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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1章

赌棍天子-第111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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血的刀:“速进杀人叛贼盛铭的府邸,灭满门!”
  你死我活而已。盛铭家下部曲,三成是当年杨寄从凉州带来的,被迫卖苦力,如今本主来了,念着杨寄素来的爱民如子,纷纷倒戈。而盛铭自己的部曲,又怎及杨寄北府军的力量?十个战一个都不够被杀的。
  当杨寄在盛铭府邸的门外,看着府里冲天的火光,听着里面盛铭的家人在烈焰中哭嚎的声音,他看了看自己的刀,上面的血像蛛网一样纵横交错,又一滴一滴流下刃尖;他又看了看自己的手,傍晚时分,他的双手沾染着的血迹已经变成了棕褐色,被斜照的夕阳折下来的屋宇的阴影挡着,使那双手变作了漆黑。
  他恍惚地想着沈岭一直对他说过的那些话,脑子里嗡嗡的。好半日,才突然从越来越低微的哭嚎声里,分辨出沈岭的话音:“将军,既然做下了,就不后悔。占雍州,保凉州,再下荆州,边塞倚仗将军的北府军,西北三大要地净在将军掌握。实力在此,连同建邺,无人敢轻易犯颜!”
  杨寄茫茫然看着他:“二兄,你是说,我日后又能走一条新路?”
  沈岭微微地冲他一笑:“虽然不是坦途,但是筚路蓝缕,披荆斩棘,走到的,是最光明的彼岸。”
  杨寄又无意识地看了看自己的双手,突然觉得自己的双手好是污秽,不由用拇指对搓。沈岭上前握住他的手,看了看,说:“此手当执天下权柄!”
  他似是要向众人表明心意,捧着杨寄的双手,缓缓向杨寄跪了下来。
  风猎猎而过。奇异的寂静中,杨寄看到他四周的人都像沈岭一样,对他伏低了身体,行了恭敬的大礼。他在奇异的错乱感中突然觉得醍醐灌顶——原来,抢到的,就成了他的,名分便也水到渠成!
  这,是乱世的法则。
  

