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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8章

赌棍天子-第48章

小说: 赌棍天子 字数: 每页4000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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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最重要的话可以抛出来了,让人押他的宝,听他坐庄,不过就是图他这里有利、可信:“想立功的,自然也可以站出来,我愿意把指挥的兵符交出来。但请明白一点,桓越要是出去,势必倾巢而动,我杨寄,一人打过六千江陵兵,侥幸不死,除了命大,也是因为自己不做傻事。”
  值守大司马门的人们,此刻面面相觑,似乎有些动摇。杨寄微微眯了眯眼睛,笑道:“无人有异议,那就听我的。”
  杨寄就算当英雄的时候,也不过一个勇猛的小兵而已,从来没有指挥过战斗,大司马门的人将信将疑,不过因为他有着虎符,在未见真章之前,还是要听命的,居然被他一番讲演,一个翻泡的都没有,乖乖随着他的布置行事。
  而桓越,被各路反抗的宦官、中军士兵逼得在已经宫里待不下去了,只能气势汹汹带着他的五六千人,挟持着皇帝的御辇到大司马门,倒是着实被吓了一跳。
  大司马门的人并不多。城墙宽厚,外头一道瓮城,里头两边各一哨楼,垛口上齐刷刷地布置着弓箭手,一排引弓搭箭对着墙下,一排蓄势待发。而大门大开,剩余的数百人排成锥形阵,前锐而后广,两层盾牌护着,形成一道坚不可摧的墙壁,而侍卫的刀枪剑戟从盾牌缝隙中伸出来,恰如一把钢锯,来犯者随时都能被截成两段。
  桓越稳住心神,勒住自己的马匹——那马大概也是自家侍卫临时赠予的,不大听话,不断地打着响鼻,焦躁地用蹄子刨着地。桓越蔑视地抬头望望蹀躞垛口,冷笑道:“这里的校尉是谁?”
  杨寄从锥形阵的尖端处探出头来,笑嘻嘻道:“是我。”
  桓越自然认得这张面孔,却不知道这家伙葫芦里卖的什么药。杨寄放过他一马,这时还不宜说,桓越挥剑指了指身后,那里有一驾御用的玉辂辇,六匹白驷装金带银,精神抖擞地停着。桓越道:“我护送陛下出宫巡视,亦是避免乱臣贼子犯驾。你这里弩张剑拔,什么意思?不怕惊扰了圣驾?”
  杨寄瞥一瞥后头严严实实的车驾,天知道谁在里头!但是,表面文章么,他看一眼也会做,因是笑道:“原来陛下在里头,臣等是大司马门的侍卫,更该护驾了!那么,就不劳烦尊驾您,交由臣来送陛下巡视便是。”
  桓越不屑于和这个赌徒斗嘴皮子,冷笑道:“你蕞尔小官,竟不知死字怎么写么?让开!”
  “欸,你别瞧不起我杨寄没读过啥书,‘死’字我可会写!从歹从人,跟错了人就要死了。”杨寄笑呵呵说完这句,颊边笑意突然一收,挑眉道,“你想过大司马门,大约只能从我杨寄的死尸上踩过去才行了。”
  桓越一个世家公子哥儿,哪里把杨寄这样的市井混球放在眼里,手里剑一挥道:“他不怕死,就成全他!给我上!”
  头缠白布的,就是隶属桓家的虎贲侍卫。冲上去千把号人,原以为以二敌一没有问题,却不料杨寄的锥形阵像滑溜溜的泥鳅似的,竟然无处下嘴啃这骨头。来袭的人硬生生被尖锐的“锥头”划成两半,流水似的流到锥形的两侧去了,而盾牌缝隙中的刀枪,毫不客气地劈瓜砍菜,杀得堂堂大司马门血肉横飞。
  桓越也发现不对劲了。大司马门虽是宫城九门中最宽阔的一座,但毕竟还是门,门的两边被锥形阵的尾巴堵得死死的,恰恰形成了一个“一夫当关,万夫莫开”的隘口,除非把前面那几百号人全部杀光,否则,后头结结实实的一大坨,真不是轻易能破的。他脸色微变,不由有些心神不宁,看了看后头皇帝的玉辂辇,咬咬牙挥手道:“再给我上!”
  杨寄被两边的盾甲护着,丝毫未损,他目光如炬,盯着骑着高头大马的桓越,在众人喊杀的嘈杂中大声喊道:“你省着点!花一个子儿,就少一个子儿!这可和赌场不一样,你以为自己是富人,可以可着劲地乱撒钱!这可是活生生的人啊!”
