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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2章

息夫人-第4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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脚,若不是这样折腾,今日早死在你手下了!”

妫翟哀哀地哭道:“你如今知道怕了?我不是那种娇滴滴为了男人屈就的女人,你要是怕死,现在杀了我,不然早晚死在我手里!”

熊赀低沉地吼道:“寡人忠于民而信于神,所以受臣民拱卫,岂是轻易就能死的。只有那些沉迷于情爱、不为臣民远虑的无用之人才会早夭!”

妫翟爬起来,虽然再一次匍匐在熊赀身边,这间小小的寝室,变成了妫翟扞卫尊严的战场。她艰难地起身,用尽最大的力气站稳,骂道:“像你这样残暴无道、草菅人命、恃强凌弱、抢人妻女的强盗,竟也妄言神与民!我丈夫息侯虽然不像你有甲兵百万,却至死也未向你这样的恶人求饶,他的子民也从未退缩!你虽灭亡了一个国家,却声名狼藉,臭名昭着,有什么得意可言!我恨不得化成厉鬼,日夜将锁链勒住你的脖子,将你身首异处,把你烈油烹煮!”

熊赀原本强硬的神情漫上一丝不易察觉的哀伤,问道:“你真的恨寡人就恨到了这样的地步?寡人当初不也答应你饶了息侯和那些宗族,让他们安居乐业吗?离草菅人命还远得很吧。何况,寡人乃楚国国君,一向视民为神之主!忠于民而信于神有何不对?寡人以为你这样聪明剔透的女子,不是一般人间之物,能明白世人不察之处,原来也不过如此!”

妫翟爆发了,咆哮道:“是,我就是恨你,恨不得将你碎尸万段!你是楚国国君如何,让我家破人亡的罪魁祸首是你!当初是因为你饶他不死,我才肯在此受这折磨,过这样行尸走肉的日子!”妫翟下了床,她举着灯火,将轩窗放下,走到熊赀身边冷静地说道,“我熬够了,也受够了,我与他约好的,生既同衾,死当同穴。今日他走了,我给你也生了孩子,现在让我们同归于尽吧!”

妫翟说罢,将油灯丢到了床上,双手抱紧了熊赀。

绫罗锦绣燃烧起来,屋内变得灼热,浓烟四起。熊赀大惊,却没有扑火,而是任由妫翟抱着,轻声问道:“难道,你以为息侯是寡人杀的么?”

妫翟用尽力气箍紧熊赀,冷笑道:“除了你,还会有谁?”

熊赀道:“寡人也是今日才知消息,说息侯郁郁而终,今日已经下葬。

寡人既然答应了你,便不会毁约。”

妫翟一怔,手劲儿松了一半,抬头望着熊赀平静的脸。

熊赀道:“寡人自认不是性情敦厚温顺之人,却没有像你所言的那么不堪。寡人不怕死,战场上刀剑无眼,伤痕累累,鬼门关前走过无数遭。你想想,你杀一个楚王是否真有益于息县子民?依附于强国固然有亡国之耻,但可永消后世之兵祸,若是在蔡、宋夹缝间求存,又能苟延残喘到几时?不是寡人掳走你,自然还有别人来掳走你。你若还是恨我,那我们就烧死在这屋子里吧!”

妫翟听到熊赀平稳的心跳,又看到熊赀泰然自若的脸色,不由得松了手,她听到女仆在院子里大呼:“着火了,快来人啊!”熊赀听见女仆求救的声音,反倒起身把门关起来闩死了,妫翟一惊,问道:“你为何不救火?”

烟火呛得熊赀咳嗽一声,他说:“寡人不想承受不该承受的误解。寡人今夜来,原是想趁夜色带你出去,没想到你这样。”

妫翟惊异问道:“去何处?”

“带你去息侯墓前祭拜。寡人听到这个消息后立刻就赶了过来,想告诉你这件事,虽然上古不祭墓主,寡人也说过让你与息侯死生不得相见,所以他病时,无人敢告知消息于寡人,既然斯人已逝,恩怨也了,你去祭拜一下也不为过错了。”

“你今日来为的就是这事?”

熊赀笑道:“如何?你不信?”

妫翟道:“起初是不信的,现在信了。”

熊赀诧异,问道:“为何?”

妫翟道:“火烧得这样大,你镇定自若,丝毫不觉,若非真言岂能不慌乱?或许你是凭借这样的气度,方才成就了与众不同的大业。眼下如何?是跟我同归于尽,还是你逃走?如果现在走,此刻还来得及。”

这时,门外一片嘈杂,惊叫声不断,有人开门却打不开。“大王在里面,快,快去找利器,男仆呢,快来几个男仆踹门!”女仆哭喊道,“夫人,夫人快开门啊!”

熊赀环视屋内,发现火越来越大,浓烟也越来越密,他笑道:“逃肯定是要逃的,死在这里岂不可惜?寡人也不许你死!”