  ☆、第152章 重逢

杨寄以灭绝盛铭满门的方式,夺取了雍州的统治权。而雍州众人,竟然一例失声,乖乖地服从着新的主人。
  反而是凉州刺史何于进,毫不客气向建邺上书弹劾杨寄擅杀朝廷命官,而建邺的皇帝皇甫衮,压下弹劾折,只发金牌催杨寄班师。
  杨寄在沈岭的鼓舞下,对朝廷的要求视若不见;对北燕,不战,不和;把自己的亲信,挨次分布到凉州、雍州、荆州的各处要塞。他立时成为三州的无冕之王。其次,才慢慢向建邺递送自己的上奏,一是为自己的亲信求官,二是反劾何于进,看看建邺的反应如何。
  建邺还能如何?他们已然明白,杨寄此刻差不多成了董卓、曹操,盘踞一方,实力雄厚,政令敕令,对他就是一张擦屁股的废纸而已;他为手下要的官,给不给名分,都是控制着军事和经济的实权了。反正是不指望他听话了,既然这样,还是哄着点,不把他惹毛了好。
  所以,盖着皇甫衮皇帝大印的圣旨,很快喜气洋洋地送达雍州,文笔华丽,赞颂杨寄是大楚的中流砥柱,加封“上柱国大将军”,封侯爵,赐九锡,马屁拍得十足。又把讨厌的何于进调离,命杨寄以将军之衔,兼任雍州、凉州、荆州三处的刺史。唯一的要求就是,希望杨寄谨守边陲,严防叱罗氏,做卫青、霍去病那样的边将。
  言下之意,千万别学董卓、曹操,别到建邺来捣蛋。
  杨寄问沈岭:“那么,如果我此刻去建邺,他们可还拦得住我?”
  沈岭正色道:“用军力,自然拦不住你。荆州是际分江南江北的国之大防——在你手里;历阳和京口是直取建邺的国之大防,在王谧手里——等于也在你手里;北边黄河重镇,全数在你手里;要抵挡北燕,也只有靠你。如今你所缺的,不过是巴蜀和扬州两大要地而已。巴州刺史颟顸无用,不必畏惧,扬州刺史现在是庾含章兼任,且一直到青州兖州,都是他的势力范围。”
  杨寄不屑地挑了挑眉,正欲说些什么。沈岭却又说:“但是,大楚历来以儒道治国,与先朝一脉相承。所以,曹操、司马懿始终不敢称帝,因为缺个名分,就是名不正而言不顺,足以被万众的唾沫淹死,若是王莽似的迫不及待,到时候四处救火都来不及。”
  杨寄愣了愣,说:“我也没想……”他眨巴着眼睛,把“称帝”二字咽了下去。几年前,他还只是秣陵县里一个吃了上顿儿没下顿儿的赌棍混混儿,输掉了娶媳妇的房子后就只能跳河自尽,哪晓得命运这么眷顾,居然都有资格谈“称帝”了!
  “王侯将相宁有种乎?”沈岭笑道,“你不心急,就好!咱们慢慢来。”
  杨寄吃过一堑,长了不少智慧,离开雍州回往荆州之前,把边界的布防做得好好的,决不让叱罗杜文有机可乘。
  “可回来了!”沈沅在荆州再次见到杨寄,已经隔了好几个月,她眼中雾光隐隐,利索地解开杨寄的外袍挂在屏风上,为他换上家常的舒适宽袍,絮絮叨叨地说,“走之前,你还惦记着要吃荆州的春笋,得,现在只有笋干吃了。倒是螃蟹又快上市了,可有兴趣吃爆蟹?”
  杨寄一把搂住她,深深地在她的头发里嗅着桂花发油的清香。好一会儿才说:“我要吃得胜羹……”
  沈沅揩了揩眼角的泪,“噗嗤”一笑:“恭贺你又得胜了么?馋鬼!”
  杨寄腻歪着她不放,心里那些情绪不知怎么说才好。他不仅杀人、放火,也残害无辜了,一双手沾染了鲜血,黑漆漆的了。可是,心里、骨子深处埋存的,是对她温柔爱意的渴望。若不是现实一步步逼着,他宁可和她回秣陵,杀猪做卤菜,过小日子。可惜,就那也好难了。
  沈沅让他轻薄了一会儿,推推他道:“好啦,晚上再……嗯?这样抓着我,怎么给你烧得胜羹?”
  沈沅喜欢亲自洗手作羹汤,杨寄见她转到大厨房去了,自己便去看望阿盼和阿火。转眼半年没见,两个孩子又长大了。阿火已经能够稳稳地坐着,拿着一只罐子使劲地摇,摇出声音来就高兴得“咯咯”笑。阿盼则是个漂亮小姑娘,摸了摸弟弟的脑袋,指点道:“阿火,樗蒲不是这么摇的,这样子瞎摇,能摇出什么花色呀?看阿姊的!”
  她从阿火手里夺过摇杯,“刷刷”地摇得像模像样,杨寄在背后也不打扰,含着笑看着、听着。他觉得差不多了,阿盼也觉得差不多了,打开摇杯一看,自己不大满意:“哎,又是个‘雉’,啥时候能次次摇到‘卢’呢?”
  阿火的眼睛一下子亮起来,抢过两颗樗蒲骰子,一手一个,看了看,便塞进了嘴里。阿盼吓得尖叫一声,从弟弟嘴里把樗蒲抠了出来,骂道:“馋鬼!这是能吃的嘛?”
  阿火到了嘴的“点心”被抠出来抢走了,扁了扁嘴要哭。阿盼又摸摸他的头,放柔了声气儿哄:“阿火乖,阿姊摇音乐给你听。”把樗蒲骰子放入摇杯,“刷刷”摇起来。阿火也神奇似的止住了哭,不,仿佛从来没有哭过,拍着两只小肉手又“咯咯”地笑起来。
  杨寄心里那个得意啊,一儿一女,到底是他杨寄亲生的,连爱樗蒲,都是一模一样的啊!
  阿盼摇了一阵,神秘兮兮地说:“好啦,今天就玩儿到这儿吧。再玩这赌具,阿母又要揍我,说我不像个将军家的女郎了。”
  杨寄不由发声问道:“玩这个怎么就不像将军家的女郎了?”
  阿盼吓了一跳,回头一看,激动得张开两条小胳膊扑到父亲怀里:“阿父阿父!你回来了!”
  父亲和女儿,天生的感情深,杨寄心化了似的,把那小肉人儿抱在怀里,亲了好一阵才低声问:“是不是玩樗蒲又被揍屁股了?”见阿盼委屈地点头,杨寄那个心疼啊,边揉边说:“多大个事儿啊!我要不玩樗蒲,能有今天?……”话没说完,听见阿盼怯怯地喊:“阿母!”
  杨寄怔着没敢说话,果然沈沅冷冰冰的声音传过来:“是么,你不玩樗蒲,我今日就应当在建德王府做小妾了是吧?”她陡然提高了声音,但却是凶悍中的温暖:“上梁不正下梁歪!带俩孩子洗手、吃饭!得胜羹要趁热吃!”
  杨寄比听了圣旨还积极,一手抱一个孩子,屁颠屁颠地跟着沈沅。居室里已经是暖意融融,沈沅横着脸,眉梢眼角却都是柔媚的风情,时而瞟过来,神气勾人似的。杨寄闻着食案上菜肴的香气,又看着爱妻的妩媚,又看着两个孩子的可爱,真觉得眼睛不够用。
  在荆州,物产丰富,得胜羹烧得格外精致。螃蟹长在河道的甜水里,揸开腿足有一尺多长,肉质鲜甜,膏满黄肥。沈沅又格外细心,悉数把蟹肉蟹黄都剥好了,只见晶莹的米粥里,雪白的蟹肉、透明的蟹膏、金色的蟹油、赤红的蟹黄,配着碧绿的葱花和菜叶,带着生姜和紫苏的凛冽气息,闻一闻都要醉了。
  得胜羹之外,还有四道小菜佐餐:蟹斗里蒸熟的虾仁豆腐、红糟油拌制的笋尖、酱香浓郁的卤八件、碧绿芬芳的炒菊花脑。阿盼伸手抓了两片肉塞在嘴里,又待去抓黏糊糊的虾仁豆腐,被沈沅一巴掌抽手背上骂道:“像个大家闺秀吗?”
  阿盼委屈的目光瞥向杨寄,杨寄待要求情,猛然想起刚才“上梁不正下梁歪”这句,只能抱歉地看着女儿,心道:娃啊,为父不是阿母的对手啊,你自求多福吧……
  热腾腾吃饱了,沈沅才道:“永康公主在荆州还没有走。”
  杨寄说:“还没走?不过,关我什么事?”
  沈沅道:“驸马的事出来,她一下子守了寡,想来也是难过的。建邺那里要她不必早早回去,还是在荆州服完王庭川的丧期为好。她寂寞时,还会找我和其他官员家的妻子去陪她解闷,尤其说爱吃我做的菜肴,三天两头就要叫过去呢。”
  杨寄想了想便明白了。永康公主在建邺有几个面首,上回到荆州兴师问罪没有带来。皇甫道知大概也是怕守寡服丧的公主不守妇道,万一大了肚子连个接盘子、喜当爹的人都没,没法和天下交代,会闹成皇室的丑闻,所以才不许这个妹妹回去。若是这样,公主自然是满心不快了。杨寄笑道:“我看她不是为驸马不快。”
  沈沅哪里知道公主的那些说不得的事,她自己坚贞忠厚,自然以己度人,说:“哪有丈夫去世,做妻子的不难过的?公主也是女人,我懂她的。其他不说,讣告刚到的时候,她光在荆州请和尚来为驸马在天之灵做法事,就是日日不断呢。如今都过了半年了,每逢初一十五,都督府还钟鼓木鱼的热闹一阵。”
  杨寄想到了什么,差点“噗嗤”笑出声来。
  大概背后又是说又是揣测的,说曹操曹操就到了。第二天,都督府里公主的长史便过来传话,说公主思念故土,忧劳成疾,想请杨寄趁着要回建邺回奏,带着她一起回去。
  