  他嘴上喊着慈悲为怀的话,手上的动作却毫不慈悲,作为指令的刀刃往上一举,在久雨初晴的宫城门口,闪烁的寒光被上午暧昧的阳光照射得晃人的眼。而瓮城和哨楼上的弓_弩手,已然弯弓搭箭,对准了目标就往头裹白布的那群人身上射。
  杨寄早吩咐了,箭不在多,在于准,上头的虎贲侍卫,论胆量还有点世家子的娇性,论水准倒还不算太差,基本一射一个准。桓越自己也差点中招,硬用自己的剑搁开了一支暗箭,看着面前昂然站立着的杨寄,深恨自己刚刚小瞧了他,竟然没有也放支箭射死他!
  紧接着,更促狭的事来了!上头的箭头居然绑上了点燃的火油布!虽然只是寥寥数支,但被射中的人很快周身着火,本能地四处扑腾。白布裹头的侍卫们乱成一团,而杨寄正切切盼着的小皇帝的尖叫和哭闹声,也恰到好处地响了起来:“哇……翁翁救命!救命!”
  杨寄突然变了脸色,用力一收手中的刀,瓮城上的弓箭手很配合地停了下来。杨寄迟疑着说:“陛下……真的在里头?”
  桓越正是焦头烂额,突然抓到救命稻草一般,抬起满是晦色的脸,掠了掠额角两边垂挂下来的散碎头发,咬牙笑道:“圣驾当然在里面!你不怕惊了驾么?”他错觉般似乎看到杨寄的嘴角笑意宛然,却转瞬即逝,只是眼角的意味深长不会被看错。杨寄道:“桓越!你不可伤了陛下!”
  他先时偷放自己的事,又上桓越的心头。果然虽说是一面之交,倒也能够有倾盖如故的知遇恩情。桓越不由凝神注目着杨寄的面孔:和他此刻的狼狈相比,杨寄衣衫齐整,红光满面,别有一种飒爽的英姿。桓越竟有些自惭形秽地抚了抚鬓,把未曾好好梳理的发丝捋到了耳后,继而才说:“不是我要伤陛下,是你太孟浪!不过……”他俊秀的脸上带着些许温和:“陛下出巡,你让是不让?”
  杨寄故作为难地嘬牙花子,最后对左右道:“陛下在里头……散开吧……”
  两边士兵如破竹般裂成两路,盾牌、长戟并未脱手,而是在大司马门两边构成了一道新的一字长蛇,长蛇前后勾连,左右呼应,桓越的队伍从中经过时不由胆战心惊。
  临出门的片刻,桓越突然听见杨寄的声音响起在耳边:“陛下尊贵,当心别叫让玉辂辇硌着。”桓越心里“咯噔”一响,回首望着杨寄,却见他漫不经心,撇开了眸子。
  

  ☆、第68章 堪舆

俟桓越带着小皇帝和他的一干人马出了大司马门,杨寄才松了一口气,转脸点数自己这里的伤亡。出乎他的意料,除了几个侍卫受了些皮肉轻伤,余外都安然无恙。有几个不由过来说:“杨校尉,刚刚这阵摆得真是强悍!”也有竖着拇指夸的:“到底是大英雄,不是白当的!有勇有谋!”
  杨寄却要和他们演戏,摆摆手道:“阵虽然是我布的,我心里也忐忑呢。太傅下命令,既要把桓越逼出宫,又不能让他看出端倪。我左思右想,咱们自己兄弟,若是为了演一出戏而死伤了,岂不是冤枉!”他过去看了看几个侍卫的伤,亲自拿金疮药给他们敷,口里道:“流血的时候不疼,过后还是有些痛的。我那时在江陵受伤,一身都是口子,跟被鞭笞了一顿狠的似的,不堪回首啊!你们几个注意,别让伤口扯开,长不好那疤痕就会和蚯蚓似的。”
  大司马门的侍卫顿时对他好感度大涨,由先时的不屑,很快变成了彼此惺惺相惜,乃至称兄道弟起来。曾川在桓越来时躲进了厕所,这时候猫着腰出来了,见一切安好,对杨寄心存感激,少不得更是大大地夸赞了一番。
  但是,这样一番额手相庆的兴奋劲还没有过去,原大司马门的校尉脸色铁青地来了。众人但看他利剑似的目光环顾过来,便不由自主地噤声不语,不知道自己哪里犯了错处。
  那校尉问了问一应情况,对杨寄和曾川道:“好极了,你们俩既然是太傅派来的,现在也该和太傅回复去。虎符交给我。我们到太傅府去吧。”
  曾川尿遁,自己也知道说不过去,心里“咯噔”一响。杨寄却把手背到身后,笑道:“虎符是太傅交给我的,论道理也应当是我交给太傅,怎么能随便交给你呢?太傅要见我,见就是了。我忠心耿耿,又不是虚的!”