熊赀说罢,搂紧妫翟的腰,也不管她的挣扎,三步并作两步踹开大门,抱起妫翟就跳了出去。

奴仆们纷纷冲进来,将水泼到火上,人多势众,不一会儿火就扑灭了。熊赀趁着忙碌把妫翟带到议政殿的厢房里,拿出黑色斗篷命妫翟换上。妫翟没有拒绝。熊赀和妫翟带着近身侍卫蒍吕臣和几个贴身的手下,出了郢都赶往息县,几日后的黄昏,妫翟终于到了矗立在息国偏山上的息侯陵寝前。息县县公屈重看见妫翟神情悲怆,跪在熊赀面前说:“微臣遵大王指令,以诸侯之礼葬了息侯,但息侯毕竟是亡国之君,不入宗庙,是以没有管理陵寝的人员,只有婢女星辰申请守灵,现在石室里。如有不适,请大王降罪。”

蒍吕臣乃蒍章之子,字孟林,自十五岁时起跟在熊赀身边做贴身侍卫,深得熊赀信任。他也担心夫人过于难过,说:“夫人,姬允虽败,大王仍要求以诸侯礼制葬其身。”

“要你多嘴!”熊赀斥责,对妫翟道,“想必你有千言万语要倾诉,尽情说罢,寡人等你。孟林,替夫人把狐裘拿来。”

熊赀把狐裘替妫翟披上,关爱道:“这里风大,你刚生完孩子身子还虚着,要顾全自己。”

妫翟起身,环视着这座孤傲的山包,望着新拢的黄土,满心都是荒凉。她独自一人慢慢地走向了息侯陵墓旁的陵寝。熊赀不放心地在身后喊道:“你应承过寡人的,不许自戕,你不能食言!”

妫翟没有回头,径自走进了石室中。星辰在石室里,看到妫翟,扑过来一阵大哭,两人拥抱了一会儿,妫翟含着泪水拍了拍星辰的后背示意她停下来。星辰这才停止哭泣,搀着妫翟往里走去。石室虽然不大,但足够将息侯姬允生前的起居用物陈设得完好。雕花木枕头,装小玩意的木匣,一起下棋的棋盘,树下抚过清音的瑶琴,那盏囊萤宫灯,没有做完的书简。每一件都是那么熟悉,而每一件物件承载的都是动人回忆。物是人非事事休,往事酿就残忍。妫翟走到陵寝的榻前,在榻边的脚踏板上坐下,把脸轻轻贴到息侯枕过的枕头上,仿佛感受到了息侯那温热的体温,带着安稳甜蜜的气味。

星辰说:“息侯还剩最后一口气,却怎么也不愿闭上眼,一字一句喊着翟儿,要星辰无论如何也要到郢都去照顾好翟儿。”

妫翟的泪水再一次滚落,顺着枕头的边沿流淌。床榻上还放着息侯曾经穿过的寝衣,半新不旧的料子上绣着妫翟一针一线绣下的合欢花纹,落着“同心永好”的誓言。如果这不是一间陵寝,妫翟几乎要把这里的当做她与息侯曾经恩爱过的寝殿,因为一切都是那么亲切熟悉。

妫翟扭头对星辰说:“你先出去吧,我想单独和他呆一会儿。”

星辰轻轻地啜泣道:“石室阴凉,夫人不要呆太久。”她轻轻地出去了。

妫翟看到床榻上的东西都是那么的熟悉,忍不住心里一阵锥心般的刺痛:“大王,翟儿为你流尽了一生的眼泪,只希望你能好好活着。奈何我太过天真,以为动了真心真情的人,能舍弃所爱而独活。今日天人永隔,才知万事易断,情义难断。大王,为何你不等我,要这样寂寞地上路,你该等翟儿的!你走了,叫翟儿还怎么活下去。日后数年,何人可依,何人可忆,死去非祸,长寿非福。大王,翟儿生无可念了。”妫翟擦干眼泪,脱下布履爬上了榻,枕着雕花枕,将息侯的寝衣贴在胸前。她摩挲着这件常服,心酸怅惘不已。她摩挲着摩挲着,忽然摸到了一点硬质的东西。翻开衣襟,一张银箔花纸掉了出来。这是那年上巳节的午后,他在她的对面,一刀一划地雕刻的,那时“桃花”只开了几株,如今已经“繁茂”。妫翟闭上眼,仿佛看到了息侯愁容满面、消瘦颓废地对着银箔花纸流泪的模样。

“大王,等我,翟儿来了!”妫翟用花纸划开了自己纤薄得透明的手腕,疼痛让她微皱了一下眉头,颤抖得睫毛上都是泪水。对她恩情如山的那个人去了,她不知还有什么是活下去的支撑。