  ☆、第153章 有意

杨寄那时,做梦也不会想到,这个如同天上人一般的公主,有一天会与作为臣下的自己有所交集。所以,当永康公主对他发出这样的令旨,他还真没多想。
  永康公主是现任皇帝皇甫衮的姑姑,封的大长公主,其实年岁也不过二十五,和杨寄同龄。杨寄怀着看笑话的心态,换了一身适宜于吊唁的素净衣服,骑马来到都督府,报了身份职名,请求为王庭川的神主上一炷香,酹一樽酒,磕三个头;顺便也问一问长史,公主回建邺,他要做什么准备。
  他本是白底子的皮肤,近些年来给日光晒得肤色略深了些,好在深得均匀,也不显得很黑,倒是透出一些健康滋润的蜜色光泽,也更衬他硬朗英挺的五官骨格。都督府灵堂的后头,永康公主皇甫道婵,透过绡纱大插屏,凝视着这个面目英俊,而又有无数神奇传说的杨大将军,久旷的心已然怦怦一动。
  只见他青衫白领,纯黑色的缁绫斗篷,腰系着绛色宽皮带,足蹬着乌油牛皮靴,打扮得朴素而又精精神神。他不张口说话,不刻意狂放,谁也料不到这个正在上香酹酒的翩翩美男子,其实是个油头油脑的混混儿出身。
  皇甫道婵倚着插屏的檀木边框,觉得身子在秋阳下慵慵的,心里空落落的。等杨寄又在拜垫上给王庭川磕过三个头,本该是由长史答谢的,皇甫道婵却抢先说:“杨将军为我郎君洗冤报仇,我还未及道谢呢!”
  杨寄听她声音软软的,吓了一跳,急忙对着声音传来的那座穿堂俯低身子,陪笑道:“公主万安!王驸马被盛铭那个小人陷害,真是日月无光的惨事。下臣但请公主务必节哀,人死不能复生。”
  这几句官样文字,说起来没啥难的。但心里萌生着好感的皇甫道婵,偏偏觉得这个男子允文允武,长得又好,简直是完美!她带着一点做出来的哀声,意欲让人同情她的娇弱不幸:“虽是公主,命薄如此,还不如……寻常人家妇人。他一去撇下了我,我恨不得随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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