是哪个便宜买哪个么?这玩意儿干嘛用你知道?”
  杨寄笑道:“我咋不知道!不过是把刚出生没睁眼睛的小耗子浸泡在菜籽油里,浸化了为止。治疗烧伤烫伤极好,我——”他蓦地想起那个被陷害的小宦官,心里一悚,格外抓紧了老鼠油的瓶子,哓哓道:“便宜玩意儿,送我得了!”
  沈沅听说这治疗烫伤的药油是老鼠做的,已经倍感恶心了,恰巧一个买药的客人进门,凑过头看了看杨寄,惊呼道:“啊呀!这不是朝廷新拜的杨将军吗?!”沈沅见那人眼睛瞪得溜圆,又惊又喜只差要五体投地的模样,格外觉得杨寄这副吝啬鬼的样子实在丢人现眼,赶紧从他褡裢里数出钱丢到生药铺掌柜柜台上,把包好的各种药油、药丸、药膏啥的拾掇好,拉着杨寄就走。
  杨寄小声嘟囔着:“要是那铺子掌柜知道我是大将军,说不定还再给我打个折——我是官他是民嘛,总归要拍我的马屁……”
  沈沅恶声恶气道:“好了我的杨将军,马上就要传出去‘天下第一悭吝英雄杨小气’了。你消停点吧!”
  杨寄连嘟囔都不敢再嘟囔了,见沈沅气得健步如飞,上了自家的车,急忙爬上去,陪着笑脸,心里却暗暗道:“败家娘儿们,真惹老子气起来,非揍你屁股不可,非揍得红彤彤的不可,非揍得你叫我亲爷、跟我求饶不可!……”沈沅道:“你嘴巴动什么?骂我么?”
  杨寄涎着脸说:“我哪里敢。我只是在反省,娘子生气了,一定是我的错。”
  “本来就是你的错!”沈沅翻了个白眼,对马车外头的御夫喊,“东西买齐了,走吧,去秣陵!”
  这是他的衣锦还乡,也是她的衣锦还乡,只是鲜衣华服除了让里巷的那些街坊邻里艳羡之外,父母面前,他们还是自家的孩子,还是说不完的担心与不舍。
  沈以良对杨寄早转换了面孔,搓着双手道:“贤……贤婿,我在家里就听说了你的事,听得好紧张。好在你争气!”
  杨寄心里那个熨帖啊!他殷勤地把礼物一件一件摆开来,还特意摆在堂屋中间的案几上,特意摆得又高又满。里巷里一般不大关门,街坊们一个个凑着头来看,指指点点羡慕那个惹厌的小赌棍,如今居然出息了!
  沈以良心里也快慰啊,他故意扬起声音,对里头喊:“老婆子,今儿的猪肉不卖了,拣最好的里脊,炒肉片;拣最好的蹄髈,煨肉汤;拣最好的猪头肉,卤了来下酒。阿岳,去沽最好的酒,两大坛!”这是他能想到的,待客的最好的办法了。
  沈岳比先前长高了不少,笑嘻嘻先凑到杨寄身边:“姊夫,大家都说你是咱秣陵几百年来最出息的人——你以后可不可以带我去建邺玩一玩?听说秦淮河上有特别的风景,我做梦都想去看一看呢!”
  沈沅一敲弟弟的头:“不是叫你沽酒吗?瞎叨叨什么?这话唠的毛病什么时候能改?”
  沈岳一闪身躲开,护住脑袋,闪闪眼睛望望姐姐,藏在杨寄背后道:“姊夫,你要好好治治你老婆,越发不成话了……”见沈沅气不过又要来打,嬉了脸道:“哎哎!将军夫人诶!要有点夫人的尊贵样子!我去沽酒了!”一溜烟跑了。
  杨寄颇喜欢这小滑头的样子,笑道:“这家伙,将来指不定有大出息呢!”
  门外有人陆陆续续送些吃食啥的,顺带和杨寄拉个关系,闹腾到吃晚饭的时候,沈家才闭上房门,团团圆圆吃饭。沈以良把盏喟叹:“唉,看戏的时候,开篇一句常常讲啥‘人生如戏’,果然是如看戏似的,怎么也料不到后步。贤婿,干一杯!”
  杨寄“滋溜”把杯中的酒喝了,是秣陵人自酿的甜米酒,跟他在建邺的画舫里喝的好酒不能比,却因为这样舒适的气氛,酒水似乎甜得粘牙,蜜一般的滋味往心里钻。杨寄吃着下酒菜,闲闲问道:“今日没看到嫂子?”
  沈以良道:“哪里留得住,嫁了,我给陪了份嫁妆,她哭哭啼啼把黑狗留下了,不时还要来看一看儿子——我想着山子,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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