  及至见了庾含章,他此刻的脸色却没有早晨那么和蔼可亲,端坐上首,一脸肃穆,见到杨寄之后,着实打量了几眼,才说:“你差使办得好啊!”
  曾川已然腿软了,“咕咚”就跪了下来。杨寄心里自然也打鼓,但是此刻输了架势,就会叫人看出端倪,就像他在赌场上,明知道局面已经不行了,却要做出欣喜的模样让大家押他的采,才能使对家生疑、怯懦,从而有转败为胜的机会。他还披着甲胄,所以不慌不忙、不卑不亢,单膝行了军中之礼,又把虎符捧了上去。
  庾含章捧起手边的茶,自呷了一口,才把如电的目光扫在两个人身上,他先问曾川:“大司马门情形是怎么样的,你说来听听?”
  曾川一头冷汗,支支吾吾半天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来,庾含章勃然发作,一拍案几道:“昏聩的纨绔!这样生死攸关的时刻,你居然全不在心,连现场的情形都汇报不出来?!来人!”
  门口两个侍从不则声地推门进来,弓着腰候着。庾含章冷笑道:“本来是该发到军帐责处一顿军棍的,这里因陋就简,不拘门栓、棍棒、赶马的皮鞭,给我拖出去打!”
  杨寄眼皮子一跳,打个人急在这会儿做什么?不就是杀鸡儆猴么?自己不就是这只猴儿么?他不知道庾含章想儆诫自己什么,只好沉默不言,低了头。来人很快把软成一滩泥的曾川给拖了出去,其中一个躬身问:“请郎主的示下,责打多少?”
  “哼。”庾含章端起茶,侧过身子,一言不发。那人便也明白,道声“是”退出了。杨寄暗道:不计数目,竟是往死里打?!他还是忍不住,抬头恳求道:“太傅,人有三急,临场时要撒尿拉屎这种事也怪不得他。太傅想知道什么情形,卑职心里都有谱,您只管问我就是。卑职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好!”庾含章放下茶杯,锋利的目光直射到杨寄脸上,“我就问你一句:桓越为何不走驰道走御道?”
  桓越果然是个聪明的。杨寄定了定心神,一如既往地装傻道:“啊!他傻啊?驰道那么平坦,又没有行人小摊贩挡路,为啥不走驰道?”抬头瞟瞟庾含章隐怒未发的样子,眨巴眨巴眼睛低声说:“不过,换了我,也说不定不走寻常的路径。桓越也不笨么……”外头打人的声音已经响起来了,大约用的棍子,落在皮肉上音色闷闷的,但曾川的嚎叫却尖利得刺耳,像一块烂葛布被撕扯成两爿。
  杨寄抬眼道:“太傅!我自问没有对不起太傅的地方,太傅说打,我就布了阵打了;太傅说放,我就放桓越走了;太傅说演一出戏来迷惑他,我也演了。太傅若是因为他逃走了要迁怒我俩,您就连我一起揍了吧。”
  庾含章狠狠地瞪着他,慢慢脸色却回转过来,他挥了挥手,伺候一边的人赶紧出门招呼,外头棍子的动静就停下了。庾含章恢复平常慢条斯理的腔调,对杨寄道:“你今日在大司马门,确实出众得很,我打心里当你是块好材料,所以也不能不敲打敲打你。桓越杀死太后,挟持皇帝遁走,转从御道往阊阖门,阊阖门虽是我的人,但竟然不敌他,八百守军全军覆没。他此刻大约已经出了建邺,沿江一路往西去了。”
  他对杨寄招招手,杨寄起身到他身边。庾含章在案上打开一卷绢本设色的图,细细一看,原来是一张堪舆图。他指了指其中红圈标出来的一处:“这就是国都建邺。”又指了指建邺右边,河水波纹对面的一处蓝圈:“这是历阳郡。你有什么看法?”
  杨寄盯着图看了好一会儿,才审慎地说:“好像这带的江面特别狭窄?”他见庾含章颔首,胆子也略大了些,指着地图一处说:“建邺的这个位置我去过。那年犯了事,被罚到石头城修城墙。这里……好像是叫采石矶,远远地能看到江对岸。”
  庾含章一副和风霁月的表情:“对岸,便是历阳,是建邺的‘西门’。自古以来的兵冲要地。”杨寄看那地方,一面是长江,三面画着山丘。再顺着江水往西,便是他去过的江陵和荆州一带了。那时候是实地看,现在是看图,视野不同,感受也不同。庾含章看他似乎在念念有词,静静等了一会儿,又问:“你猜,桓越挟持皇帝,会往何处去?”
  “他要够聪明,就是占江州,扼武昌,然后直取荆州。”
  庾含章微微眯了眯眼睛:“说得对!桓太保家族,在我朝是以军功起家。桓越虽然是个世家的纨绔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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