血慢慢流了出来,妫翟觉得自己身轻如燕,如释重负,仿佛又回到了芦馆的桃树下。那花树下与她谈天饮酒赏月论曲的人,不再是蔡献舞,而是那个俊美如玉、心思纯真的少年姬允。他还是那么天真似的倔强,微皱的鼻翼,兴高采烈地叫着她的名字:翟儿。在桃花林中,没有宗女世子,没有寡人臣妾;只有你与我,夫与妻,两个相爱的人。

熊赀伫立在息侯的坟前,将愁绪挥散在薄暮中。熊赀倾倒酒壶的美酒濡湿了坟墓旁的新土,以祭祀地神,没有人可以看到他的黯然。熊赀心内默念:“姬允,你到底有何过人之处?我待她已尽心力,为何换不来她的垂怜?像我这样的人,又怎么会为了一个女人而烦恼呢?”

天边已经浮上了第一颗星,而妫翟依然没有出陵寝。

蒍吕臣心思细腻,说:“大王,夫人已经进去快一个时辰了。”

熊赀醒过神来,道:“已经一个时辰了?怎不早些提醒寡人!走,快去瞧瞧!”

熊赀丢下酒壶,正要赶去,忽听一声凄凉的哭喊:“主子,你醒醒啊!”

熊赀心一沉,眼皮直跳,赶到石室中吓傻了眼,只见陵寝的床榻上,已经鲜红一片。妫翟倒在血泊中,唇无血色,俨然一具尸首。

第9章她试图抚平伤口

38。求生的顿悟

熊赀见着殉情的妫翟,心碎了一地,这个女人,简直要把他给折磨疯!

“不要哭了,救人要紧!孟林你是死了吗,把火把举高一点!”熊赀对杵在一旁举着火把的蒍吕臣咆哮,嚎啕大哭的星辰被这怒吼吓得噤声。

“诺!”蒍吕臣急忙把火把举高,为熊赀照亮。

熊赀深呼吸了一口气,平静了一下情绪,然后把头伏在妫翟的胸前,认认真真地听着妫翟的生命迹象。石室里一片寂静,星辰与蒍吕臣连呼吸都不敢用力,熊赀心跳得很快,他只能听见自己的心如擂鼓,因为眼前的妫翟,她身体里面是一片静寂。

星辰张了张嘴,想问又不敢问,看着熊赀凝重的脸,心里怕极了。

熊赀深吸一口气,再次贴在了妫翟胸膛上,轻轻地闭上了眼睛。他不敢分神,拿出了战场对敌的态势来听妫翟的心跳。过了一会儿,他听到一声微微的“嘭嘭”。他大气也不敢喘,继续聆听,终于等来了第二声、第三声的声音,极为微弱,但连贯有序。

“她没死!寡人要救活她!”熊赀兴奋地叫嚷,撩开衣襟,将里衣撕了一长条布巾,将妫翟手腕伤口的手臂上方箍紧,取下息侯陵寝头部的木枕垫到腰下。

“你过来!”熊赀指着星辰。

星辰一愣,赶紧跑上前。

“你把夫人的脚抬起来,医官没有来之前,一刻也不能放下。”

星辰忙不迭照做。熊赀又吩咐蒍吕臣:“你快出去,叫屈重把最好的世医给寡人找来!救不活人,寡人唯他是问!”

屈重听说夫人割腕,差点没吓瘫,快马往县府狂奔。接来世医,一下就跪在陵寝门外请罪:“微臣护驾不力,请大王降罪!”

熊赀摆手道:“此事与你无关,且先起身,叫世医救人要紧。”

世医进了石室内,立刻研磨草药为伤口止血。忙了大半刻后,满头大汗地向熊赀禀报:“回禀大王,夫人此时脉息平稳,已无大碍。”

熊赀欣慰不已,道:“幸亏及时察觉啊。今日之事,你可要看管好自己的舌头,泄露半个字,寡人摘了你的脑袋。屈重,寡人问你,息侯姬允你可曾怠慢?”

屈重好容易起了身,只得又跪下,道:“大王明鉴,微臣谨遵您的吩咐,让姬允原地休养,不曾怠慢半分,连同姬允旧部亦是如常安置并选贤者录用。”

熊赀又看了一眼星辰,问道:“寡人若没记错,你便是夫人原来的贴身侍婢。”

星辰道:“正是奴婢。”

熊赀问道:“屈重所言是否属实?”

星辰看了屈重一眼,回道:“回大王,屈大人所言属实。”

熊赀又问屈重:“县师可立?”

屈重回道:“回大王,颇具雏形,尚缺得力领将。”

熊赀点头,道:“申、息为我楚国北边门户,乃抵御外侮之强盾,务要用心。观丁父是难得将才,改日寡人命他入息县,协同你操练兵马。只是务必谨记,兵卒虽为要务,城防亦不可不建,一举一动皆不可有违农时。”

屈重连连称是,不敢多言。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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